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這江氏女是有什麽魅力,竟叫陛下這般處處護著她!


    母女倆一同步回了花園。


    葉二小姐葉柔宜等在去花園的路上,正借著一棵大樹的陰涼遮蔽著日光,手拿一把小團扇扇個不停。見姐姐出來了,便快步跟上去,問道:「娘又與姐姐說了些什麽呀?柔宜也想聽聽。」


    葉柔宜的語氣裏頗有些豔羨。


    「不過是一些普通的話,沒什麽好聽的。」葉婉宜答得淡然,「叫我行有行姿、坐有坐姿,不要丟了葉家的臉麵。這些話,娘也常常與你說。」


    葉柔宜拖長語氣「哦」了一聲,卻是一副不信的樣子。她垂著眼角跟在姐姐後頭,兩手相扣,手指在袖子裏頭幾乎要打結了,一把小團扇擰來擰去的,被折磨得不輕。


    葉柔宜一直以姐姐葉婉宜為傲,在外人麵前都是張口閉口誇讚自己的姐姐。但真到了母親的麵前,葉柔宜的心思卻變得有些複雜——


    葉柔宜很羨慕姐姐,希望自己有一日也能如姐姐一般得到母親的器重。


    母親可從不會與自己說那麽多話,也不會千辛萬苦地安排自己入宮去。家族的大業,便似是和自己沒關係一般。無論自己這麽懇求,母親隻會撚著佛珠,叫自己「莫要鬧了」。


    葉家母女三人回到了花園,便見得江月心正與幾位年輕小姐說話。這幾位小姐俱是家世二三流出身,平時連那些一等貴女的裙角兒都摸不到,難得見到未來的皇後娘娘,她們便上來拉拉關係。一談之下,發現這皇後娘娘平易近人,比那些眼高於頂的葉小姐、吳小姐好相處多了,她們便愈發熱絡了。


    小姐甲好奇地問道:「小郎將,方才葉夫人喊你去說話,都說了些什麽呀?」


    「也沒什麽吧!」江月心一股腦兒地說道,「說什麽陛下日後一定會三妻四妾,還有什麽‘沒有男人會信守諾言’。雖然我覺得這話不太對,但葉夫人說的話,一定自有她的道理。」


    小姐乙倒吸一口氣,又問道:「葉夫人當真這麽說?」


    「誒,當真!」江月心信誓旦旦地點頭。


    眾小姐的表情一陣古怪——葉夫人說這樣的話,不僅僅是在敲打江月心,也算是在挑撥未來帝後的關係。如此明目張膽,可見葉夫人的野心不小。


    一時間,眾人皆以古怪的眼神望向葉夫人。葉夫人被這些針紮似的眼神瞧得腦仁疼,隻能撚著佛珠轉過身去,假裝正平和地念著佛號,不理不顧。


    ——這小郎將也太不懂事了!


    換做京城任意一位小姐,都不會直白地把這些話說出去,免得落了自己麵子。怎麽她偏偏一股腦兒全倒出去了?真是一點不把他們葉家放在眼裏!


    葉婉宜見氛圍古怪,便笑道:「今日請大家來,也是為了作作詩、賞賞花。茶已喝了半日,不如坐下來一道兒談詩論辭。由那頭的男賓牽題,諸位小姐輪流作詩,如何?」


    這可是個一展文采的好機會,諸位小姐自然躍躍欲試。


    於是,下人們便布了一張桌案,上置筆墨硯台等物。雲母屏那頭喧鬧了一陣,便有丫鬟過來遞了一張紙,原是男客們挑出的詩題。


    第一個題,叫做「桃源玩月」,聽起來頗具情韻。葉夫人見了,便笑道:「小郎將先請。」


    江月心搖頭,道:「我不懂這些文縐縐的,怕是做不出詩詞來。人各有長,本是常事。有些人擅舞文弄墨,我隻擅舞刀弄槍,比不來。」


    她這番話說的坦蕩蕩,叫人想要嫌棄都無從嫌棄起。若要嘲笑她文采薄,還得先掂量下她的武藝有多高。但江月心自認掃了他人興致不好,便道:「這樣吧,我自罰三杯!……呃,三杯有些不過癮,便五杯吧!」


    說罷,便甚是豪爽地取了酒杯,一口灌入,眼兒都不眨一下,如喝水似的。


    葉夫人見她自罰了酒,隻能作罷。旋即,她轉向葉婉宜,道:「婉兒,你來罷。在諸賓客麵前獻一番醜,拋磚引玉。」


    葉婉宜笑吟吟應了是,上前取了詩題仔細看。


    好半晌,她歎口氣,道:「這詩題,是陛下出的罷?陛下已到了?……桃源玩月,可不是詩豪劉夢得的大作?詩中言‘塵中見月心亦閑,況是清秋仙府間。凝光悠悠寒露墜,此時立在最高山。’在座諸位,又有誰敢在這句詩前賣弄文采?」


    雲母屏那頭響起一陣輕笑聲來。


    「葉大小姐倒是知道的清楚。」


    李延棠步了出來,笑道,「此詩確實世間絕品,難有第二。」


    好一句「塵中見月心亦閑,況是清秋仙府間」,詩裏已夾雜了江氏女的閨名「月心」二字,足見陛下出題之心意。


    今日不是八月十五,大白天的,也不曾有一輪滿月。陛下這是擺明了愛重這寒門出身的江氏女,為了江氏女特地出了此題。除了葉婉宜,又有誰敢上去與那江氏女爭鋒?


    李延棠未著龍袍,隻穿一身鴉青色直裰,領上與袖邊俱壓了細細的銀絲紋線,雖衣裳不顯得惹眼,可他這人卻極出挑,麵容似皎月清輝似的,硬生生將周遭的人都壓了下去。


    他一穿常服,便不像是個帝王,總是溫溫和和的,如一塊磨好的玉,笑臉迎人;但誰也不會真將他當做鄰家的兄長、書院的先生,隻會惶恐著彎身請安。


    李延棠早前便到了男賓席上,卻按捺著不讓周圍人請安,便是不想驚動對頭的女客。此刻,見陛下已亮了身份,諸位戰戰兢兢的男賓紛紛行禮問安。


    江月心很是高興,道:「阿延,你來了!」


    她身旁的千金們俱是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忙低聲提醒道:「江姑娘,那可是陛下……」


    江月心卻不覺得自個兒有什麽問題,隻是翻來覆去琢磨著方才那句「塵中見月心亦閑」——此詩乃是劉禹錫所作,她的娘親因喜愛這句詩文,才為月心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江月心隻在李延棠麵前匆匆提過一次,他卻記上了心頭,這又如何不令她高興呢?


    「葉小姐,朕以為,詩歌一事,從無‘不敢’二字。就算有前人大作之前,也不可妄自菲薄。你不動筆,又如何知道自個兒會寫出如何字句?」李延棠笑著開了手中的折扇,輕輕地搖著,「不如寫上一兩句,讓諸位賓客瞧瞧葉姑娘的文采。」


    素來喜愛詩文的陛下都這樣說了,葉婉宜也不再推辭。她命丫鬟換了筆墨硯台,懸腕空肘,以一個端秀的姿勢提起了筆,沾了墨汁兒。


    葉婉宜本就以「才色雙絕」名動京城,若誰有幸目睹她提筆寫詩,足可以吹噓上數日。於是,諸位公子皆仔細張望著那設了文房四寶的小桌案。


    隻見葉婉宜皓腕微動,字跡流麗鋪成而開,一副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模樣。不知何時,竟有一隻蝶自花園裏頭飛過來,微振著翅膀停在她的字跡上,似是為這字跡所吸引。


    起先隻是一隻蝴蝶,旋即,便是第二、第三隻。不一會兒,就聚了一小群大小各異的蝴蝶,紛紛停在詩紙與筆端,還有停在葉婉宜肩上的,皆是清一色的黃蝶,一片香濃粉膩、穠豔無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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