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止自己覺得他脾氣不好啊。歸晚餘光掃了江珝一眼,嫣然道:「祖母多慮了,夫君對我很好。」


    歸晚把「夫君」二字咬得略重。她承認,她是有意為之。果不其然,乍聽到這二字,江珝目光朝上挪了半寸,定在了對麵的多寶閣的櫃腳上,然僅此而已——


    新婚夫妻,不要說舉手投足,便是一個眼神都是繾綣親昵無限。可麵前這兩位,偏就一點交流沒有,思及今早下人傳來的話,宋氏眼眸一瞟,輕笑悠悠道:「侄媳婦真會說話啊。璞真你可討了個好媳婦,且得對人家好,不能如昨夜那般置氣,撇下人家一人。」


    宋氏這話一落,堂上突然安靜下來。


    撇下她一人?那意思不就是洞房花燭,倆人沒同房?


    江老夫人臉色凝了幾分,投向江珝的目光似在問:到底怎麽回事?


    還能是怎麽個事,自然是對新娘不滿了——歸晚這刻臉都臊得沒處擱了,酡紅漫盡,一直紅到了脖子根。新婚之夜不同房,叫外人聽到能怎麽想,必然是房事不和。這事不是男人不行就是女人太弱,既然是男人摔門而去,想也知道到底是誰出了問題。再說就歸晚這小身板,任誰也想不到江珝身上去!


    可問題明明就是他啊,歸晚總不能說:他是記恨我父親,所以連帶遷怒我,碰都沒碰我一下吧。


    如是說出去,更丟人!連夫君都不待見,往後的日子她這頭難抬!


    歸晚此刻是委屈又氣,委屈自己講不出實情來,氣自己進門便挨了這麽個下馬威。瞧她麵色淡定,心裏可有點亂了……


    「三嬸母,您瞧見我出去,便沒瞧見我回嗎?」江珝勾了勾唇,眼尾輕挑望向宋氏,眸中蒙了層霧氣,分明是笑卻冷清清的。他轉頭望向老夫人,淡定解釋道:「此次回京倉促,未做交接,怕貽誤軍事昨個夜裏孫兒去見了曹副將,二更便回了。」


    聞言,老夫人容色稍緩,不過還是嗔道:「你也是,什麽事不能緩緩,非要留下新娘一人。」


    江珝淡笑。「祖母說的是,是孫兒欠考慮了。」說著,他眼神朝歸晚瞟去,二人對上,不過一瞬便轉開了。


    他到底幾時回得歸晚不知,但這話確實給自己解了圍,她可不想一入門便成為人家茶餘飯後的笑話。


    江老夫人又埋怨孫兒幾句,囑咐他不可再怠慢妻子便轉了話題,關心歸晚的身子來。都知道她前陣子回京大病了一場,老太太問及如今是否痊愈,可還要吃些補藥,商量著要請府醫給她號脈調理。


    歸晚聞言臉色都變了,連忙婉拒,道自己身體無礙,不敢勞祖母操心。


    瞧她慌張那樣,雲氏噗地掩口笑了,揚起眉梢道:「瞧母親把新媳婦嚇的,才入門便想著調理身子,您這是著急要抱重孫了?」


    老夫人瞥了兒媳一眼,笑嗔:「就你話多!我不過是關心她罷了。就算我惦記重孫,又有何不對?」


    「對對對,您說的都對。」雲氏含笑哄道,又對著歸晚使了個眼神。「侄媳婦可要抓緊呢,別讓老太太等久了。」


    接著又是一陣歡笑,歸晚尷尬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再次望向不遠處的江珝。他下頜微抬,一張臉如雕像,精致卻也孤冷至極,好似堂中一切都與他無關。


    如此雲淡風輕,歸晚真想試試,若是他得知自己實則有孕會是個什麽樣子……不過這念頭一瞬即逝。他已經對自己懷怨,若再提孕事,以他那脾氣天曉得能做出何事來……


    歸晚思緒亂飄,忽聞門外一聲笑語悠揚婉轉道:


    「祖母見諒,孫媳來晚了……」


    歸晚好奇瞧去,一身著櫻色湖綢褙子的女人款款而入。女人二十上下的年紀,生得嫻靜端秀,眉宇間透著一股子清雅,如娉婷幽蘭,還未靠近便能嗅到嫋嫋暗香。


    她婉笑上前,對著老夫人福身道:「孫媳來晚,讓祖母和各位長輩久等了。」


    江老夫人慈笑點頭,還未開口便聽一側的宋氏哼了聲,撚著茶盅蓋嗤道:「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到來了。」


    聲音不大,在場人卻也都聽個清楚。歸晚不知她到底何意,但也知是說給誰聽的,放眼瞧去,那年輕婦人容色連絲波瀾都不曾有,從容得很。


    女人繼續對著老夫人道:「母親今早起床心悸胸悶,這會兒還沒緩過來,便叫我先行一步。慕君代母親給祖母,各位長輩,還有兩位新人賠罪了。」說著,她對著眾人福身。再抬頭時,目光才落在歸晚身上,她先是一怔,隨即淺淡而笑。


    歸晚也回笑,可唇角還沒挑起來,那女人目光已經轉向了江珝,殷切道:「二弟大婚,母親一早便準備好,就等受新媳婦的茶呢。未料身子不適,二弟可別往心裏去。母親說了,她來不了又不想誤了二弟的婚事,若是二弟不介意待這邊妥當了便攜弟媳移步睦西院吧。」


    「哼。」女人話音剛落,宋氏又哼了一聲。


    方才不懂,眼下歸晚可明白了——


    這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江珝寡居的大嫂蘇慕君,而蘇氏口中的母親,自然是江珝的嫡母——梅氏。


    歸晚不禁想起了關於江珝與梅氏不和的傳言……


    梅氏乃開國侯府嫡孫女,大爺江懋在求娶之時便應下,隻要梅氏生子,他此生不納一人。話說得好好的,可就在兒子江璟剛滿十二歲那年,北伐的江懋竟從幽州帶回個私生子,便是十一歲的江珝。


    男人嘛,總會有個身不由己的時候,況且夫妻二人聚少離多,她也不是那想不開的,但算算江珝這年紀,她斷不能接受了。他隻比兒子小一歲,那不就是說他是趁著自己生產之時有的女人?


    自己辛苦為他傳宗接代,他卻在外麵逍遙快活。梅氏心裏過不了這坎,於是同江懋大鬧了一番,也越發地看不起這個庶子了。


    這倒也不是二人芥蒂根深的主要原因,梅氏真正恨起江珝,是在五年前。


    也不知是江懋擔心兒子在府上不受待見,還是有意栽培,總之他走到哪都把江珝待在身邊,甚至是出入沙場。江珝自小便展露將才天資,江懋對他頗為重視,卻忽略了江璟。


    然對梅氏而言,這都無所謂。江璟是嫡長子,未來的世子爺,前途無憂,況且她就這麽一個兒子,隻要能安安穩穩地守著他便好。可熟不知,即便含著金湯匙出生,江璟依舊羨慕弟弟。骨子裏刻著江家的豪情壯誌,他也想和父親並肩作戰,體驗馳騁沙場的酣暢,以及縱橫天下的快意。可他卻是生於深宅中,長於婦人手,被母親庇護得空有一腔熱血。


    直到十九歲那年,他大婚之時,北虜南下,父親掛帥出征,作為副將的江珝卻無故病倒了。出征在即,時間緊迫,來不及再擇人選,江璟意識到他的機會來了。於是不顧梅氏挽留,一意孤行隨父而去。然這一去,便再未回過……包括江懋……


    人生之哀,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梅氏同時亡夫喪子,哀痛欲絕,於是把這罪一股腦地算在了江珝的頭上,認為他克父害兄,故意裝病不肯出征。她甚至指責該死的應該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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