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也不能怪我,是謝公子瞧不上我,直接說了要退婚。」江月心耿直道,「他都這麽看不上我了,難道我還站在他麵前討嫌?當然是好聚好散了。」


    此言一出,顧鏡喉裏的話噎了一下。他斟酌了一會兒,道:「那謝寧真不是個東西。」一會兒,顧鏡別過了臉去,又道,「你爹隻盼望著你嫁人。如今你沒了謝寧,倒不如自己找個合眼緣的夫君。」


    「說得對。」江月心摩挲著下巴。


    「要熟悉的人。」顧鏡鳳眸微垂,那張陰柔的臉上莫名有一絲別扭,「跟你合的來的,不嫌棄你騎馬帶兵的男子。」


    「對對對。」江月心讚同,「還得長得好看,至少要比那謝寧好看。」


    「……」顧鏡似乎是被她幼稚的話逗到了,唇邊綻開一絲無聲笑意。繼而,他伸出手去,想要扯一下江月心的衣袖。


    就在此時,兩人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二位,借過。」


    聲音輕淡,如清泉淙淙,令人心溫。


    江月心側身讓開,一男子自她麵前穿過。


    她匆匆一瞥,便覺得似是自河陽看花而過,千百輕鸞皆不如。再要細看,便隻得一道背影,瘦削修長,隱入了簾幕後,如隱入飛煙流霧。


    「他……他……」江月心反扣住了顧鏡的手,緊張道,「你說得對,我要自己找個合眼緣的夫君,要長得比謝寧好看的。剛才那個路過的男人……就比謝寧好看五十倍。」


    顧鏡默了一會兒,皮笑肉不笑,道:「人家瞧得上你嗎?」


    江月心一僵,鬆了手,道:「哦。看不上看不上,你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吧。」


    顧鏡的笑容愈甚了。


    江月心想,顧鏡說的有道理。


    那男子出落得如此出眾,定然早八百年就定下了人家。也不知道他上校場來,是為了走公差還是探親戚?她在不破關城住了這麽多年,可不曾聽鄰裏說過有這樣一位美人。


    「別出神了。」顧鏡冷笑,拍了拍江月心的手,「先想好如何對付你爹吧。」


    顧鏡一句話,就令江月心倍覺頭疼。


    如今她惹惱了謝寧,這樁婚事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她自個兒倒是無所謂,橫豎不缺個夫君做拖油瓶,倒是爹爹定會哭天搶地,眼淚抹個不停。


    江月心自幼喪母,家中也沒什麽旁的親戚。江父身在邊關任職,便幹脆將幼小的女兒接到不破關城,雇了幾個女傭、長仆,便開始親自養育女兒,又當爹又當娘,真是好不辛苦。


    這二十年拉扯女兒的生涯,令江父練就一身本事,不僅會炒菜做飯洗衣,還會縫補繡花梳頭。外人常道,江父簡直是錯生了男兒身。


    江父的眼淚,也和女人似的,一點兒都不客氣!


    江月心在校場憂愁地待了一整日,操練完了兵,便回家了。越臨近家門,她便越是戰戰兢兢,生怕謝寧退親的信函已到了爹爹手裏,她一踏入家門便得應付爹爹那如同滔滔江河一般的眼淚。


    大老爺們竟然那麽愛哭!不像話!


    駐守不破關的將軍們,大抵住在營房附近。江家有兒有女,因此上頭格外開恩,準許江父自己在城南邊置辦了一套三進的老宅子。這宅子有些破破爛爛,屋頂反複修葺了三四次還是有些漏水,每逢難得雨日,便要在房間裏擺個木盆接水。


    此時此刻,江家的宅子裏燈火惶惶,廚房那頭似乎傳來了滋滋的熱油聲。


    「爹……我回來了……」江月心做賊心虛似的,一隻腳慢慢踏入家門,聲音滿含試探。


    「心心,你回來了啊!」江父一腳跨出房門,滿麵喜氣,「謝公子剛遣人來送了禮,把你誇得叫那個天上有、地下無!沒想到你這丫頭這麽爭氣啊!」


    「啊?」江月心懵住,「什麽呀?」


    「謝公子可真是個良善人呐,送了這麽多東西來。」江父搓搓手,滿麵紅光。他一指院子角落裏,江月心便看到七八個箱籠,旁邊還捆了三隻賣力掙紮的紅冠大公雞,正發出倔強不屈的啼鳴聲。


    「謝公子說了,今日見了你啊,驚為天人!」江父一豎食指,語氣抑揚頓挫,「誇你貞靜賢淑、溫柔可愛,比京城的大家閨秀還要知禮!他謝寧對你一見傾心,此生非你不娶!」說罷,便是一陣滿意的大笑。


    江月心的臉黑了下來。


    謝寧這是和她杠上了?


    她想退婚,謝寧偏偏不讓,還要說些「貞靜賢淑、溫柔可愛」之流的話來膈應人。


    「爹,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我們不能收。」江月心黑著臉道,「趕緊找幾個挑夫,趁著謝寧還沒離開不破關,把禮物給他送回去吧。」


    「什麽叫無功不受祿?」江父不以為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家給未過門的媳婦送點東西,也不能辜負了這一片好心啊……」


    江月心:……


    她都不好意思實話實說了,生怕讓爹爹知道真相後,這個滿麵紅光的老頭子會一蹶不振,繼而抹起眼淚來。


    「行吧,我自己送回去。」江月心二話不說,就蹲下挑起了那些箱籠。她力氣大,挑三四個不礙事,但七八個卻有些麻煩了。於是,隻能分兩趟往馬車上運。


    「哎,丫頭你做什麽呢?」江父不解,「咱家就這一輛馬車,你可得小心些!好端端的,非要把禮物給人家退回去,要是謝公子想錯了,覺得你瞧不上他,那可怎麽辦?」


    江月心在心裏念叨:她確實有些瞧不上謝寧來著……


    提上了兩隻大公雞後,江月心坐上馬車,駕車朝謝家別苑趕去。謝家最不缺的就是錢,母子兩人為了來不破關城附近遊玩,還置辦了數套宅邸,個個皆是一等一的舒適奢豪。那所謂「謝家別苑」,竟比不破關守將霍天正的宅邸還要漂亮些。


    聽聞謝寧來不破關城,為的是寫幾首詞,來獻給踐祚未久的新帝,以示天恭國疆土無邊、日月安泰。也不知道謝寧待在關城裏的這幾日,有沒有想出詞的上闕來?


    晚上的不破關城,沒了白日的熱鬧,顯示出關城的威壓來。披盔戴甲的士兵手提長槍短劍,在街上巡邏盤查。若有遇到鬼鬼祟祟者,便一概捉拿至牢中再行拷問。


    寧有錯抓,也不肯放過一個疑似大燕國的探子。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天恭國曾在大燕國手中吃了虧,賠上了半支李氏血脈,之後便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再被大燕國給咬了。


    已快到宵禁時候了,江月心卻還駕著馬車;不僅如此,車裏時不時發出一聲高亢的雞鳴,十分惹人注目。盤查的衛兵趕過來,見到是江月心在駕車,便又老老實實地退開了。有相熟的,還要插科打諢兩句:「江小郎將,快宵禁了,還在送貨呢?」


    江月心正欲答話,便聽到街對頭傳來一陣為難的聲音。


    「我和我家公子,才到不破關沒幾日,不懂得規矩,請幾位官爺行個好。」


    江月心一抬頭,便看到對麵停著一抬轎子,轎前圍了五六個官兵。一名書童模樣的少年,正滿頭大汗、結結巴巴地解釋著:「再說了,這也沒到宵禁的時候,我和我家公子,還趕著去見霍大將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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