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了原委,江珝沉默須臾,隻聞他鼻間輕哼了一聲,勾唇淡然道:「上有祖母,叔嬸,三弟的事本輪不到我來管。既然侯爺點名要我參與,而叔嬸也不忌諱,那我便說了。回公府,不可能;道歉,不可能;和離,也不可能!」


    這……


    二爺和二夫人都呆住了,他們是請江珝來幫忙的,他這三個不可能,不是徹底地把路給堵死了!二人上前,想要求情,卻見江珝伸手製止,他繼續道;「侯爺,您若不來找我,這事便也過去了,畢竟令媛已經受到懲罰。但您偏不安生,非要討個說法,那我也就此跟您討個說法。你女兒妒我妻,誣陷我妻,致她心悸難安,你可知否?我妻產子,寤生早產,險些一屍兩命,您可知道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你女兒!」


    「她根本沒害人,再者,她為何起了妒心,還不是因為你們府上那些齷齪的事!」


    「淳安侯!」江珝厲喝了聲,「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什麽齷齪事,你指出來,拿出證據來。別跟我說著都是你女兒告訴你的,我侯府休她,其中的一條便是搬弄是非,惹公府上下不寧!你說我們造謠,你這何嚐不是造謠。」


    江珝幾句話懟得淳安侯啞口。


    而他繼續道:「侯爺,我知道你今兒來的目的是什麽。前幾日西南動亂,幾位將軍都呈了折子,這裏麵也包括侯爺你。皇帝決策,我不會參與。但是我也告訴你,北方出征在即,皇帝可是許了我點兵之權,我記得令郎好似方從沿海歸來吧,為將者,為國效力義不容辭,北行大軍正缺令郎這般虎將。」


    心思被戳穿,淳安侯當即便縮了,臉皮漲紅,氣勢越一落千丈,話都不敢再言。北方危險重重,即便去不成西南,他也不想兒子赴燕雲之地……


    淳安侯倒了也沒討到半分好處,灰溜溜地走了。宋氏好不解氣!哼著聲,唇角都抑不住了。二爺感謝江珝相助,也因最近給他帶來的麻煩表示歉意,唯是雲氏,內心依舊忐忑,總是覺得淳安侯不會就此罷休的。


    眼下睦西院又恢複了安寧,正房已空,除了兒子再無他人。她順便去了西廂看了看錦湖,然一入門便嚇到了,幾日不見,怎地她麵色淒慘不說,整個人癱在床上,瘦的脫了相,兩眼凹陷無光,虛弱得連坐都坐不起來了。可她一見到雲氏,眼睛立刻瞪得老大,想要爬起來,卻又無力地栽了回去。


    「這是怎麽了?!」雲氏問道。


    巧喜嗚嗚低啜,泣不成聲道:「姨娘自打小產後一直難以恢複,尤其這幾日,身子突然虛弱了許多……」


    「可請大夫了,大夫說了什麽?」


    「請了,還是老夫人給請的呢,也是道姨娘小產失調,還開了藥方,可怎麽喝都不見好。」巧喜哭道,「昨個他來,道姨娘她……她怕是……」當著錦湖的麵,她說不出口。


    即便不說,看著錦湖那模樣雲氏也明白了,她怕是命不久矣了。雲氏歎了聲,可錦湖不甘心,伸手要抓雲氏。雲氏不忍心,上前問道:「你可是還有何話要說?」


    「夫人,救我……」錦湖幹澀的嗓子啞然道。雲氏沒聽清,又湊前了些。


    「救我,夫人,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不敢了……我不想死……別給我喝藥了……」錦湖道著,眼淚嘩然而下。


    「你做錯了什麽?喝了什麽?」雲氏納罕,又望向巧喜。


    巧喜抹淚道:「姨娘一直說不想喝那藥,自從喝了那藥一點都不見好,還越來越嚴重……我跟老夫人身邊的嬤嬤提了,可她們非說這藥沒問題,還每日派人監督著喝下去!」


    正說著,送藥的嬤嬤又來了。見過二夫人過便要給姨娘喂藥。雲氏讓她將藥放下吧,然那嬤嬤卻恭敬道:「二夫人,老夫人說了,這藥剛熬出來的才有效,所以定要奴婢監督著姨娘喝下。」


    「我說話也不管用嗎?」雲氏冷道。


    那嬤嬤訕笑,道:「可老夫人說了……」


    「行,不用說了,我去找老夫人說!」說罷,她撇下錦湖走了。那嬤嬤含笑恭送,然就在她轉頭望向錦湖的那刻,滿眼的陰鷙,她冷道:「姨娘,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安分!」說著,便讓人按著她將要藥喂了進去,藥才喝了一半,錦湖絕望的雙眼,悄然闔上了……


    雲氏從老太太那回來時,沒回西院,而是去了園林。她坐在梅園的六角亭裏,安靜得如雕塑,可內心確實怨怒翻滾。老太太解釋了一切,原來錦湖才是真正的凶手,嚴夢華果真是被冤枉的。然她之所以沒告訴自己,是怕自己不肯休掉嚴夢華——


    老太太說的沒錯,嚴夢華害了兩個孩子,如此歹毒,這才是讓她下定決心的理由。可如果知道這一切,她當然不會休,她怎麽可能拿自己兒子的未來開玩笑!休妻,必然對兒子的名聲有損,而且今日淳安侯的態度更讓她擔心……她傷心啊。這麽多年,她努力地去做好每一件事,討好每一個人,活得小心翼翼,緊張兮兮,生怕得罪哪一個而委屈著自己。她何嚐有過自我,她以為自己當了主母,主中饋便可出人頭地,然而呢?因為江珝的庇護,梅氏如此作天作地,卻沒人怨她,依舊供著養著,連老夫人的臉色都不在乎,可自己呢,亦步亦趨地跟在老太太身後,生怕惹她不悅。然後老太太是如何對待自己的?這麽大的事,她居然都不告訴自己,直接處置了錦湖,利用自己休掉了自己的兒媳!


    嚴夢華有錯,可那也是自己的兒媳!就為了不會觸碰到餘歸晚,她竟然休掉了自己的兒媳!那江珝的妻子就算妻子,他江珩的妻子就不算嗎?換言之,隻有他江珝才是侯府的子孫,江珩就不算嗎?兒子是世子啊!可整個府上誰又把他放在眼裏了!這是世子該有的待遇嗎!


    不公,不公,真的不公!她和兒子努力了這麽多年,可他們還是他們,不受重視的他們……


    雲氏眼淚抑不住地留下,因為隱忍,帕子在手裏賺得越發地緊了。她實在忍不住了,恨得錘了石凳幾下,可冷硬的石凳怎麽會有感覺,到頭來疼的還不是她自己。她才不想忍著這疼,可又沒錯發泄。


    然就在此刻,她突然想起了什麽……餘歸晚,那孩子……好像哪不對啊……


    這幾日一直忙著嚴夢華的事,她竟忽略了。那日乍然見到孩子她就覺得不對,按理來說,餘歸晚的孩子不過六個多月,六個多月的胎兒,那得多小啊……她記得弟媳也產過一個早產的男嬰,生下來滿身通紅,才有個人型還沒個模樣呢,可那孩子是足七月了才生下的,怎瞧著餘歸晚六個月的孩子,竟比她那七個月的孩子還要康健得多呢!


    這不合理啊,莫不是……


    雖然江珝就在身邊,可歸晚每一夜都睡得不踏實,她總覺得自己一睜開眼睛,他就會走了。


    正月十四那日,江珝比往常回來得早些,擦過身子,小丫頭們還未更換完床鋪,他便抱她去了對麵的羅漢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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