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毓眼睜睜看著,噤若寒蟬,把手中剩下的唯一一顆堅硬的核桃藏進袖口,又拿起蜜瓜慢慢啃著。


    大清早,梁府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楊威著急忙慌的回到冬雪園,卻見太子殿下像沒事人一樣,坐在園子長亭下,喝著茶,捧著書,身邊坐著個芮姑娘……


    楊威憋在喉嚨的話一個打轉咽了下去:「姑娘在畫畫啊……」


    芮毓抬頭笑笑,似乎是不大好意思讓楊威看到,將宣紙折了起來。其實她畫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像鳥又像雞。


    楊威想了想還是想不明白:「殿下,一大早梁府就來了許多官員,都說是來看殿下的,怎麽才一個晚上殿下的行蹤就暴露的如此徹底,莫不是六皇子……」


    沈緒輕放下書本,毫不在意:「這麽長時間足夠左相查到蹤跡,並非與六皇子有關。」


    皇叔的動作也真夠快的,不知道找了什麽借口撤掉康廉府的伏安軍,短短幾個時辰就把伏安軍調到了梁府照看他的安危。


    若不是如此,恐怕梁府的家丁肯本攔不住那些美其名曰看望太子的大臣。


    楊威:「那殿下可有打算?」


    沈緒睨了他一眼,沒再多說,手閑著去拿芮毓方才畫的玩意兒打開一瞧,嘴角彎了彎:「喜鵲?」


    芮毓一臉認真的在圖紙旁寫下兩個大字:鴨子。


    沈緒:「……畫的挺好的。」


    芮毓心滿意足的又抽出一張新的紙,埋頭苦畫。


    不到一個時辰,從梁府傳出去的消息說太子暫住梁府隻因途中遇刺,不便移動要好好調理。


    也有小道消息說,刺殺太子的人是左相竇氏的人,還有說是康廉王的人,總之這場皇位之爭鬧的沸沸揚揚,平城更是不少文人雅士談論起了朝堂風雲。


    更有人不屑反笑:「哪有什麽皇位之爭,儲君之所以為儲君,不就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任皇帝,康廉王有什麽可爭的?」


    沈緒立在窗邊擺弄著那些寫滿名字的竹簽,嘴角掛著篤定的笑,事情正朝他當初布局時那樣發展。


    忽然他目光一定,落在窗外趴在石桌上睡著的姑娘,還意外撿了個小姑娘。


    赫北在門外提醒:「殿下,人都在園子外候著了。」


    沈緒輕輕敲了下窗台,轉身踱步到床邊躺下,被褥遮到了腹部,還沒到屋內便能聽到裏頭的咳嗽聲。


    幾位大臣一愣,忙推門而入,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子似的,抖著袖口來到床邊,哭喊著:「殿下受苦了,受苦了!」


    沈緒嘴角一扯,這些個老東西就會玩這一招,他不在平城的時候,不知道是怎麽恭維沈廉的。


    幾人在床邊噓寒問暖的,又把左相痛斥了一番,說的義正言辭恨不得扒了竇齊鳴的皮。


    沈緒皮笑肉不笑的聽著,直到有一人提議說:「既然殿下是清白的,那不如擇日登基,以保國泰民安。」


    沈緒笑笑,意味深長道:「恐怕左相並不是如此想的。」


    門再一次被推開,一人姍姍來遲,帶著三分怒氣:「殿下是先帝立的儲君,是太子!如今先帝駕崩已數十日,殿下登基,豈容左相放肆!」


    來人是左禦史周大人,此人恪守禮儀製度,一直以來都以太子是第一任皇後之子,地位尊崇而在朝堂上力挺太子,算是沈緒的人。


    一炷香,左禦史把左相罵的狗血淋頭,旁邊的大臣立刻噤了聲,誰也不敢同他爭。最後在左禦史大手一拍,言明對太子的衷心下,眾人散。


    赫北從屋外進來,看到沈緒不耐煩的神色立刻笑了,打趣道:「周大人倒是同殿下站在一邊,就是太迂腐激昂,以後殿下還免不得要聽他嘮叨。」


    沈緒輕笑一聲,這個周大人,什麽時候得治治他的臭脾氣。


    赫北又說:「這幾日不少人盯著冬雪園,人多口雜的,殿下還是好好裝病比較好。」


    沈緒擺了擺手將赫北打發出去,又聽赫北說:「芮姑娘方才聽說殿下病了,去小廚房替殿下煎藥來著。」


    沈緒扭頭一看,窗外的人果然不見了。


    ——


    凝香和秋水在灶邊幫忙,凝香忙接過芮毓扇火的蒲扇:「這個奴婢來,奴婢來。」


    秋水瞅了一眼爐子上的陶壺:「姑娘有心了,還為公子煎藥,隻是奴婢覺得還是叫郎中來比較好,萬一喝錯了藥……」


    「無礙,殿下連蚯蚓都吃得,有什麽吃不得的。」


    赫北不知什麽時候來的,此時正抱手倚在門邊。


    秋水朝他扯了扯嘴角:「赫將軍說什麽胡話……何況,哪裏有什麽殿下。」


    她朝赫北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凝香還在這頭。


    赫北輕聲一笑,反而對凝香說:「凝香姑娘應該早就知道了。」


    凝香朝他微微頷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分寸拿捏的正正好。


    芮毓打斷赫北與秋水暗地裏的爭執,指著這壺冒著熱氣的藥,示意赫北端過去。


    赫北倒是不介意被人差遣,左右是芮姑娘,也不是別人。他擼起袖子,手上因為長年累月握兵器磨出的繭正好拿的住這麽燙的藥。


    二人一前一後至沈緒屋前,守在屋外的楊威及幾個季家軍便聽到赫北說:


    「殿下這幾日累著了,腰酸背痛,下不了床,姑娘除了用藥,是不是還會其他法子?」


    比如說按摩什麽的,赫北暗搓搓的想著,自以為替殿下討得了什麽美事兒。


    芮毓聞言小臉肅了起來,認真站在門前沉思一會兒,擰著眉頭點點頭,是還有個法子。


    赫北便笑了,說了句辛苦姑娘,就把芮毓放進屋裏。


    楊威幾人圍上來問他,他隻揚著嘴角笑:「情不知所起。」


    幾人抖了一地雞皮疙瘩跳開,懶得理這廝詩興大發。


    聞著藥味兒,沈緒就知道誰來了。


    他正想同芮毓說明此事,就見芮毓把托盤放下,彎下腰,細心的將還熱著的藥湯吹涼了一些,湯匙同瓷碗碰撞的聲音,讓沈緒一時間出了神。


    然而,一會兒功夫過去,也沒見芮毓要把藥給他喝的意思。


    反而是從隨身帶著的布囊中掏出了一塊卷著的舊布,她在沈緒床邊將那卷布展開。


    裏頭躺著數十根銀針。


    沈緒一下回過神,蹙著眉頭退了退身子:「方才沒來得及與你說,我身子無礙,不用喝藥。」


    更不用紮針。


    芮毓眨了眨眼,心下了然,微微歎了口氣,以前她害怕的時候,也是這麽騙師父的,原來他也怕呀。


    芮毓挑出一根銀針,又抬手在沈緒背上拍了兩下,那雙大眼一閃一閃的,像是在說,不疼的呀。


    沈緒看出了芮毓不信,嗓音同臉色一道沉了下來:「是誰和你說我病了?」


    芮毓下意識回望門外,眨了眨眼又轉過頭,手邊的銀針已經被放回布囊中,扔到老遠的地方。


    她歎氣,頗有點老道的感覺,這模樣還是從她師父那裏學來的。


    芮毓隻好先把涼了些的藥端上給他,沈緒也不知道這到底治什麽病的,但總歸喝不死人,在芮毓熱切的目光下一飲而盡。


    碗底與木桌碰撞咚的一聲,正好赫北推開門:「殿下,徐國公家的姑娘來了,說是替徐國公來看殿下。」


    赫北說著,還拿眼睨了芮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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