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撇清道:「殿下還請慎言,那不過就是多年前的舊事,於臣婦而言不過就是舉手之勞罷了,殿下不必在意,其實那顆佛珠臣婦早已丟失,若不是殿下突然提起,那事臣婦早就差不多已經忘記了。」


    這話麵兒上是說給太子聽,其實也是說給一旁的鄭愈聽的。


    不過說到這裏她卻是皺了皺眉,道,「殿下之前並不知道是我,為何又會突然知道?殿下現在尋我,又是為了何事呢?其實殿下如果隻是為了說聲抱歉,大可不必,立場不同,殿下做任何事,想必都是殿下自己衡量過的。」


    一口一句「臣婦」,朱成禎聽得心中鬱結。


    鄭愈不育並非空穴來風,他和他母後都派人查過當年舊事,就是當初提供的陳老太醫都尋到了,陳老太醫說過,以鄭愈當年中毒的情況,就算東明大師有回天之術,能救了他的性命,再讓他習武已是極限,但已損壞了的子孫根卻是絕對不可能恢複的。


    他也查過,鄭愈過去二十幾年就從來也沒有過女人,那個在北疆娶的「亡妻」尚未過門便已經死了。他讓她占了那個名,大約不過也就是為了方便拒絕京中大長公主府,泰遠侯府,甚至他父皇給他安排的婚事罷了。


    其實不僅是不育,應該說是根本就不能人道。


    至於蘭妱和他三弟,兩人之間到底有沒有事他更是再清楚不過,不過就是他那三弟一廂情願罷了。


    她的身孕,定是鄭愈放出來,讓她做餌罷了。


    不過這些事情此時卻什麽都不好說。


    他道:「前幾日我在禦花園見到了蘭貴妃,她給我看了當初我送給你的那枚佛珠,我才知道的。其實當年我從江南回來,後來還曾派人去江南尋過你,隻是卻是半點痕跡也尋不到,心中還想,江南水災,很多人家都遷走了,或許你也早已經不住在那裏了。」


    說到這裏,他苦笑了一下,道,「卻不曾想,你竟是進京了,還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這麽些年,也曾有數次遠遠見過,卻沒能認出來。


    朱成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蘭妱聽言卻是另一番滋味。


    又是蘭貴妃。


    原來她的那顆佛珠竟是被她拿走了。


    蘭妱想到蘭貴妃以前的種種奇怪行舉,明明已經將她賜婚給鄭愈,卻又一手策劃了那次香囊事情,想到她執意把蘭嬌嫁到東宮,想到太子突然說的「孤定會直接求父皇賜婚」,突然間就醍醐灌頂,竟然就大概明白了蘭貴妃的用意了。


    蘭貴妃她鬥不過甘皇後,三皇子鬥不過太子,太傅府也鬥不過甘家,所以她便處心積慮地把自己嫁給鄭愈,然後再讓太子和自己扯上關係,讓鄭愈對上太子?想到這個,那一瞬間,蘭妱真是惡心得夠嗆。


    這一日,她發現自己竟然原來一直都是生活在層層的欺騙之中,親人也好,想要利用你的人也罷,都用著各種名目,欺騙著她,擺布著她的人生。並不是說她的親人對她沒有感情,而是她實在太厭惡這種被人隨意擺弄命運,自己根本就沒得選的感覺。


    她過去這十年,活得到底有多戰戰兢兢和恐懼?害怕自己被像個玩物似的送給什麽惡心的男人,用嬤嬤教導的那些法子用身體去服侍他們?究根到底,都不過是因為這些人的私心和欲念,把她當成一個物件一般隨意擺弄。


    她再沒什麽興致跟太子說些什麽。


    她甚至不知道,蘭貴妃算計她,是始於見到她那顆佛珠之前,還是在那顆佛珠之後。


    她神色愈加冷淡,道:「殿下,陳年舊事,原本不過是一件久遠的小事,蘭貴妃花費這麽多的心思,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好心,殿下怕是當作什麽都沒聽到過更為妥當。」


    然後又略行了一禮,道,「殿下若沒有其他要事,還請容臣婦先行告退了。」


    「妱妱。」他在她禮畢轉身準備離開之時喚住了她。


    他看到她的冷淡,但想到她受到的一切,還有他母後對她做的一切,她對自己冷淡,甚至厭惡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我自然知道蘭貴妃的目的,」他道,「她想要孤和鄭大人對上,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其實她若是真的了解我父皇,了解朝廷的局勢,了解鄭大人,就會知道她的所行有多麽可笑。」


    是啊,她的行為又愚蠢又可笑,可是卻真的擺布了她的命運,她就是被這麽愚蠢的人擺布著自己的命運,一點都掙紮不了。


    她以前不也沒將她二叔看在眼裏,覺得他雖貪婪但卻勝在心思直白,其實也就是愚蠢,並不難打發,可是可笑的是,她父親就是為了這個愚蠢貪婪心思直白的人把自己送給了嫡支,拿著賣她的錢養著她祖父祖母,她二叔一家,供他們呼奴喚婢的生活著,供他們兒子女兒讀書博前程,還不告訴她實情,讓她生活在虛假的溫情中對祖父祖母愧疚著,去應下他們,照拂二叔一家。


    她過去十幾年都被愚蠢的人左右著命運。


    誰敢小瞧愚蠢的人啊?


    她不想聽下去,朱成禎卻還在繼續說,他道,「妱妱,過去發生的那些事,最近的那些流言,不管你信不信,就算之前我不知道你是妱妱,我也不曾插手。但是我仍是很抱歉,因為我沒有阻止便已經對你造成了傷害。但你放心,我以前承諾過你的,一定會兌現,以後更不會允許別人傷了你。」


    他說得認真,蘭妱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她也不該遷怒他,但此時她卻已經十分厭倦,他的神色更讓她心驚到隻想離他越遠越好。


    三皇子也就罷了,這個人是太子,皇帝病重,很可能他很快就繼位為君。


    現在情勢這麽複雜,鄭愈本來麻煩已經夠多了,若太子再對自己起了什麽執念,自己隻會帶給鄭愈更多麻煩。


    她耐了性子道:「殿下,朝廷之事,臣婦懂得不多,但臣婦卻知道,殿下貴為大周儲君,這大周的江山將來就是殿下的,在邊疆為大周浴血奮戰的將士,也是在為殿下守護這萬裏江山,所以殿下完全不必對我覺得抱歉,還是問問自己,有沒有對他們覺得抱歉吧。」


    她說完再不停步的離開了。


    朱成禎怔住,他再想不到,她會說出這麽一番話。


    他一怔過後再想喚住她時,卻不意察覺到了亭下一道帶了滿滿殺氣的目光,他下意識看過去,卻隻看到了一個麵目極其普通的侍衛,那侍衛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便跟著蘭妱一起離開了。


    仿佛先前那道殺氣隻是他的錯覺。


    蘭妱出了知客亭,側頭看了一眼鄭愈,感覺到他身上掩都掩不住的冷氣,心裏想,自己就不該來見什麽太子的,皇室的人腦子都有點問題,皇帝的寵妃腦子有問題,幾個兒子也都有問題,誰沾上誰倒黴。


    可是現在她什麽也不能跟他說,兩人便這般各有心思的回了鄭府。


    下了馬車,入了鄭府,蘭妱再看鄭愈,卻見他已同平日一般無二了。


    蘭妱一直忍到了內院,才對鄭愈道:「大人,我會給大人帶來什麽麻煩嗎?」


    「什麽樣的麻煩?」鄭愈道。


    蘭妱看著他淡漠的神色,一時就有些語塞,難道要她說,她擔心太子對她起了什麽念頭,將來會做些什麽?萬一是她想多了呢?豈不是反而挑起了他們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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