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厲,叫厲行風,」他咬著牙齒,一字一句地說,「你再也不要忘記了。」


    「厲行風……」成寶貝喃喃地跟著念了一句,名字吐出嘴唇的一瞬間,心裏莫名悸動了一下,「我記住了。」


    鄒亦沐把成寶貝往身後一拉,冷冷地說:「抱歉,我不認為公主有必要記住閣下的名字,萍水相逢,轉瞬即逝,還忘閣下自重。」


    厲行風定定地看著他,忽然勉強地笑了笑。「鄒亦沐,」他慢慢地從齒縫裏擠出這三個字,「明人不說暗話,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這樣,難道不怕遭天譴嗎?」


    鄒亦沐迎向他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怒意,一閃既逝:「閣下妻妾成群,進你族譜的也另有其人,你有何麵目來和我說這是一樁婚事?你有媒人嗎?下聘了嗎?你迎親了嗎?更何況,你如此卑鄙無恥,趁人之危,以他人之名強占民女,遭天譴的隻怕是你吧?」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我自然會給她個交待,不容你這外人前來置喙!」厲行風的胸口急劇地起伏著,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平複了一下心情,緩緩地說。


    鄒亦沐冷笑了一聲,嘴角帶著幾分惡意:「我這個外人?閣下說笑了吧,誰是外人,這不是很清楚嗎?」


    成寶貝好奇地從他身後探出頭來:「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鄒亦沐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笑著說:「你不必懂,走,綠斂備好了晚膳,你嫂嫂也在府上,我和你們說說這一路的趣事。」


    「趣事?」厲行風仰天長笑了起來,「鄒將軍,你莫不是要和公主講一講你如何自以為聰明,暗下殺手,結果卻铩羽而歸的趣事嗎?」


    鄒亦沐的身子僵了一僵,腳下的步子走得更快了,成寶貝被他拉著往門外走去,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隻見厲行風站在暮色之中,雙目赤紅,眼神帶著幾分絕望,定定地看著她,仿佛整個人一碰就會化為灰燼一般。


    她的心口頓時突突地抽搐了幾下,莫名地疼痛了起來。她撫了撫胸,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不甘心,便朝著他揮了揮手:「厲……厲行風,你別難過了,我不怪你了,下次你和子歸再到我府上來玩,還有你的香囊!」


    厲行風一夜未眠,第二天淩晨天還沒亮便起來了,滿腹痛苦和鬱悶無處發泄,取了寶劍在院中舞起劍來,劍光凜凜,劍氣逼人,劍尖時而飄忽,時而凝煉,時而急促,舞到酣處,眼前仿如看到萬騎馳騁在無邊的黃沙之中,鐵馬金戈,傲笑沙場,又如怒浪席卷而上,衝刷著懸崖,氣勢無邊……


    驟然之間,厲行風身形一變,掌中箭宛如金箭破雲貫日,激射而出,「噗」的一聲定定地射入青磚之中,三分之一莫入牆中,那劍身猶自嗡嗡作響。


    一聲叫好在一旁響了起來,厲行風一看,隻見溫子歸站在簷角下,擊掌驚歎:「陛下好劍法!


    「又有何用!「厲行風悵然地看著天空,流雲變化萬千,卻找不到成寶貝那張初識的笑顏。


    溫子歸走上前去,將那把寶劍從牆上拔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拭了拭劍鋒,看著它重新散發出冷冽的光芒。


    「陛下且看這青峰劍,不知道經過多少次的淬煉才能有這迷人的光華;感情也是一樣,隻有經曆了磨難,才會讓陛下和公主之間更情比金堅。難道說,陛下遭受了這樣一點挫折,就灰心喪氣了不成?」溫子歸的語聲中帶著淺淺的責備。


    厲行風愣了一下,大笑了起來:「子歸說的好!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總有一日,寶貝會回到朕的懷裏來!今日且不去想這些事情了,先去會一會這盛景帝再說。」


    厲行風和衛陽待城門一開,便出城和上翊的使團會合。使團在離定安城不到十裏的一個驛館駐紮,一見厲行風,那負責使團護衛的羽林軍中郎將趙楷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差點沒掉下淚來:「陛下,你萬金之軀,卻如此冒險,要知道臣這一路,這顆心可一直吊在喉嚨裏沒放下來過,若再是如此,陛下還是爽快些,一刀賜死臣算了!」


    厲行風笑著把他扶起:「朕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要不是朕提早到了定安城,隻怕我們還在和那些悍匪糾纏呢。」


    「陛下神機妙算,那些匪徒設計埋伏,殺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搶了鑾駕就走,沒想到,卻中了我們的金蟬脫殼之計,想必他們衝進鑾駕時的表情一定很難看,真是大快人心啊。」趙楷一提起此事,便眉開眼笑了起來。


    「有沒有探查到那一行人的身份?」厲行風沉吟了片刻問道。


    「他們很謹慎,都是一襲黑衣,訓練有素,拚殺的時候也不說話,用口哨和手勢指揮,無法辨認口音,不過,還是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說著,趙楷從懷裏取出了一大塊黑布,上麵依稀有些黑褐色的血跡,「這是廝殺的時候從他們身上砍下來的碎布,摸上去手感和普通的不太一樣,陛下請看。」


    厲行風接過來一看,隻見那黑布算得上是塊質地良好的絲綢,上麵帶著一些黑褐色的血跡,粗看和普通沒什麽區別,用手一捏,隻覺得有些澀手粗糙,沒有象絲綢一樣柔軟,更別提和大盛那有名的江南織造相比了。


    「難道這就是用那榨蠶絲織的布?據說大宛本地的蠶都是野外放養,吃得是柞樹葉,用這種蠶絲織的布粗硬,水洗過後紋理便會打亂,甚至還有有結塊的現象,我們上翊有家織造廠曾經受騙,以低價購入過這樣一批蠶絲,後來打官司打到縣衙,才找出那個騙子是個大宛人,」厲行風若有所思地說,「聽說大宛的織造剛剛起步,花了很多銀子,想要問大盛引進蠶的養殖以及絲綢的織造,隻不過看來要全部消化還需些時日。」


    趙楷一臉的敬佩:「陛下真是博學多才,就連織造上的事情也一清二楚。」


    厲行風笑著捶了他一拳:「好,這次你可立了大功,等朕大功告成,再給你封賞。」


    正說著,外麵的守衛來報:「大盛的禮部尚書親迎陛下,已經在外麵等候。」


    大盛的儀仗十分豪華,一路旌旗招展,華蓋扇翣,鼓樂喧天,隊伍綿延數十裏長,足見對上翊和厲行風的重視程度。


    到了定安城外,遠遠地便見城門口一隊軍士盔甲鮮明地護衛在一華麗的車輿兩旁,那車輿用青銅製成,描金掐銀,朱漆車頂,看起來精美絕倫,車輿前站著一個人,一身明黃錦袍,上繡九爪金龍,眉目間不怒自威,正是那盛景帝成睿亞。


    厲行風則騎在一匹白色駿馬上,一身黑色暗龍紋黃袍,襯著的金邊讓整件龍袍陡然一亮,腰上束了一根白玉帶子,整個人看起來器宇軒昂,神采熠熠。


    兩名帝王,年歲相差無幾,一般的俊朗無鑄,站在著千軍陣前,竟然讓春日的豔陽都失了顏色。


    厲行風翻身下馬,朝著成睿亞大步走去,朗聲笑道:「睿亞兄,久仰大名,今日得見,果然風姿卓然,無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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