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她還是想和他說真話,她也說不清自己期待的是什麽,明明無所謂的人,明明可以掩飾過去的事,可她總是想坦蕩蕩地站在他麵前,平等地去與他交流。


    如果他可以接受,她會感激他;如果他不能接受,她也無所畏懼,因為坦蕩。


    原來真正可怕的不是真相的暴露,而是這個隱瞞的過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個謊言接著一個謊言地圓,永遠生活在心虛中,連對方給予的溫馨都不敢坦然接受,這太痛苦了。


    歸晚慶幸,還好自己在他離開之前明白過來了……


    想著想著,歸晚心裏豁然開朗,不知覺中睡去了。待江珝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歸晚剛用過早飯,便瞧見匆匆而歸的他。看樣子他是一夜沒睡,人倒還算精神,可眉眼間盡顯疲憊。


    她追上去問他可要用早飯,他沒看她,淡淡道了聲「不用了。」便脫下官服轉身走了。


    歸晚站在哪,瞧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淨室裏,她總覺得哪裏不對。然此刻,蓯蓉見將軍離開,趕緊將端來的「燕窩」送了進來,她似乎沒料到將軍會回來,於是悄悄問道:「表小姐,今兒這藥,咱還喝嗎?」


    歸晚看了看藥,又看了看淨室的方向,淡定道:「喝,就放這吧。」


    「放這吧。」歸晚指著稍間小幾道。


    蓯蓉遲疑。「您還是趕緊喝了吧,免得將軍回來被發現……」


    「放這吧。」歸晚再次道聲。


    蓯蓉不知道她想的是什麽,隻得依了她,跑到門外替她把風,盯著淨室的動靜。


    果然不多時,沐浴後的江珝回來了。清水洗去了他的乏累,但依舊沒能舒展他眉間的倦意,他走到紫檀櫃子前,兀自拿出一身幹淨的常服,站在那不緊不慢地穿著,不言一聲。


    歸晚上前,轉過他身,幫他係衣帶。


    二人沉默有些詭異,直到腰帶也係好了,歸晚捋了捋綬帶上的流蘇,仰頭彎眉笑道:「好了。」望著那張幹淨到絕塵的臉,她又補了句,「夫君真好看。」


    「夫君。」江珝低身沉吟,隨即鼻尖一聲哼笑。「將軍,夫君,你到底把我當什麽?」


    歸晚莞爾,沒說什麽,視線落在他不算對稱的衣領上,伸手幫他理了理。


    江珝目光瞥了眼小幾上已經溫涼的藥汁,又問:「為何喝藥?」


    「身子不舒服。」她爽快答。


    「哪不舒服?」他追問。


    二人目光對視,歸晚霎時間回到了最初,他垂眸的那一刻除了涼薄冷漠,什麽都沒瞧著。她心忽地一寒,隱隱察覺到什麽了。


    歸晚笑笑,平靜道:「將軍都知道了,還需問嗎?」 她收手,卻被他一把攥了住,用不帶憐惜的力度。


    「我要聽你說。」


    「我有孕了。」她看著他,不懼不躲,甚是坦然。


    江珝僵住,二人對視,時間恍若靜止。


    昨夜他回來了,卻遇到在花廳守候的蘇慕君,他本想繞她而行,卻被她攔住,任他如何不想聽,她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留,跟在他身後一股腦把話道了來:餘歸晚不但有孕,而且還在服藥。


    自小相識,蘇慕君的脾氣他了解,出身高心氣傲,自矜自負,還有那麽些執拗。但她不會傻到拿「有孕」這種事來詆毀造謠。


    江珝內心震驚,麵上卻未表露絲毫,強做鎮定回了檀湲院。


    事實真假,他必須問個清楚。


    可人還未進,便透過窗格瞧見羅漢床上那個小身影,她抱著引枕昏昏欲睡,蓯蓉勸她幾次回去,她都拒絕道:「再等等,等他回來再睡。」


    明明是要回來質問,這一刻卻不想見她,於是壓抑著滿腔怒火回了衙署……


    沉靜了一夜,他心情也平靜了很多,也許是個誤會呢,他不該為人左右。直到他回來看到這藥,他耐不住平靜了。其實他心裏有數不是嗎,前些日子她幾次欲言又止,他就該瞧出端倪!


    「餘歸晚,你好生厲害啊,竟瞞了這般謊言!」


    歸晚被他捏得生疼,卻掙紮不開,幹脆對視他,怨道:「你以為我願意瞞你嗎?當初成婚,是你選擇的我,沒有任何征兆,我甚至連個拒絕的機會都沒有,聖旨便下了,我敢抗旨嗎?我本想解釋,可沂國公府的聘禮卻來了。整個過程我被動得連選擇做不了,一步步被推到了這。」


    「那你成親後為何不說。」


    「我敢說嗎?」歸晚反問。


    她本想二人坐下來好好聊,看來是她想得簡單了。


    「我是想說,可因我父親,從洞房那夜開始你便對我心懷芥蒂,我哪裏還敢說。等我想說的時候,又總是被各種原因岔過去,沒機會說……」


    話到此,她語調漸漸低了下來,連視線都默默收回。


    其實她有點心虛了,若是完全沒機會也不然,那夜他抱著她的時候,她完全可以講出來,隻因不忍破壞那一刻在他懷裏的安逸和溫暖,故而沒有開口。她不得不承認,那一刻她有私心。


    「孩子是誰的?」他追問。


    「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他聲音冷清清地,冷得人心涼,歸晚抬頭看他,竟從他雙眸中看出了抹輕蔑。


    「孩子是薛青旗的?」


    話一出口,歸晚徹底愣住了。


    她能理解他為何如此問。她和薛青旗兩小無猜,有婚約在先,何況從江寧回京,一直是他陪在她身邊。


    可理解歸理解,任何人如此問,她都不會反感,可唯獨他不行,自己對薛青旗的態度,他明明是知道的!同樣從杭州歸來,她一路磨難他比任何人都該清楚。


    「我有孕月餘,見到他時已經懷孕,隻是不自知而已,他雖帶我回來,我們也並沒有獨處的機會。」歸晚語調異常的鎮定,她盯著江珝繼續道。


    「你問我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我告訴你,都有。我既不知道,也不想再提。我帶著弟弟逃出杭州城,隨行者隻有難民。逃離途中,我們遇到叛軍圍剿,經曆非人的折磨,我帶著弟弟幾乎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後來弟弟走散,我溺水昏迷,險些連命都沒了,到現在記憶都是恐怖的片段,那種境況,我會有心思風花雪月嗎?所以,將軍,你說孩子是哪來的?」


    說罷,歸晚用力一掙,脫離了他的禁錮,可因著用力過猛,她撞到了小幾上,隻聽「啪」的一聲,燉盅墜落,藥汁隨著迸裂的瓷片四濺。


    這一聲巨響也把江珝驚醒了。還是滿腹的怒火,此刻竟燃不起來了。他久經沙場,所到之處,所見罹難的百姓還不夠多嗎?壯年被殺,婦孺被虜,光是他自己解救出的難民便是不計其數。他突然想到了西湖邊那個被他救下的那段遺憾……


    江珝沉默良久,目光一掃發現了她手上被迸起的碎片劃傷的血痕。他默默上前,要去握她的手,然歸晚卻驚悸著躲開了。


    瞧著她下意識動作,江珝蹙了蹙眉。她還是怕自己的……


    「對不起。」他低聲道,還是把她手拉了過來,輕輕用手帕擦拭傷口。


    其實傷得一點都不重,可他卻擦了很久。終了,他問了句:


    「所以你是為了這個孩子,才對我百般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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