不過她倒是很感謝黎子蔚,他能跟黎子衿堂兄弟連手,讓黎家蒸蒸日上,可他又不歸宗,將來也不用分財產,多好的一個人呐。


    所以他現在多出個弟弟,她這當家太太就煩惱了,如果隻是吃吃喝喝當然沒問題,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說不定住進來後乖兩個月,就開始跟老爺子說想入族譜了。


    不過那都還沒譜的事情呢,這孩子已經會給她臉色看了——「你別這樣跟我娘說話」,怎麽說話了?讓你們去休息也不行,真當自己是大爺了,她客氣是看在老爺子的分上,看在黎子蔚的分上,可不是看在你豆.豆.小.說提供黎子還的分上,上門親戚算哪根蔥呢。


    「大太太,對不起,是奴婢不會教孩子。」林姨娘連忙道歉。


    黎子還聲音高了起來,「娘,我們又沒錯,幹麽跟她說對不起。」


    林姨娘急得都快哭了,「大太太您別生氣,他平常是很乖的,大概是爹爹去世打擊太大,這才脾氣暴躁。大少爺,您幫二少爺說說話吧。」


    林姨娘口中的大少爺就是黎子蔚,隻見黎子蔚還是一臉置身事外的樣子,不緊張、不介意,像在看一個外人。


    倪氏多精啊,一看黎子蔚的態度便明白了,「魯嬤嬤,快去整理房間,被褥都開庫房拿,前陣子下雨怕是有點潮濕,記得用火烤過。」


    魯嬤嬤連忙說:「老奴馬上去辦。」


    林姨娘還在求,「老爺子,老太太,求求兩位發個話吧,我們真沒地方可以去了。」


    邵怡然低聲說:「你不管管?」


    黎子蔚回答道:「管了就是認了。」


    「可、可我怎麽看他都是你弟弟啊。」黎家的基因很強,從黎老爺子到黎宗壹一代,再到黎子蔚這一代,每個人都有七分像,就算長相相似不能證明什麽,但黎宗三的信、貼身玉佩,這些是不可能憑空捏造的。


    「我爹拋妻棄子,我對他可沒什麽感情,他對我來說,就是個陌生人,陌生人的孩子當然也是陌生人,是,孩子無辜,但我娘也是無辜的,她不該那樣沒日沒夜被打。


    「你想想,一個男人整天賭博,回到家就打老婆,吼兒子,欠了一屁股債務就跑了,讓賭場的人上門拿走房契,讓母子流落街頭……這樣的一個男人死了,然後希望大兒子照顧外頭小兒子,你覺得有道理嗎?」


    呃,好像沒有,仔細想想,她爹也是跟個青樓姊兒跑了,現在如果她岀現一個小妹妹,還望姊姊能照顧她,自己一定不會高興的。


    人跟人之間靠的應該是感情,而不是血緣。


    她前世采訪過一個新聞案件就是這樣,一個中年婦女愛心做很大,捐錢給各種慈善單位,也會發起各種愛心活動,是公認的好人好事代表,但她卻不管自己的爸爸,讓爸爸在醫院占床當老賴皮,後來被收容入贍養中心,然後社福單位起訴她,要求她負起贍養責任。


    她說不要,原因是爸爸從小家暴她,她說:「我全身每一寸皮膚都被他打得皮開肉綻過,從有記憶就一直被打,打到我十四歲逃家為止。」


    那個太太這樣說的時候,可以明顯看見,一個五十幾歲的人講起四十年前的事情,還淚流滿麵,甚至痛苦得全身發抖。


    有人求子不得,有人生了孩子卻不配為父母。


    子蔚很少說起以前的事情,但他身上有很多疤痕,從頭頂到腳底板都有,一痕一痕,她也想過他是不是受虐,她想問卻問不出口,也不敢繼續想下去,這是第一次他親口證實小時候的確常常挨打。


    十賭九輸,賭博的人哪有心情好的時候,在外頭不如意,回家就打老婆跟小孩出氣,最後還害得他們無家可歸。


    黎子蔚對黎宗三沒有感情,又怎麽會對他留下的孩子有感情?而且黎子還才七八歲,不到單獨住的年紀,他們要是留下來,就得跟莊氏這主母一起住,那不嘔死莊氏了。


    邵怡然悄悄拉住他的手,沒遭遇過這種事情,沒人可以說他狠心,如果黎家有人要聖母,可以,自當聖母,但是不要責怪他們夫妻。


    林姨娘跪了下來,黎子還想拉母親起來,人小卻拉不動,十分憤怒,但也不說出「娘,我們走」這種話。


    倪氏見了心中發笑,氣什麽呢,還不是假骨氣,想求人又端著架子,真好笑。


    黎老爺子轉向黎子蔚,「你看怎麽樣?」


    邵怡然心想,這不是讓黎子蔚為難嗎,他不留,是當哥哥的狠心;但他要留,這個家又沒他說話的分。


    黎子蔚道:「既然是父親在外麵的兒子,我這長子不好不管,但我也是寄居黎家,實在處理不來,不如我給他們五百兩銀子,請大管家幫他們買個宅子,幾個下人,以後彼此當親戚來往就好。在京城,六口之家一個月的生活費隻要二兩,五百兩很夠用了,可以讓黎子還甚至是他的孩子,都過上還不錯的生活。」


    邵怡然心想,這樣倒是可以,既不會讓人說無情也不會給黎家添麻煩,否則留下黎子還,天天在莊氏麵前晃來晃去,那不是給莊氏添堵嗎?丈夫打人,還得替丈夫照顧外麵生的兒子,光想就覺得生氣。


    「大少爺、大少爺,」林姨娘跪著爬過來,「求求大少爺把子還收在身邊吧,大少爺現在有出息,讓子還也會讀寫字,將來一起給黎家爭光,三爺若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果然,不提三老爺還好,一提三老爺,黎子蔚臉色一沉,正想說什麽,黎宗二卻道——


    「蔚哥兒怎能這樣說,就算你爹不爭氣,但弟弟總歸是弟弟,還是收在身邊好好教導,這才是正理。」


    邵怡然氣道:「二伯父既然這樣想,不如自己教這孩子吧。」


    黎宗二叫了起來,「怎麽關我的事呢。」


    「那您又何必出主意?」


    黎宗二噎住了,惱羞成怒,「蔚哥兒,你看看,你媳婦就是這樣對長輩的。」


    「您不用擠對,我現在不是以侄媳婦的身分說話,我現在是黎夫人,東瑞朝規定,先論朝廷,後論倫常,我丈夫是七品官,您該稱我一聲夫人,還得跟我行禮,這才對。」


    黎宗二氣得臉色通紅,但邵怡然端出官夫人架子,他又不敢說什麽,隻好轉向自己的爹,「爹,我們黎家又不缺一個人,您就讓子還住下來吧,宗三小時候很乖的,兒子也常常想起他,爹,難道您都不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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