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縫得眼睛酸澀了,春恩揉了揉眼睛,又伸展起腰脊,搥搥自己的肩頸,突然間,她視線掃過屋門,恰好與他四目相對,嚇得整個人都跳起來。


    「啊——」她驚叫一聲。


    霍曉濤知道自己嚇到她了,可不知為何,她的反應讓他有點想笑,他推開門,「嚇到你?」


    春恩餘悸猶存,氣呼呼地瞪著他,突然看見一雙眼睛盯著自己,誰不會嚇著?


    「人嚇人,嚇死人,你不知道嗎?」她質問他。


    「我不知道你如此膽小。」他以為膽敢毒害親夫的她應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三更半夜,有兩隻眼睛靜靜盯著你,你不怕?」


    「你也知道已經三更半夜?」說著,霍曉濤走了進去,因為他對她台上的東西感到好奇。


    隻見工作台上擱著裁好的衣片,一旁還散著兩三張圖稿,他拿起一看,竟是一件類似韓服的衫裙及細部分解圖。


    「這是什麽?」


    「是翠堤的孕服。」她說。


    翠堤?叫得可真親切,她何時跟眼中釘蘇翠堤處得如此好了?是真心還是假意?假使是真心,她是哪來的真心?若是假意,她又存著什麽心思?


    「這孕服是你自己的靈感?」他問。


    「是。」她從他手中將圖稿搶回,「你別打擾我做事。」


    挺嗆的啊,他挑眉一笑,「能聊聊你的靈感嗎?」


    「你幾時對我的靈感有興趣了?」她還為他剛才嚇她而生氣,語氣跟表情都不太友善。


    可一回神,她突然想到一事,那就是……他怎麽會踏進遇月小築?就連她深受重傷,奄奄一息時他都不曾來過,現在是哪條筋不對,居然三更半夜跑來。


    「你睡不著?」她睜著大眼,一臉嚴肅地問他,「不然為何三更半夜地跑到這兒來?」


    「你是我的妾,我的女人,我什麽時候想來都可以吧?」他興味一笑,還故意強調「女人」二字。


    瞥見他那高深莫測的一笑,她心頭一驚,喔不,他該不是欲火焚身睡不著,才會三更半夜摸到這兒來找她滅火吧?


    她警覺地緊縮著全身的肌肉,兩隻眼睛防備地看著他。


    霍曉濤從她眼底覷見了防備及警戒,也從她的身體語言讀到了她的「拒絕」,他本不該在意,卻不知為何竟感到有點不是滋味,他下意識就故意地欺近她……


    見他突然靠近,春恩嚇得起身想躲,可動作太急,竟不小心絆到了腳,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後仰去。


    「啊!」她驚呼出聲的同時,霍曉濤行如閃電般的伸手撈住她,然後一個振臂將她撈進懷裏。


    餘悸猶存的春恩,反射性地揪住他的衣襟,抬起頭時,發現他也正低頭看著她。迎上他那深邃幽黑的眸子,她不自覺地吞咽了口水,心跳漏跳了一拍。


    見鬼了,她怎麽有種觸電的感覺?這感覺,她曾經有過,那是前夫第一次把她當貴賓狗摸的時候。


    她趕緊推開他,往後退了兩步,「謝謝。」


    「我們曾經非常親密,你……為何怕我?」他直視著她。


    「我……」她強自鎮定地迎上他的視線,「我沒怕啊。」


    「你剛才分明是在躲我……不,應該說是拒絕我。」他說著,兩道視線猶如電光般射向她。


    她心頭狂跳,「我、我隻是……我們已經一年多沒什麽接觸了,不是嗎?」


    據她所知,自他將賀春恩驅至遇月小築後,就視她如空氣,這一年多來,他沒來看她,對她亦不聞不問。


    如果他今晚是來求歡的,那她可以用「分居年餘已生疏」為由拒絕他吧?


    「你這是在怨我冷落了你?」他深沉的眸子像利鉤般,勾挑得她心驚肉跳。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要命,他該不會以為她這麽說是在跟他抱怨,怪他讓她獨守空閨,孤枕難眠吧?


    「我隻是跟你有些生疏了,覺得尷尬,所以……」春恩試著解釋,但她發現她越解釋,他的表情越是難看。


    霍曉濤定定地不動,目光冷冽地看著她,她真以為他對她有什麽想法?


    這一年多來,霍碧山躲她躲得遠遠地,任憑她故意去找蘇翠堤麻煩,他也沒出聲,表明了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的糾葛。


    她……還對他念念不忘?她多次接近蘇翠堤,難道是安著什麽壞心眼?


    看她躲的樣子,霍曉濤心裏一陣不快,寒著臉,他冷笑問:「你以為我想做什麽?」


    「咦?」她一怔,他沒打算做什麽嗎?那他剛才幹麽一副意有所圖的樣子?再說了,他若沒什麽想法,三更半夜跑來幹麽?


    「我對你一點想法都沒有,你大可放心。」他說著,逕自地看著她工作台上的半成品。


    我對你一點想法都沒有。聽到這句話,她應該鬆一口氣,感覺自己逃出生天才對,可為什麽她心裏有種……受傷、受挫的感覺?


    賀春恩到底做了什麽惹他生氣,教他厭憎她到這種程度?他們從前明明很恩愛,他也很寵愛她的啊。


    好奇心的驅使讓她努力地想回想起一切,可當她想找回屬於賀春恩的記憶時,頭就痛得像是被電鋸切到一樣。


    「你……」霍曉濤睇著她,故作不經意地問:「聽說你最近常往向陽院走動?」


    「是。」聽說?他聽誰說的?向陽院的人,還是她身邊的誰?她心中警鈴大作,問:「你在監視我?」


    聽到這話,他微頓,狀似輕鬆地道:「這霍府裏沒有我問不到的事,何須監視你?你不喜蘇翠堤是眾所周知的事,為何如今卻特意接近她?」


    「我不知道自己從前為什麽不喜歡她,還故意找她麻煩,可現在……」她一臉真誠篤定地說:「我喜歡她。」


    霍曉濤先是詫異,緊接著便勾唇一笑,「喜歡她?」


    「翠堤是個溫和良善、貞靜嫻淑的女子,相處起來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她說:「如果我以前不喜歡她,那一定是因為我從前是個令人厭憎的人。」


    聽到她這番話,霍曉濤忍不住地睜大了眼睛——他實在不樂意讓她發現她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這霍府中,除了小茉、舒眉跟子琮,我沒什麽親近體己的人,難得她性情如此溫煦,我有什麽道理不跟她好好相處?」她繼續道:「再說,府裏除了珠落,子琮並無年紀相仿的玩伴,珠落跟他是有血親關係的堂姊弟,我希望他們能互相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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