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緒一怔:「什麽?」


    芮毓摟的緊了些:「爹爹誇你,帶著我進宮同你一道讀書。」


    她停了停,湊到沈緒耳邊說:「我見過你,我記得你。」


    沈緒嗓音微啞:「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芮毓退開了身子,漫不經心的想了想,認真道:「我忘了。」


    沈緒從這微弱的光線下,隱隱約約能看到她小挺的鼻尖,微微聳動了一下。


    他頓了下,眉間染上了些笑意,終於還是想起來了。


    「那時候便能開口說話,怎麽還裝啞巴?」


    芮毓眼一眨,小聲同他說:「母親說,爹爹是因為說太多話才死的,我會死嗎?」


    沈緒攸的抱緊她,抑製住心下想殺人的情緒,緩緩道:「不會,若有人要你死,我幫你殺了他,好不好?」


    芮毓輕聲一笑:「好吧。」


    芮毓被一路抱上馬車,直到上了車沈緒也沒將人放下來,就這麽一路抱著回了宮。


    一路上侍衛宮女們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得見皇上一身便服,懷中躺著個姑娘走的飛快。


    到了乾清宮,趙權忙命人放熱水,皇上一路奔波都累了。


    沈緒輕輕將她放在自己的龍床上,站著看了半響,才皺著眉頭問趙權說:「你瞧著她,像是染了瘟疫的?」


    趙權一聽就要哭了,皇上明知芮姑娘是有可能染上瘟疫,還把人往宮裏帶!抱了一路不說,竟將她放在龍床上!


    哎喲,老天爺呀!趙權心下悲戚,抹了把淚,做好了一塊死的準備。


    沈緒睨了眼趙權:「朕也覺得不像。」


    趙權:「……不像,不像。」


    芮毓是被連夜帶回宮的,禦乾宮的人嘴巴大多還嚴實,目前還沒透露出半點風聲。


    隻是昨個兒從宮門一路過來,那麽多雙眼睛看著,今兒一早就傳,皇上抱了個姑娘回宮。


    芮毓一覺睡醒不知外頭事態,反而是一直呆在沈緒身側的趙權過來,樂嗬嗬的帶人進來布菜:「奴才恭喜縣主,縣主餓了吧,先將就點吃,皇上一會兒便下朝了。」


    芮毓恍惚的瞥了眼趙權,縣主是什麽?


    趙權又樂嗬嗬道:「縣主還不知吧,您菩薩心腸救了百姓,皇上剛封了您縣主的稱號呢,那賞賜都送到芮府,多到放不下呢,鋪子田地,足夠您下輩子都不愁吃穿了!」


    趙權說的眉飛色舞的,好像受封賞的人是他似的。


    沈緒下了早朝沒直接回乾清宮,轉頭去禦書房,那正端坐著一人,一身素衣白紗,正是何音。


    見一身明黃色龍袍,何音嘴角微微彎了下,叩首在地:「民女叩見皇上。」


    「何大夫見外了。」


    何音還是將禮數都做全了,大大方方打量沈緒一眼,心下多有感觸。但她到底是一屆草民不便多言,隻道:「皇上得償所願,又替民女把徒兒照顧的極好,民女心中甚是惶恐,今日來,不過一事相求。」


    何音試探著說:「當年太傅同平陽侯頗有些交情,民女聽說平陽侯夫人請皇上賜婚,將阿毓嫁給世子,民女思來想去,我既不能終身照顧她,就更需有人能顧著她,那平陽侯府樹茂根深,是能托付的人家。」


    沈緒偏頭思量,隨後才笑說:「何大夫這麽草草定了她的親事,可有問過她的意見?」


    「阿毓心思單純,不明事理,想是不會有異議的。」


    何音愈發著急起來,若再不定了阿毓的親事,隻怕她往後便看顧不到她了。


    這孩子實在可憐,如今又身處平城這等虎狼之地,平陽侯一家好歹勢大又相熟,是最好的選擇。


    沈緒不耐煩撇過臉,怎麽別家的姑娘想留到十七八都無事,到了芮家的,一個個上趕著讓他賜婚。


    最後他到底還是沒答應何音,隨口找了幾句話打發了過去。


    乾清宮裏,趙權一口一個縣主的,像隻蒼蠅在芮毓身邊打轉,轉的她眼花。好不容易等來了沈緒,芮毓小步迎上去:「師父呢?」


    趙權驚訝得眼睛都快掉了,他還真聽到芮姑娘說話了?


    芮姑娘竟不是啞巴?


    真是見了鬼的……


    她一開口便問何音,沈緒本就憋著一股勁兒,再叫她這麽一問,冷冷道:「走了。」


    芮毓失落的抿著嘴,跟在沈緒身後問道:「凝香呢,巧閱還有常嬤嬤不來看我麽?」


    沈緒猛地停住腳步,神色不明的轉身瞧她:「想出宮了?」


    另一頭趙權一聽這話頭不對,小半步小半步的後退,直至門外,他輕悄悄拉上門,籲了口氣。


    芮毓眨了眨眼,搖搖頭。


    他生氣了,他不說話了。


    芮毓一下便慌了,忙拉住沈緒的衣袖,擔憂的抬眸看他一眼。


    沈緒抿了抿唇,算了。


    芮毓這次進宮,本以為同以往一樣吃頓飯的功夫就可以回府了,然而,趙公公卻拾掇了好些東西,連帶著她一並帶到了連雲宮。


    這是嘉慧公主的寢宮,門外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園子裏落葉遍地一瞧就許久沒打掃過。


    趙權尷尬得扯了扯嘴角,吩咐小太監找人把連雲宮打掃幹淨了,讓縣主同嘉慧公主一塊住。


    芮毓還沒見到什麽嘉慧公主,但她仰頭一看,好破好髒的地方呀。


    她不由癟著嘴委屈巴巴的,皇上生氣了,他自己住在漂亮的宮殿裏,把她丟在這個小破地方。


    芮毓這麽一想,眼淚啪嗒掉了兩顆下來,嚇的趙權一陣懵。


    芮毓小嘴兒抿的緊緊的,抽了下鼻尖,一副我委屈但是我不說的表情,隨行的幾個宮人紛紛扭頭打量。


    此時,破舊的宮門那頭探出個人影,嘉慧怯生生的走上前,說話都說不利索,她已經很久沒看到這麽多宮人來連雲宮了。


    「趙、趙公公?這是怎麽了?」嘉慧緊張的捏著帕子看向趙權,她手中的帕子都是褪了色的。


    趙權麵上笑嗬嗬的,不動聲色將嘉慧公主從頭打量個遍。從前他在內務府當差時也聽說過,先帝的這個嘉慧公主生母隻是個掖庭的宮女,僅被皇上臨幸了一晚,便再沒見過皇上。


    在掖庭那個肮髒的地方生下的嘉慧公主,皇上不上心,竟然是許久之後才聽聞。不巧的是她與四公主嘉陽是一前一後出生的,按照排行嘉慧才是四公主,可就這麽陰差陽錯,嘉慧公主連個排行都沒有,宮裏就像沒這個人似的。


    後來嘉慧公主由不受寵的熙妃照料。


    熙妃沒了之後,整個連雲宮就隻剩嘉慧和幾個宮人。


    今日破落至此,外人看來,實乃命不好。


    芮毓站在她身邊,看著芮毓更像個公主,從頭到腳都金光閃閃的。


    芮毓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向嘉慧,嘉慧被看得緊張極了,她是誰啊?


    趙公公這才笑說:「奴才請公主安。這位是皇上親封的縣主芮姑娘,皇上說了,公主平日裏少有出門,送個人來與公主作伴,這幾日便一同住在連雲宮了。」


    嘉慧心下惴惴,提到皇兄她就麵露懼色,上回皇兄登基她隻遠遠瞧過一次,那便是太子,看起來便不好親近。


    可皇兄竟然記得她?還給她送了個玩伴?


    嘉慧忙應下:「好的,好的,公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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