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夫人輕笑一下,又托起了茶盞,道:「罷了,也不與你多聊別的。請小郎將過來,隻是為了說一件事兒,小郎將聽了再自作打算就是。」


    「什麽?」


    「當年陛下初初還京時,借助在霍青別府上。霍九夫人魏氏,待陛下極好。那魏氏雖紅顏薄命,去的早,可當年在京城也是個鼎鼎有名的人兒。」葉夫人慢悠悠說罷,抬起眼皮瞧一眼江月心,道,「……你與她,性子與容貌,皆有幾分相似。」


    江月心:「啊?所以?」


    小郎將不明覺厲。


    葉夫人一番話說得話裏有話、綿裏藏針,連葉夫人的丫鬟都在心底一聲哀歎:哎!可憐小郎將!夫人這話說的,可真是紮的人心裏頭疼。


    隻是,江月心卻一直蹙著眉,歪頭不解其意。「所以……?」她問,「那又怎麽了?」


    葉夫人微勾唇角,道:「小郎將不覺得不痛快麽?從前竟有個女子,與你一般相似,又伴在陛下身旁……」


    她的話說的極有技巧,漏一半,藏一半,令人遐想連篇;可說完這半句,她卻再也不說話了,緊緊閉著那張佛口,自顧自撥弄起手裏的念珠來。


    一旁的丫鬟又在心底想:哎!夫人這話說的,換了是誰,心底都不會好受啊!


    江月心愈發摸不著頭腦了:「九叔老婆是九叔老婆,我是我,這有什麽好不痛快的?我又沒見過人家,怎麽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


    葉夫人撚佛珠的手停了一下,似是有些無言。她眸光四處轉了下,又和藹道:「哎,說的也對,是我多心了,小郎將就當我不曾說過吧。陛下惦念舊人,在小郎將身上找尋魏氏影子的事兒,也不過是訛傳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她笑嗬嗬的,一副誠心誠意的樣子,麵龐真如那廟裏的觀音似的。


    旁邊的丫鬟又在心底驚歎起來:夫人真是妙!好一招以退為進,看似讓步了,實則是把話頭直接甩了出去!這回,小郎將總該明白夫人的意思了!


    江月心撓撓頭,果然道:「京城中竟有這樣的傳言?這種說法,在下還是頭一回聽見,謝過葉夫人告知了。」


    葉夫人溫和地點點頭,耳垂下的東珠墜子熠熠生輝:「何必言謝?婉宜與你一見如故,我也覺得你甚是麵善,總不會害你。……小郎將也不要心底難過,這天家從來都最是無情,帝王恩情亦是輾轉即逝。你能入宮,便已是大幸了,也不必多想那些有的沒的事兒。」


    一旁的丫鬟在心底大歎一聲:夫人就是夫人,不愧是立於葉家眾女眷頂端的女子,能夠將姑婆都收拾的整整齊齊的。瞧瞧這無聲無息的套近乎,一般人能做得到嗎?


    那頭的江月心卻絲毫不見憂愁之色,而是爽朗地笑了起來,道:「葉夫人多慮了!我是不會多想什麽的。阿延與我說了——他不會再娶妻納妾,會隻喜愛我一人,那我便信他。市井流言,聽聽就罷,不必往心裏去。」


    頓了頓,月心真摯道:「初初見麵,葉夫人就如此關切月心,月心十分感激。」


    葉夫人的一口茶險些嗆在喉嚨裏。


    她緊緊拽了會兒念珠,才恢複雍容華貴模樣。旋即,她幽幽歎一聲,一副哀傷模樣,「男人啊,總是如此。口中說著一生一世,又有幾個能信守諾言呢?不過是本性罷了……小郎將莫要傷心。」


    江月心:……?


    江月心望著葉夫人的眼裏,陡然透出一分憐憫來。


    ——看來,這位渾身朱紫、雍容華貴的貴夫人,看似風光無限、前後簇擁,其實在暗地裏也流了不少辛酸淚,也許她的夫君在年輕時許諾了同生共死,可等她年紀大了,便色衰愛弛,夫君也納妾娶小……


    太可憐了!


    江月心一邊憐憫地望著葉夫人,一邊道:「夫人放心,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乃為將者準繩也。我既為了阿延上京城來做他的妻,便不會再懷疑他。無論旁人如何說,我始終是信他的。」


    葉夫人麵上哀婉的神情僵住了。


    很快,她便恢複了一片平淡和藹,語氣略不愉快地說道:「罷了,談了這麽久,小郎將肯定也累了,快去席間休息休息罷。」


    江月心更摸不著頭腦了。


    ——這葉夫人怎麽有一搭、沒一搭的,麵色變得和六月的天一樣快?


    但江月心比較老實,還是出了寶瓏堂,朝著花園那頭去了。待江月心出去後,葉夫人輕扶鬢發,冷眼道:「我就不信,我說的話,她一點都不曾放在心上。」


    丫鬟也跟著附和:「沒錯,隻要是個女子,就定然會將這些事兒暗暗記在心裏頭的。」


    丫鬟雖然是這樣說的,心裏卻是另一個聲音:呃……比照方才小郎將的反應來看,小郎將應該就是一點都沒放在心上了。


    但是,這話可不能明著說出來。


    「茶冷了,去重新煮一杯。」葉夫人呷了口茶,使喚丫鬟去換茶。


    江月心回到了園子裏,卻見得園裏的模樣已與去時大不一樣了。原本是一群夫人、小姐圍著葉家女眷,嘰嘰喳喳、鶯聲燕語。現在,竟然是一群人圍著妖嬈的褚蓉,不停地打聽著什麽。


    江月心大奇,連忙湊上前,卻聽得幾名婦人正爭先恐後地問問題。


    「褚姑娘,你所說的這苗疆養顏的方子,到底要如何做?你這一身曬不黑的雪肌,當真是隻靠著這方子養好的?」


    「還有你麵頰上這胭脂,色澤瞧著分外好看,又是哪家的貨?若是那關城異國的玩意兒,又該如何買到?」


    「褚姑娘方才所講的去繭子的法子,可否再提一遍?我特意尋了紙筆來,現在大可記下來了……」


    熱熱鬧鬧、鶯聲燕語不停。


    而褚蓉,就像是停留在花叢中的一隻蝶,扇著翅兒四處留戀。一會兒從容不迫地給這位夫人講講,一會兒洋洋得意地給那位千金說說,眾女眷將她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


    獨獨葉柔宜,在外頭咬牙切齒地看著,恨恨不已。


    沒一會兒,葉二小姐就側過身去,低聲囑咐自己的丫鬟:「去,你也去打聽打聽那美白的方子,別說是我問的,就說……就說是吳令芳問的!」


    這兒正熱鬧著,冷不丁聽見一聲「大小姐來了」。眾人回過頭去,便見得葉大小姐葉婉宜,攜著丫鬟施施然走入了花園。


    她穿了條銷金刺繡的十二幅長裙,蔥綠腰帶當中垂了個色澤光潤碧盈的玉環綬,外頭罩件淺水綠的披帛,整個人如五雲瓊台上的仙娥似的。


    美人誰都愛看,更何況是有著京城第一美人之稱的葉婉宜。諸女都朝她投去了豔羨目光,私底下說著葉大小姐今日穿的如何飄逸合宜。連雲母屏那頭的男賓,都紛紛探出腦袋來,悄悄窺伺這邊的動靜,一睹葉婉宜的風采。


    趁著眾人都在瞧葉婉宜的功夫,褚蓉脫出身來,走到江月心身旁,拿手肘捅一下江月心的肚子,道:「心心,你回來啦?那葉夫人喊你過去,說了些什麽?八成沒什麽好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敢問公子訂親沒 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楚嘉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楚嘉恩並收藏敢問公子訂親沒 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