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單天齊與女兒的互動日漸改善,他依舊是忙碌的,但又有些不同了,就算再忙,他也會要花時間和女兒說話,盡管偶爾還是會被小孩無名的情緒打敗,可每每他從女兒身上遭到挫折,衛靜都會在一旁微笑,拍拍他肩膀,無聲給予鼓勵。


    就這樣過了冬天、春天,到了盛夏。


    “伊比鴨鴨伊比伊比鴨~伊比鴨鴨伊比伊比鴨~”稚嫩的歌聲唱著兒歌,輕快無比,挾帶著笑聲和水聲,穿插橡皮玩具“噗吱”的聲音。


    一隻黃色小鴨鴨漂浮在水麵上,搖搖擺擺的,同行的還有它的好朋友,會自己擺動手臂的海龜、噴水的海豹,小小的浴缸熱鬧非凡。


    “懿懿,水快涼了,起來嘍。”衛靜陪著小孩玩了一會兒,催促她趕快從浴缸起來。


    “好!”單懿慈沒有吵著要繼續玩水,乖巧起身讓心愛的靜姨用浴巾包裹她,抱她出浴室。


    衛靜快速的將小家夥弄幹,穿上新洋裝,白底小圓點,很小女孩的款式。


    “好漂亮噢!”單懿慈對新衣服愛不釋手,小臉喜不自勝,很開心又很害羞。


    “懿懿坐好,不要亂動。”衛靜沒有戳破小女孩的心思,拿起吹風機為她吹幹頭發,而後再將頭發分兩邊,紮了兩條辮子後,卷成包包頭。


    單懿慈在鏡中看著心愛的靜姨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小嘴不禁上揚,頰上兩抹羞紅,欲言又止地望著衛靜。


    “嗯?怎麽了,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衛靜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單懿慈看著她的笑容很久,搖搖頭。“沒有哇。”


    挑了挑眉,她心想小女生現在就有心事了,還不敢告訴她咧。


    “靜姨,好了沒有?”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快一年了。


    衛靜不禁有些欣慰那個隻會流淚、隻會用簡單字詞表達意思的小女孩,現在啊,話多得嚇死人。


    “好了好了。”剪了一小段緞帶,在小女生的包包頭上纏上蝴蝶結,她才宣告大功告成。


    單懿慈在鏡子前麵轉來轉去,看著自己的頭發,又看看身上的衣服,因為興奮而小臉酡紅,期待得不得了。


    “靜姨,爸爸會不會忘記了?”小女生又轉了一圈,才有些不安的問出口。


    衛靜還未回答這個問題,就聽見開門聲,隻見單懿慈眼一亮,馬上衝出房門,看見正好踏進家門的男人。


    “爸爸!”她滿臉興奮,開心止不住。爸爸真的遵守諾言,在今天回來陪她了!


    “懿懿,生日快樂。”斂起疲憊,單天齊微笑對女兒說。


    單懿慈既開心又害羞地望著父親,和父親身後的姑姑。


    “懿懿,生日快樂~”單天恩熱情的走向侄女,抱了抱她,還立刻從行李中挖出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今天的小壽星。


    “謝謝小姑姑!”單懿慈差點尖叫出來,但她還是忍住了。小姑姑送她的是一隻泰迪熊!


    當女兒愛不釋手的將玩具熊抱進懷裏,單天齊眉頭卻皺了起來。


    完蛋,他隻記得答應女兒要在她生日這天趕回來,卻忘了準備禮物,人是回來了,結果卻隻帶回兩串蕉!


    “爸爸……”單懿慈看見父親皺眉,不禁慌了,以為爸爸不要她收姑姑的禮物。


    “你是懿懿嗎?你好,我是君奕叔叔。”與單天齊兄妹一同回來的,還有美國分公司的主管李君奕,是深受單天齊信任的下屬,他沒有住進公司安排的飯店,反而住到單家,代表了這名男子的重要性。


    “你美麗動人的小姑姑說你今天生日,生日快樂。”李君奕說話時還特別瞄了一下單天恩,才拿出禮物,那是另一隻泰迪熊,顏色淺一些,讓小女生可以一手抱一隻。


    單天齊挫敗的嘖了一聲。連君奕都有準備,這樣一比較,他這個父親真的很失職啊!


    “靜姨……”單懿慈不敢收下,看見父親更為嚴肅的表情,心中陰暗、沒自信的那一麵倏地浮現,笑容垮了,回頭向依賴的保母求救。


    這樣的情況,她不應該介入的,但是衛靜忍不住,沒有辦法放下小女生,也沒有辦法不理會笨拙的男人。


    “單先生。”她笑容益發燦爛,但看在單天齊眼中,卻是警告。


    糟!笑容!


    他如臨大敵,扯開嘴角笑了一下。“要記得說謝謝。”


    小女生這才鬆了口氣,對李君奕害羞的說謝謝,接下另一隻小熊。


    “不客氣,幫我跟你小姑姑說好話,嗯?”李君奕儒雅的微笑,說出企圖心十足的話語。


    可小朋友當然聽不懂。“好話?”


    “君奕,你最好不要亂教我哥的小孩!”單天恩小聲警告。


    果然,單天齊掃了他一眼,淡淡的警告,才回頭對女兒說:“懿懿,過來,爸爸看看你,誰買新衣服給你?”這不是他向童裝店訂購的款式。


    “靜姨做的哦!”她開始向父親獻寶,指指頭上的包包頭和緞帶。“靜姨綁的哦,我好喜歡。”


    她會做衣服給小孩?


    單天齊驚訝的視線瞟向衛靜,她靜靜的站在一旁,微笑看著他們,沒有多說一句話。


    “靜姨還有烤蛋糕哦,我有幫忙擠奶油。”單懿慈向父親訴說,他出差這兩周以來,她與保母做了什麽。


    這下不隻單天齊,連同單天恩和以及初初來訪的李君奕,都用奇怪的視線看著衛靜。


    “咳!”她咳了一聲,轉移眾人注意力。“晚餐時間快過了。”


    這樣做粉飾太平的意味太濃厚,衛靜也明白,她做得太多了,該做的、不應該她做的,她全都做了。


    為小女生做衣服、烤蛋糕慶生,這是母親做的事,不是保母該幫她做的,對孩子太好,會讓小孩產生錯覺和幻想,但是她卻忍不住這麽做。


    她無法克製自己,那麽,請雇主來製止她吧。


    “謝謝你,衛小姐。”單天齊低聲向她道謝,感謝她對女兒的費心,以及不隻一次適時的解救他。


    單天齊沒有責備她,誠摯地對她道謝,反而讓衛靜心一沉。太不專業了,這樣下去她會越做越多……到時候她要離開,該怎麽辦?


    “君奕,我帶你去你房間,等等吃完飯就切蛋糕嘍!”單天恩領著同事離開時,也邀侄女一起去。“懿懿,要不要幫小姑姑的忙?”


    “要!”小女生快樂的被喚去跑腿。


    等他們離開後,單天齊才微惱的向衛靜說:“我隻記得盡快把工作趕完,在今天回來,卻忘了準備懿懿的禮物,跟天恩、君奕比較之下,我實在是……”他小小聲地求救,也點出剛才皺眉的原由。


    衛靜微笑望著他,伸手拍拍他的肩,“沒關係,你遵守承諾回來陪懿懿過生日,她就很開心了,有沒有禮物沒關係。”


    這樣的安慰,是妻子應該做的吧……為什麽是保母在做呢?


    衛靜不禁一愣。什麽時候起,她連同單天齊也一並開導安慰了?


    “是嗎?但是連你都為懿懿做了這麽多,會不會讓她覺得我這個父親很沒用?”單天齊不自覺的在她麵前流露沒自信的一麵。


    看著這張愁苦的俊顏,衛靜的笑容頓時僵在嘴角。


    她一直小心防備的事,好像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


    *   *   *


    是夜,用過晚餐、吃完衛靜親手烤的蛋糕,單天齊抓了妹妹和下屬一同關進書房,檢討此行赴美的行程有無疏失,一直到深夜李君奕喊累,單天齊才放他們回房休息。


    “我還要吃一塊蛋糕才睡覺。”單天恩收拾文件時道,對衛靜烤的蛋糕念念不忘。


    “恩恩,不介意我一起吃宵夜吧?”李君奕明確的表現出對她的追求之意。


    “晚安。”對於這一對,單天齊樂觀其成,李君奕不論是家世背景、個人能力和個性,都是他認同的優秀人才,若堂妹願意,他是不會反對的。


    離開書房,他無視於堂妹的求救目光,留他倆培養感情,也想起了那個美味的蛋糕。那是衛靜親手烤的,蛋糕上頭點綴巧克力碎片,不甜不膩,不吃甜食的他也吃了兩塊,更不用說豐盛的晚餐了,道地的上海菜,一樣出自衛靜之手。


    他工作忙,三餐草率,但知道女兒的三餐一直是衛靜準備,因為她看不下去。而今天是懿懿生日,她又破例做了大餐和蛋糕,讓懿懿開心。


    原本,她是想離開,讓他們一家人聚會的,但懿懿硬是拉著她的手,要她留下來一起切蛋糕。


    衛靜那時候猶豫遲疑的表情,讓他笑出來。


    “爸爸!”一踏進房門,正準備要洗澡休息,卻在床上看見穿著睡衣的女兒。


    她的頭發軟軟的披在肩上,因為紮過辮子而自然卷起,襯得小臉更圓,像個小天使。


    “這麽晚還不睡?”心不禁柔軟下來,他的女兒在等他。“又想撒嬌?先睡,爸爸洗完澡就回來。”


    進入浴室,他快速的洗了個澡,頭發半幹,懶散得連吹風機都不想拿出來,直接上床。


    結果卻被女兒皺眉訓斥。“靜姨說頭發不吹幹頭會痛痛,爸爸要把頭發吹幹才可以睡覺。”


    他覺得麻煩,但看見女兒堅持地瞪著他,一臉不開心,隻好乖乖下床把頭發吹幹。


    才上床,女兒立刻纏上來抱住他,抱住他頸子親了一下,很可愛的說:“爸爸晚安。”


    “晚安。”


    一年前,如果有人告訴他,他會愛上女兒在睡前抱著他親吻他,他絕對會給對方一記殺人的目光。


    但是現在不管有多累,他一定會看著女兒的臉陪她說話到她睡著……當然,他已經放棄為女兒說床邊故事了,隻要他開口,用平板冷硬的語調說沒有童話色彩的故事,五句之內懿懿一定會睡到打呼。


    “爸爸……”小女生抱著父親撒嬌。“我可不可以要生日禮物?一個,一個就好。”


    “你想要什麽?”他自然想滿足女兒,就算現在過了十二點,她的生日早就過了。


    “我想要媽媽……”小女生欲言又止。


    單天齊身體一僵,眉頭頓時打了十個結。


    這一天總算來了嗎?女兒要媽媽,這是單親爸爸不能避免的階段,可他,該怎麽告訴女兒,他沒有辦法變出一個媽媽給她?


    “不行嗎?爸爸,不行嗎?”單懿慈追問。


    “懿懿……還記得媽媽嗎?”他困難的開口,想起去年秋天,懿懿在病中將衛靜當成了媽媽。


    他也想起四年前,在那個風雨交加的深夜,兩歲的懿懿不斷啼哭,他走進嬰兒房,抱起哭鬧著叫媽媽的女兒,離開那個家……


    此後,他沒讓懿懿見她的生母,那時候她才兩歲,還記得那些事嗎?


    “懿懿,還記得媽媽?”


    單懿慈搖頭,眼內盛滿對“媽媽”的想念,以及執著。


    “不行嗎?爸爸……不行嗎……”她不停追問夫妻。“我想要靜姨是媽媽,好不好?”


    單天齊還未從女兒不記得前妻這個訊息鬆口氣時,又聽見她語出驚人的要求。


    “什麽?!”


    “不可以嗎?爸爸,你讓靜姨變成媽媽,好不好?”她不斷不斷的要求,童言童語的說。


    衛靜……變成懿懿的媽媽嗎?單天齊突然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等一等,這是什麽念頭?!


    被自己的想法驚嚇到,他整個人發傻,腦中卻自動有了想象。


    衛靜照顧懿懿的溫柔,變成照顧他,那感覺很不錯,非常不錯……


    此刻他才發現,他就跟女兒一樣,太過依賴衛靜,懿懿在她身上尋找安全感,他在她身上則得到麵對女兒的勇氣和信心,一點一滴的累積,不知不覺他已經……太習慣了。


    盡管她總是不多話,沒有什麽交集,但相處時的氣氛,是和諧的。


    “唉——”他伸臂捂住眼,哀歎一聲。


    “爸爸,好不好?靜姨可不可以變成媽媽?好不好嘛——”單懿慈搖著父親手臂,不斷的問。


    “懿懿,這個爸爸沒有辦法。有些事,就算是努力過了,想要擁有的東西,也不見得會屬於你。”


    聞言,單懿慈的表情難掩失望。


    “可是,我還是想要靜姨當我的媽媽……”她抱著父親,不斷重複這個生日願望,直到睡著。


    單天齊即使很累了,卻了無睡意,隻能望著女兒的睡顏歎氣。


    “媽媽啊……”再歎一口氣,他閉上眼,強迫自己別再想,可是那道恬靜的身影,卻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從他的夢裏離去。


    *   *   *


    “單懿慈!吃飯時不準說話。”


    聽到單天齊又用那種對待下屬的語氣吼小孩,衛靜就很想歎息,思索著該怎麽打圓場才不會太超過。


    身為保母的為難就是,在家長教訓孩子時,自己的心態調整和夾在中間的處境,看不過卻不能插手幹預,是非常痛苦的。


    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單懿慈,呆望著父親,一臉受傷,回頭望向衛靜,見她沒什麽表情,沮喪的低頭。


    衛靜一直以來公私分明,她帶過的孩子信賴她卻不黏膩,分得清楚保母和父母之間的分野。


    這也是她向孩子家長規定一天要說十句話的原因。


    可現在……懿懿望著她求救的眼神,就像是被父親責罰時向母親求救一樣。


    她想置身事外的,卻不知不覺介入太深,這樣很糟糕,太糟糕了,她不應插手,卻又對小女孩的眼神感到心疼。


    “爸爸,對不起……”單懿慈被嚇到是真的,但沒有哭,隻是垂下頭吃她的早餐,不敢再像吱吱喳喳的小麻雀,跟保母說話。


    單天齊知道自己做錯了,但他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叫正常,因為他走出房門時,正好聽見女兒向衛靜抱怨,向爸爸要的生日禮物,他沒有辦法給……


    那種話怎麽能讓女兒說出口?情急之下,他板起麵孔製止,沒讓女兒把話說完,卻把氣氛搞僵了。


    衛靜表麵上默不作聲,但感覺得出來,她對他很失望,單天齊沒有辦法忍受現在這樣的氣氛。


    “哥,早安。”


    “齊,這麽早?”


    “出門吧。”正好單天恩和李君奕都出了房門,他迅速決定提早進公司,借由他能掌握的事,逃避他不想麵對的窒息。


    他就這樣離開,衛靜難以控製自己的脾氣,當她回神時,已經在他出門前喊住他。


    “我不是不知道你對懿懿愧疚。”不管了,什麽都不管了。“但就讓懿懿把話說完也不行嗎?”


    她語氣緩和,聽在單天齊耳中卻是刺耳的責備。


    他回頭,望著那張素淨的臉及清澈溫柔的眼神。她以為,他喝止懿懿打小報告,是因為未送禮物的愧疚嗎?


    “懿懿向我要的禮物,我送不起。”他對她苦笑。“衛小姐……懿懿對我提出的第一個要求,是她想要媽媽,而她心目中的母親形象,是你。”


    聞言,衛靜著實慌了,想到剛才他如果沒有打斷,親耳聽見小女生說出她向父親要的禮物,是要她成為媽媽,她一定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如果讓她把心願告訴你,我不知道……”該怎麽收拾尷尬的局麵。


    但由他親口說出來,還是一樣尷尬啊!


    兩人對望了一眼,同時撇過頭。


    “我出門了。”板起麵孔,單天齊假裝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他沒有對衛靜露出苦笑,因為單天齊是無所不能的。


    “路、路上小心。”衛靜很直覺的回應,說完才想到……她幹嘛叮嚀他路上小心?還目送他出家門?!


    真的陷入太深了,這樣很不好。


    出門後踏進電梯的單天齊,在電梯中的鏡子,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習慣穿亞曼尼,清一色的深藍、深黑,體麵但沒有溫度,連領帶都一絲不苟,在袖口別上卡地亞鑽石袖扣。


    鏡中的那個男人,叫單天齊,他無所不能。


    所以他皺起眉,讓身後兩名得力下屬見了,皮不自覺的繃緊——


    “剛才的事情,連問都不要給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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