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晚四下張望著,期待之心都快壓不住了。江珩起身去門外喚了一聲,接著,便迎進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其實歸晚並沒見過這個弟弟,但看著這張反反複複在記憶中浮現的臉,潛意識的情感翻湧,她淚嘩然而下,喚了聲,「驍堯。」


    終於見到姐姐了,少年也崩不住了,帶著哭腔喊了聲:「姐!」撲了過去。歸晚一把將他抱在懷裏,姐弟二人痛哭。


    歸晚的心就像塊分裂的拚圖,找到了弟弟,便拚回了一塊,她心便完整了些,更踏實了些,她含笑哭道:「姐想死你了,真怕再看不見你了。」


    少年靠在姐姐肩上,也頻頻點頭,悲喜交加道:「我也是,我也想你,我也怕你被……」他話未說完,突然頓住,連哭聲都戛然而止。歸晚不解,掙開弟弟,看著他,卻發現他目光直直落在江珝身上,眼神狠得不似個少年該有,凶光畢露。他咬牙道:「他是誰?」


    歸晚愣住,對於至親,她還真有點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不過還是尷尬道:「他是你姐夫,江珝……」


    說罷,少年登時愣住,目光從凶狠到茫然,隨即片刻間又恢複了怨恨。也不知他那抽出來的一把短劍,直直朝江珝撲去。歸晚嚇得聲音都發不出來了,然江珝卻淡定得一動未動,直至少年靠近的那刻,他以迅雷之勢側身,單手便奪了他劍,還沒待人反應過來,他另一隻手已經擒了餘驍堯的右手,反剪身後——


    一切猝不及防,江珝鎮定得依舊提拔著脊背,清冷道:「你這是何意!」


    「江珝!我要給我姐報仇,你虜了她一次,還要虜她第二次嗎!」


    驍堯話一出口,大夥都愣住了,尤其是歸晚……


    「什麽叫擄一次,擄兩次?」她茫然問。


    驍堯恨得已然是沒了理智,哪還顧得上解釋,順著江珝的力勢回身,一口咬在了他手上——


    敢情這姐倆窮途末路時用的招式都是一樣的啊,江珝嘶了一聲,鬆開了手。歸晚衝上前,捧起他手,虎口處一排牙印,還滲著血珠,這一口咬得可是夠狠。她有點心疼了,趕忙拿出帕子包上,嗔道:「你怎不躲啊。」他若是不想被傷到,就是大夥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是個小孩子,利刃還是牙!


    瞧著她緊張的模樣,江珝卻笑了,能換她關心,他倒覺得這口咬得值。何況他若不讓驍堯咬上,必然會傷到驍堯,那她還不得恨死自己。這買賣不劃算……


    「疼嗎?」她把手帕打了個結,問道。


    「疼啊!」他買了個乖,笑應。


    她嗔了他一眼。


    二人親昵,江珩看得臉都綠了,可瞧瞧身邊的「小壯士」,臉色依舊鐵青。驍堯看不過去了,喊道:「姐,他害你如此,你居然還幫他!」


    「他如何害我了?你把話說清了。」歸晚過去拉弟弟,卻被他藏在了身後。他小身子骨瞧著還沒歸晚硬實呢,卻還要極力護著姐姐,且不說這其中是否有何誤會,歸晚心裏都甜滋滋的。親人果然是親人,還好她沒放棄他們。


    「姐,你都忘了嗎,當初在杭州,就是他把你擄走的!」


    「我何嚐擄過她,我是為救她。」江珝淡然解釋,不過聽著口氣,他也知情。歸晚越來越懵了,怕眼下能找到同感的,也隻有世子爺江珩了。二人對望,滿眼迷茫。


    江珝穩步上前,驍堯卻抵禦地拉著姐姐後退。


    江珝無奈,隻得一五一十,將曾經的事解釋來,隻是省去了他喪失理智後的那件事……


    故事結束,江珩懂了,默然點了點頭。原來兄嫂二人的緣分在杭州便已定下了,他歎了聲,對驍堯道:「你怕是誤會我二哥了。」


    「沒有!」驍堯反駁,「當初我也是這麽認為,可為何你剛救了我們,那叛軍便追了上來。若不是我躲得快,我早便死於非命了。而你別人不帶走,偏偏就帶走我姐!」


    江珝深吸口氣,耐心解釋:「我將你們從叛軍手裏截出來,並殺了叛軍頭領,這事必然會被他們知曉,追上來是意料之中,隻是我們隻有三人,根本抵不過,隻能就地遣散你們不被再次捉住。可沒想到叛軍會來的那麽快。我當時救下人雖不多,也非你姐一個,如果可以,我自然是都想救下,但這不現實。逃離後,禹佐北上通知燕軍,隻剩下我和常侍衛,被救下的幾人也都各自逃難去了,唯獨你姐留了下來,因為我負傷了……是箭傷。」說到這,他看了歸晚一眼。


    歸晚也鎮定地看著他,麵無表情。這一切他都對她講過,她知道他的傷,也知道那傷帶毒,更知道療傷時發生荒唐事,可萬萬讓她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也是這故事中一個,還是最重要的那個……


    「這便是事實,你都清楚,我不明白為何你會認為是我擄走的你姐。」江珝凝眉問道。


    這個……驍堯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被薛青旗灌輸了太多江珝威脅姐姐的事,在他腦袋裏江珝就是個惡人的形象,當他得知在杭州姐姐便是被他帶走時,理所當然認為他不安好心,必是虜獲!


    「那你為何要娶我姐?」他突如其來地問了句。


    江珝撚了撚指尖,這還真沒法答。


    驍堯哼了聲。「既然娶了,何不善待?若非有情,何故讓她有孕!」


    江珝被問得徹底沉默了。這問題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地難答,不過他能卻定的是,他這位小舅子,必然是誤會自己了,且自己和歸晚在杭州發生的事,他應該也是不知情的。


    「你可是聽何人說了什麽?」


    「你自己做過的事還用得著別人說嗎?」驍堯反問。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氣勢竟不減這位將軍姐夫。


    江珝還從來沒覺得這麽棘手且……無助過。看來自己說什麽餘驍堯都不會信了,他隻得看向歸晚,這話也隻有她這個做姐姐的能解釋清了。


    然歸晚卻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這一切,任江珝如何無助地望著她,如何示意她,她就是一言不發。


    沉默也是一種回答,姐姐默認,餘驍堯氣勢更盛了,認定了江珝便是他所認知的惡人。他方想開口再次詰問,歸晚攔住了他。


    她對著江珩笑笑,鄭重道:「初見弟弟隻顧著高興,還不曾與世子爺道謝,謝您幫我找到弟弟,如此大恩,無以為報,受我一拜。」她起身揖禮,江珩趕緊回禮。「二嫂客氣了。」


    「應該的。」歸晚又道,「眼下還得煩您幫我與二嬸母告之一聲,我弟弟許暫留幾日,稍後我會去給祖母和長輩請安。」


    江珩應下,先行離開了。


    歸晚拉著弟弟的手端詳他,俊秀的少年和她印象裏的一模一樣,隻是要狼狽得很,不僅衣衫單薄,連小耳朵尖都凍傷了。


    驍堯想去,可盯著江珝邁不動腳。歸晚也瞥了他一眼,冷道了句:「別理他!」拉著弟弟回房了。江珝默默跟上,卻被她關在了稍間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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