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晚聲音泠泠地道了句,走了。男子一直望著她,直到出了大雄寶殿,才斂回目光,兀自笑了笑奔著祖母去了……


    耽誤了許久,歸晚怕祖母擔心匆匆回返,可才下了寶殿台階便覺得好似有束目光在盯著自己,灼熱得不容忽視。她頓足,猛然回首,對上了一位婦人的視線——


    那婦人相貌姣好,雍容華貴,身後還跟隨著幾個丫鬟侍衛。見歸晚陡然望向自己,有點愣,隨即略顯無措地挪開了目光,隻當什麽都沒瞧見,傲然昂首邁進了寺廟的遊廊。然未走幾步,便被麵前人截住,隻聞那人笑盈盈地招呼了句:


    「薛夫人,您今兒也來了?」


    歸晚望去,是祁淺——


    歸晚遲遲未歸,杜氏擔心便遣祁淺去看看。祁淺不情願卻也來了,然方到這便瞧見了歸晚救人一幕,還有人群中同她一起觀望的薛夫人楚氏。


    她本想繼續看戲,誰知兩人見了麵薛夫人扭頭便走,眼見戲沒得看了,這才跳了出來攔住了薛夫人的路……


    「薛夫人,您也是來聽經的?」祁淺笑問。


    薛祁兩家關係密切,楚氏自然熟悉祁淺,她雍然嗯了聲,不禁斜目瞥了眼餘歸晚。目光再次對上,歸晚隻得上前招呼。畢竟,這是她未來的婆婆啊……


    「見過薛夫人。」


    歸晚嗓音清越,帶著江南特有的甜軟,柔柔地繞在人心頭。楚氏明白兒子對她為何如此著迷了——三年未見,小姑娘相貌雖無甚變化,但脫去稚氣的她卻出落得驚豔無比,若非方才圍觀時細細打量,這一走一過她還真是不敢認。


    可即便認出來了,她也不想招呼。


    前些日子兒子一直提要盡早迎她入門,若非自己極力壓製,隻怕這會兒她得喚自己一聲「母親」了,也不知他急的是什麽……


    「是歸晚吧,三年不見,我都快認不出了。方才還心道這是誰家的姑娘這般標致,沒成想竟是嬋媛的女兒,你母親若是還在,瞧見你可是欣慰啊。」薛夫人雅笑道。


    「薛夫人過譽了。」歸晚嫣然福身。


    能直呼母親名諱,二人關係必然親近,而且她又是自己的準婆婆,如此親密,可自打從杭州歸來,她對自己不聞不問,方才相遇更是轉身便要走。歸晚覺得,她們之間好似並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


    歸晚直覺沒錯,薛餘兩家是有婚約,可薛家早便動了毀約的念頭——


    門閥婚姻哪個不是利益至上,既然餘懷章不肯順從薛冕,何必還要聯姻。不過身居高位礙著顏麵,怕輿論指摘他們背信棄義,薛家未曾明言。


    而今杭州失守,想必餘懷章逃不了罪責,到時候餘歸晚是罪臣之女,薛家便有千萬個理由不娶她。


    所以眼下這事,急不得……


    「聽青旗道你昏迷有些日子,眼下可是好些了?瞧你這身子骨,還是弱啊。方才見你救人的時候,小臉白得我都替你捏了把汗,生怕你挨不住。你啊,還是不要多走動。都說病來如山倒,祛病如抽絲,切莫心急,旁的不要多想,踏實在府上養病,一切都待身子養好了再說。」


    這話若旁人聽了,定然挑不出理來,可歸晚卻品出了幾分滋味——她這是要拖啊。歸晚頜首,道:「謝夫人關心,歸晚謹記。」說著,朝她身後望了眼,問道,「青旗沒陪您來嗎?」


    小姑娘倒也不是個心思慢的,知道抓關鍵,楚氏含笑道:「朝政繁冗,青旗為皇帝擬詔,每日都是早出晚歸,哪有那麽多閑暇的時間多餘的精力。便是為他著想也該體諒他不是,總用那有的沒的去要勞他煩心,隻怕到頭來會得不償失。」


    這回歸晚算聽出來。又是不急,又是煩他,緣是這位準婆婆把青旗迫切成親的原因歸在了她身上,以為是她在催青旗。


    不過也是,若非自己有孕,他也不會這麽急。


    見歸晚沒應聲,楚氏又開口了,蹙眉道:「也得虧青旗沒來,不然瞧見方才那幕必然要吃心。不是做長輩的話多,這姑娘便該有姑娘家矜持,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啊。」


    她語氣好不淩厲,歸晚知道她所指為何,心中不由暗歎,婆媳不合簡直是條千古定律,這還沒成親便開始撂話了。


    歸晚笑笑,淡然道:「瞧夫人您說的,青旗乃坦蕩君子,怎會因我救人多心?想必若他在也定不會坐視不管的,況且方才不過是個意外,無心之舉罷了。青旗是您兒子,您還不了解他嗎,他可不是那般心量狹窄的人。」


    嗬,她倒是會避重就輕,明明說的是她,她偏扯到青旗身上,還扯得這話讓人反駁不了。如何反駁?難不成要否定她,認下自己和兒子鬥筲器小?楚氏一時無話可說,唯是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二人陷入僵持,倒讓一旁的祁淺看得好不暢快。她餘歸晚也有不受待見的時候啊。


    心裏正得意著,祁淺眼神忽而瞟見了楚氏身後小丫鬟手中的福簽。白紙金墨,兩排瘦金小楷,怎瞧著都似生辰八字……


    「薛夫人,您來祈福姻緣嗎?可是為薛公子和表妹?」祁淺故作驚奇道。


    楚氏聞言,當即猛然回首,見小丫鬟正捏著的還未收起的福簽,臉色登時沉了下來,狠瞪了她一眼。小丫鬟惶惶,趕緊疊起來收進了錦囊。


    再回首時,楚氏臉色不大好了,沒了方才的傲慢,瞧著歸晚都尷尬得很,她回應道:「是啊,眼看婚期將至,求個平安順遂罷了。」說著,又勉強笑笑。「餘大人不會有事的,你且安心養病,待你父親有了下落,便為你二人張羅婚事。瞧瞧,我這也出來一頭晌,該回了。」說罷,沒待歸晚應聲便匆匆帶著下人離開了。


    望著楚氏逃似的背影,歸晚麵容沉靜,然心裏卻波瀾齊湧。方才小丫鬟疊起福紙時,她瞄了一眼,沒瞧清全部卻認出了邊緣的四個字——戊申,壬子。


    杜氏給她算過,她知道戊申是青旗的生辰,可壬子不是她的——


    歸晚心裏豁然清明了……


    「我記得表妹的生辰是癸醜吧。」祁淺似笑非笑地道了句,得意之色毫不隱藏。


    歸晚輕瞥了她一眼,沒搭理她,走了。祁淺以為她沒懂,跟了上來又道:「表妹,我可瞧著那紙上寫的是壬子。」


    這話一出,歸晚頓足,側目盯著祁淺目光錯都不錯,眼神好不冷峻。被她看這麽看著,祁淺莫名其妙,心裏竟有那麽點亂了。


    「對,我看見了。」歸晚聲音怨憤道,「我全都看見了,上麵寫著‘壬子,辛巳,癸末’。表姐,你可滿意了!」說罷,連個反應的機會都沒給,丟下茫然的祁淺扭頭離開了。


    直到歸晚不見了蹤影,祁淺還未從怔愣中走出來,直勾勾地望著前方……


    壬子,辛巳,癸末……那不是自己的生辰嗎?


    回到侯府,歸晚徑直回了槿櫻院。她算明白薛青旗為何一拖再拖,每每問及都是含糊其辭,原因竟在他母親,楚氏從來都沒想過要她入門!


    自己也真是糊塗,還以為生活在穿越前的那個世界嗎。這個時代,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女拗不過長輩的。就算她和薛青旗贏了,想想未來的婆媳路,這日子也好不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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