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江珩應。


    「嗬,跟我裝糊塗是吧!」雲氏嗔道。「嚴小姐如何?」


    江珩想都沒想。「很好。」


    「你喜歡。」


    「可以。」


    雲氏眼神都亮了。「那我可就下聘了!」


    江珩滯了一瞬,漠然道:「便聽母親的吧。」


    雲氏會心地長舒了口氣,滿足地撫了撫兒子的肩膀,感恩自己有了個這麽省心的孩子。接下來她該想的,便是如何置辦聘禮了……


    婚事定了,就這麽簡單。其實江珩從來沒在意過,也沒覺得這是件多複雜的事,男兒誌如長虹,不應困於兒女私情,娶誰都是一樣的,比起濃摯愛戀,他覺得舉案齊眉,相互扶持更重要。如此來講,嚴家小姐很符合標準,何況人家生而貌美,氣質出眾,他又有何可挑的呢。江珩是這麽告之自己的,可心裏呢,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蠢蠢欲動,抵觸著這個念頭。


    思緒裏有點亂,然越是朝沂國公府去,心越是緊得慌。他拜別母親下車,漫步時途徑一家酒肆,酒香暗浮,將他引了去,悵然若失地喝了幾杯。


    誰說小酒肆沒有好酒,馥鬱香濃,待他回家時,頭有點暈了。


    見世子爺晃晃悠悠回來了,下人忙了起來。小丫鬟錦湖緊跟其後,然江珩似乎並不想任何人伺候,連外衫都沒脫,稀裏糊塗地便朝著淨室去了,錦湖瞧見,忙喚了一聲:「世子爺,衣服……」


    聞聲,江珝猛然一愣,浮動的腳跟立刻紮了下來,隨即迅勢回頭——


    話是同樣的話,可眼前人,卻不是他想見的那個……


    他擺了擺手,留下一臉懵的小丫頭,兀自進了淨室。


    小丫頭的那一聲喚,像似在平靜的湖麵投了個石子,他心底泛起了漣漪,久久不能平複。水能洗滌身體,卻衝不去腦袋裏翻湧的片段……纖纖素手,皓腕玉臂,紫色的汁液似佻薄的蛇,從手指蜿蜒至尖尖的胳膊肘……接著,喉嚨輕動,她甜軟道:吃葡萄嗎……吃葡萄嗎?那聲音比葡萄還甜,比他今夜飲得酒還醉……


    江珩仰靠,枕在浴桶邊緣,闔上了雙目……眼前,她的身影越發地清晰了,一幕幕不停地向前倒,最後回到了寺廟中,第一次二人四目相對……那雙眼睛,簡直是藏了漫天的星河……


    他手微微動了動,指尖還記得握著她手腕的感覺,至今尤新,還有今日她落入自己懷裏,軟得不可思議……


    他徹底醉了,醉得渾身發熱,從頭頂到腳底,這股子熱直直朝某一處匯集,不受控製地,他那處竟起了反應……


    「嘩」地一聲,江珩從陡然從浴桶中站起,水沿著他緊實的肌膚迅速流下。眼神瞟見身邊盛著冷水的木桶,他想都沒想,兜頭倒下——


    門外小丫鬟們聽到聲音都驚了一跳,可世子爺想來不許人伺候沐浴,誰也不敢進。直到看見他披著外衫從淨室中出來,大夥一顆心才放下。


    洗漱後江珩清醒多了,他換了件衣服便去了書房,秉燭夜讀也總比躺在黑暗中放縱思緒得好。可這書他依舊讀得不消停,他終於明白了,原來從寺廟那日開始,他便壓了一股子欲望,暫且把這欲望叫做情愛吧,他竟對此有了貪念。若不是今兒偶遇她,若不是今兒母親提及婚事,他都不清楚自己竟壓抑了這麽久……


    「世子爺?」


    門外,端著食盤的錦湖輕輕喚了聲。江珩似乎沒聽見,又似乎聽見了,但不想理她。


    她打小便在世子爺身邊,了解他比了解自己還清楚,可他這般失魂落魄,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又喚了聲,見他依舊沒反應,默默上前,放下食盤……


    「世子爺,吃葡萄。」


    那句話再次響起,江珩猛地驚醒,一把捉住了眼前探來的手。因為他握得緊,錦湖指尖的葡萄都捏破了!


    「……世子爺,這,這是檀湲院送來的葡萄……」


    錦湖瑟瑟解釋,可麵前人卻似沒聽到一半,目光火熱地盯著她的手指……暗紫的汁液沿著白皙的細指蜿蜒,如媚惑的蛇……


    「世子爺,我……」錦湖想要抽手,可還沒待她講完,一個力勢將她扯了過來,她撞入他懷——


    接著,酒酣耳熱,昏天暗地,錦湖再沒機會開口了……


    日子越穩,過得越快。但歸晚覺得日子快,不是因為這個,而是一日沒有弟弟的消息,她便一日不踏實,總怕日子一久,就徹底失去他了。多少次她從夢中驚醒,嚇得不敢入睡。鄭大夫給她開了不少安神的藥,勸她靜心養胎,不然必會影響到孩子。


    她又何嚐不想靜心,隻是從她穿來,這噩夢便一個連著一個,關於自己的,關於原身的。隻有江珝在的時候,她還莫名其妙地有了幾夜安穩,如是說,以他安魂的功能,她還真有點想他!


    深秋已過,快入冬了。北方的捷報是一個連著一個,江珝早便攻下了山陰,如果來得及,趁勢而追,沒準在新年之前,還能拿下雲州,這樣不但可以鞏固山陰局勢,還能為明年再戰打下基礎。皇帝得知消息,大讚他用兵神速,加封的詔書接連不斷。而江珝呢,也沒忘了給家裏送信,可是——依舊沒她一封——


    自打上次沒收到他回信,歸晚便不給他去信了,而他呢?除了那句「望祖母照料吾妻」也不曾提她一句,兩人別著勁兒似的,誰也不搭理誰。


    這不是江老夫人又要給江珝去信了嗎,歸晚依舊不送一字!


    上次的回信還沒收到,老夫人又急著要送,因為世子爺江珩要成親了,日子定在臘八,她得讓他這個做兄長的知曉——


    說到江珩,歸晚感慨,江家人真都是一個脾氣,成婚跟趕著投胎似的,真有種早死早超生的感覺,她和江珝便算了,這江珩怎也直直要往這婚姻的墳墓裏栽啊!這才一月的功夫,親定了不說,日子都選得這麽緊,這嚴家小姐是有多恨嫁啊!


    歸晚無奈,卻聽聞門外茯苓在嘰嘰喳喳和蓯蓉聊著什麽,她喚了一聲。


    茯苓匆匆跑進來,一張八卦臉還沒平複,揚著唇角,眼睛通亮。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說說,你又趴人家門縫聽到什麽了?」歸晚撫著小腹坐在羅漢床上。她已有五月孕身了,雖說長得嬌小,瞧不出來,可畢竟托著個大肚子,行動不是那麽方便。


    蓯蓉過來攙扶她,茯苓難得有個眼力見,連忙抽出個引枕墊在她腰間。歸晚抿唇笑笑。其實她也沒那麽嬌貴了,不過還是很享受小丫頭的「殷勤」。


    茯苓趴在她膝頭,小手掩著嘴邊,悄聲道:「表小姐,西院鬧起來了,您都猜不出來因為什麽!」瞧著她那煞有介事的表情,歸晚撇嘴。雲氏把這麽大的家都管理得好好的,何況一個西院,若說和睦,哪個也比不過西院。鬧,也頂多就是西廂婆子嚼了正房嬤嬤的舌根,要麽就是後罩房的小婢偷了前院丫頭的體己,還能鬧出什麽來!


    瞧著表小姐一臉不屑的樣,茯苓就知道她沒往心裏去,於是朝著她又貼近了些,額頭都快抵到歸晚下巴了,才一臉惶然道:「世子爺身邊的錦湖,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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