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茹遠遠的指著一個攤位說:“就是那個老板,他賣的小黃花特別新鮮,就是愛欺負人。”


    白少流:“欺負人?什麽意思,他敢欺負你?”


    莊茹推了小白一下:“你想哪去了!我說的是賣魚,每次我說買兩斤,讓他替我挑,挑給我的都是最小的,我說挑大點的,他就說那已經是大的。”


    那個商販賣的小黃花當然不是黃花姑娘而是黃花魚,一指長到兩指長之間,莊茹特別喜歡吃煎小黃花,魚肉又香又嫩還不貴,十五塊錢兩斤。但是自己挑魚會把手弄髒,買別的菜以及掏東西都不方便,而老板總挑小的賣給她。


    小白笑了笑:“我有個辦法,讓他挑大的給你就是。”


    顧影好奇道:“你有什麽辦法,不許欺負賣魚的,也不許花高價,能那樣我就佩服你。”


    小白看著顧影:“就一賣魚的,我欺負他幹什麽?這種新鮮貨他想的就是早點賣完,莊姐,我問你,兩斤小黃花多少條?”


    莊茹想了想:“大約十二條。”


    小白在莊茹耳邊說了一句悄悄話,莊茹點點頭拎著菜籃子過去了,走到攤位前老板問道:“買點什麽?”


    莊茹:“小黃花。”


    老板:“多少斤?”


    莊茹:“不論斤,你給我拿十二條。”


    老板伸手在魚堆裏翻了好一陣,給莊茹稱了十二條,買完之後莊茹走回來道:“小白,你那一招真好使,今年這十二條魚有兩斤半還多。”


    顧影笑了,她也明白小白出的是什麽招,莊茹買魚如果論斤買讓老板挑,老板當然願意挑小的,但是如果論條買,老板自己就會願意挑大的想多賣點魚。有時候辦事情就是這樣,可以換一種方式,讓對方主動按你的想法去做,雖然這隻是一件小事,但也能看出小白很懂人心,這與他心通神通無關,已經成為一種性格上的優點和思考上的習慣。


    小白指著顧影道:“今天的菜是應該多買點,顧影也一起吃呢。”


    顧影:“莊姐,經常聽小白和清塵誇你的手藝好,我還真想嚐嚐,以後有機會也好好和你學學手藝。”


    莊主看了看小白又看了看顧影道:“清塵妹妹經常對你誇我的手藝好?那你以後就常來吧,隨時歡迎!”


    就在這時小白的電話響了,接起電話聽了沒兩句就掛了,臉色深沉下來,莊茹和顧影齊聲問:“小白,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白少流:“莊姐,你先回家吧,晚上不能陪你一起吃魚了。……顧影,羅兵來的電話,洛先生的情況不太妙。”


    莊茹臉上剛剛露出失望之色聞言也失聲道:“那你們還不快去,洛先生是好人,不要錯過最後一麵。”


    第二天淩晨,洛水寒盍然長逝,結束了數十年奮鬥傳奇色彩的一生。他早知道這一天的到來,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因此走的很安靜甚至有幾分祥和。在洛水寒臨終的那一刻,最傷心的人自然是洛兮,小白和顧影也充滿了傷感和惋惜,他的妻子艾思心情是複雜的,而黃亞蘇內心中卻有一種等待已久的快意。


    在洛水寒永遠閉上眼睛之前,眼神中有一絲奇異的亮光閃過,在這一刹那小白突然有一種感應,他竟然和洛水寒有了一種神念交流,似乎洛水寒也有了他心神通,看透了所有人的心念。然後洛水寒的心念就在小白的神識感應中消散了,是消散而不是消失,就像彌漫到無邊無際的星髓世界中不可琢磨。


    洛水寒應該感到欣慰了,臨去時他看透了所有人的心,至少還有那麽多人是在真心的感念他。世上有不少像他這種富甲一方的大富豪,兒孫巴不得他早死,到了這一刻有多少人表麵傷心而心內狂喜呢?


    洛水寒早有遺言,後事一切從速從簡,不舉辦任何大規模的悼念活動。也許在那種場合,希望他死的人隻會更高興,不希望他離去的人隻會更加傷心,真要是悼念的話,在內心中銘記就足夠了,他不希望洛兮過於傷感。洛水寒留下遺言,骨灰將在他的原籍,洛水之濱的落霞坡撒入洛水河。那個地方是洛水寒的父親洛陽公曾經與入侵者血戰之處,也是洛陽公撒下骨灰的地方,洛水寒要去陪他的父親了。


    當然,洛水寒這樣一位名人之死不可能沒有任何悼念,悼念儀式就在烏由殯儀館舉行,這一天烏由各界名流大多到場寄托哀思。黃亞蘇也在接待之列,小白發現長白劍派掌門杜寒楓一直在黃亞蘇身後幾乎寸步不離,而小白自己也一直守在洛兮身邊沒有離開。


    那天在酒席上聽楓曾對黃亞蘇耳語了一句:“黃師侄,你即將拜在掌門師兄門下,這位風君子是昆侖修行界的前輩大宗師,你最好暫時不要和他起衝突。”這一句話小白隱約聽見了,這一聲師侄就印證了小白此前的狂測,杜寒楓打算收黃亞蘇這個徒弟,入門可能就在近期。


    悼念儀式之後,洛兮要扶靈趕到落霞坡,完成父親的遺願。艾思借口河洛集團需要穩定過渡,沒有陪同前去,黃亞蘇當然也沒有去。洛水寒未死之時,哪怕就是躺在醫院裏不能視事,誰也不敢忽視他,但是他一死情況就不一樣了,沒有人拿十七歲的洛兮真正當回事。就算洛兮是河洛集團最大股東,但生意還是要有人去經營的,艾思和黃亞蘇考慮的是怎樣才能盡快控製這個商業帝國。


    若論打架,小白是一把好手,但若論處置河洛集團的事情,小白還不是大行家,不過此時有一位大行家可以請教,那就是留在烏由的張榮道。張榮道告訴小白:“洛水寒生前已經把河洛集團處理的很幹淨,基本上以控股投資為主,不涉及具體產業經營,在短期內不會發生大的問題,這個商業帝國隻要內部不出意外,會按慣性運行下去。所以現在對黃亞蘇等人,最好就是靜觀其變,看他們究竟想做什麽?”


    洛兮要去千裏之外的洛水,小白當然一定要陪同,顧影也想去,張榮道卻勸她留下了。一方麵河洛集團這一邊必須有個洛兮的委托人,沒有人比顧影更合適,另一方麵坐懷丘也離不開一個主事之人,別的不說,阿芙忒娜和清塵還在密室裏閉關呢。而且還需要有人盯著杜寒楓的動靜,居中協調一切的隻能是顧影。


    小白一個人卻不方便單獨陪洛兮上路,其它的普通隨從帶的再多也沒用,於是他在坐懷丘中帶走了一個人,就是海南派女弟子連亭。小白要出遠門,白毛竟然堅決要跟著一起走,這些日子它在坐懷丘中著實鬱悶,經常躲在臥槽林中整日不出,七覺、七滅等終南派曾經的師兄弟就在此處進進出出,白毛看見他們也實在不是滋味。


    白毛要走,麻花辮當然要跟著,小白竟然答應帶他們一起去了。洛兮扶靈去洛水撒洛水寒的骨灰,小白竟然帶著一頭驢一起上路,似乎有點不合適,但是小白不在乎,有一頭寵物驢在身邊,洛兮的心情也許還能開朗一點。小白派人盯住長白劍派的動靜,而且也知道海天穀的蒼檀帶著兩名弟子暗中也尾隨來了。


    海天穀弟子為什麽要保護洛兮?原因說起來也很有意思,王波襤與洛水寒隻有杯酒之交,但王波襤死後洛水寒卻主動照顧了他的妻兒,於蒼梧聽說之後就下令,若洛水寒之女將來有什麽麻煩,在烏由的海天穀弟子應當盡力。離開烏由遠行不算什麽麻煩,但是蒼檀還是帶著兩名弟子暗中保護。


    落霞坡一帶山區不通鐵路也沒有機場,洛兮要想親手撒下骨灰隻能驅車前去,羅兵安排了兩輛車,帶著幾個得力手下與小白一起護送洛水寒骨灰。這不是什麽旅遊,小白當然想速去速回,可又沒辦法催促洛兮。


    看見洛兮的樣子小白就覺得心酸,她很少說話,坐在那裏顯得楚楚可憐,淚水總是在眼框中打轉卻又不流下來。小白盡量想安慰她卻又不知怎麽說才好,這一天洛兮早有思想準備,可事到臨頭那種感受是難以形容的。羅兵親自開著一輛大型越野車在前麵先行,洛兮卻一直待在小白所開的房車中,連亭陪著她,麻花辮和白毛也在這輛車中。


    隻有麻花辮坐在地毯上和白毛說話的時候,洛兮才抬起頭來眼神顯得平和一些,問了一句:“麻花辮,白毛能聽懂你說話?”


    麻花辮點頭:“是的,我說什麽話它都懂。”


    洛兮:“它能聽懂我說話嗎?”


    白毛抬起頭點了點,那意思是我聽懂了,這時車停了下來,小白走到後麵問道:“小兮,羅兵說明天才能到達洛水,今天到前麵的縣城休息一晚上,他已經包好了賓館。”


    洛兮搖了搖頭:“不進城,我也不想住在酒店裏,我就住在這房車裏行不行?”


    白少流:“不太合適吧?雖然縣城的賓館簡陋了些,但就一個晚上,還可以將就的。”


    洛兮:“這是我最後一次送爸爸出門了,在路上就一直在路上,我不下車,就在這裏看麻花辮和白毛說話。”


    她還是有點大小姐脾氣的,小白想了想,算了,按她願意的來吧,又和羅兵聯係了一下,這天夜裏的天氣預報沒有什麽問題,幹脆不進縣城就讓洛兮在車上過夜得了,其它的事情讓羅兵安排,反正安全方麵在哪裏沒有區別。


    這天晚上小白送了洛兮一樣東西,就是羽靈送給他的無形之器化羽煙,小白一招手,有一片煙霧狀的東西從袖中飛出,時而變成一朵蓮花在手心旋轉,時而變成一件長袍籠罩在小白身上,可隱可沒十分神奇。他對洛兮說:“這件東西我早想送給你,洛先生在世的時候告訴我,等你將來需要自己照顧自己的時候再交給你,今天給你吧。它叫化羽煙,有一句詩叫作‘羽化雲煙依然念’,你不要太傷心傷了身子,知道怎麽懷念洛先生就行。”


    洛兮一伸手卻什麽都沒摸到,小白道:“你和顧姐姐也學過法術,有些根基了,這東西不是隨便用的,我來教你吧。”小白把化羽煙傳給了洛兮,並且教她如何使用,也算是找了一件事暫時分散了洛兮的注意力,不要總是坐在那裏一個人傷心。連亭也在一旁聽著小白傳器,她比洛兮明白,一邊還幫著洛兮演示。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他們趕到了洛水之濱的落霞坡,這裏是一片延伸的河灘,後麵對著連綿起伏的長行山脈一個穀口,對麵是開闊的河套平原。洛水在這裏拐了一個彎奔流而過,河灘上芳草淒淒野花點綴,已經看不到這個兵家必爭的古戰場曾經的痕跡。將洛水寒的骨灰撒在洛水中,隨著浪花流走,洛兮的眼淚無聲的流了下來。


    在她身邊的羅兵道:“小兮,洛先生已經走了,他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洛先生這一生已經沒什麽遺憾,想實現的願望幾乎都實現了,你應該替他高興才對。”


    洛兮點了點頭:“謝謝羅叔叔,你說的話我都知道,我不哭了。這個地方的山水真好,難怪爸爸和爺爺都要回到這裏,就讓他們在這裏好好休息吧。”


    在洛水之濱站了很久,洛兮終於抬起了頭,對小白等人說:“謝謝你們一直陪著我,我們該回烏由了。”


    從長行山口到落霞坡,越野車也沒有辦法通過,眾人是步行過來的,還要再步行翻過山口。剛剛走到山口中央,小白突然感覺遠方有一股澎湃的能量爆發波動傳來,似乎有什麽高人在鬥法,而且離這邊的距離越來越近。穀口上方的山林中有似鳥鳴的哨音傳來,那是海天穀弟子向小白示警,前方有危險情況不明不要前行。


    在場的人有羅兵、連亭、麻花辮、洛兮、小白還有白毛,海天穀三名弟子守在穀口左邊。這一番變化來得突然,小白也不敢大意。當著羅兵的麵不怕暴露修行神通,當即下令道:“總爺,你帶著洛小姐進左邊山林,裏麵有人接應,連亭向前下山守住穀口有情況隨時示警,麻花辮照顧白毛,我過去看看。”


    說完話赤焰蛟龍從袖中飛出,踏蛟直衝雲霄,同時山林中也升起一道紫色雲氣,與小白一左一右呼應向法力爆發處飛去,那是海天穀弟子蒼檀,連亭拔出赤蛟劍向前衝下了穀口。小白剛剛飛到天上,遠處盤旋的飛來一道青光,後麵還緊隨著一線金色的光影,光影中射出數道霹靂似的電蛇,正擊在青光上,青光一陣渙散如流星般墜地。


    蒼檀與小白反應極快,同時落地,蒼檀迎住了青光,而小白二話不說第一時間就射出了赤焰蛟龍箭。這一箭飛出,咆哮的赤焰蛟龍擊在金色的光影上,把光影也打散了,有一個人驚呼一聲翻著跟頭落地,直到接近地麵的時候才飄然穩住身形。飛天相鬥的兩人全部落了下來,這時就聽見連亭驚呼一聲:“爹!”


    其實不用連亭開口,小白飛到天上立刻就認出了那被追擊之人就是海南派掌門宣一笑,所以才二話不說立刻動手了。白毛本來在山穀中,聽見連亭這聲喊吃了一驚,就像一頭受驚的奔馬拔蹄就衝了過來,恰好看見了宣一笑落地這一幕。


    隻見宣一笑衣衫破碎,法器青金鎮也斷為兩截落在手邊,麵色淡金氣若遊絲躺在山穀前,蒼檀抱住了他的上半身。連亭衝了過去一把抱住父親,蒼檀起身一揮枯檀杖,平地裏飛出千百條杖影直擊落地的那人,小白也祭起赤煉神弓接連射出了三道赤焰流光。落地的追擊者是個金發碧眼的年輕人,他身上的衣服也碎的一條一條的,還有著焦黑的痕跡。


    那人一落地蒼檀與小白的法術左右夾擊就到了,他修為高超反應極快,一揮手中一根短矛似的東西,山野裏升起一股狂風,整個山口外飛沙走石一大片山林連根掃平,昏天黑地陡然出現了一場大風暴,枯檀杖影和赤焰流光擊在這一片碎石與飛舞的碎木中,爆裂聲陣陣火光四處騰起。


    等風沙平靜帶著煙火的枯枝落地,那人已經遠去了,他見機很快,一看宣一笑有人接應也不明對方底細,施展法術硬拚一擊不做任何戀戰糾纏,以最快的速度逃離。蒼檀騰空而起向著他消失的方向飛去,小白在後麵大喊了一聲:“莫追!”


    宣一笑有多大能耐小白是清楚的,那人既然能重創宣一笑必然也是個絕頂高手,蒼檀獨自追去不一定能追上,恐怕也危險。而此時宣一笑傷勢不知,洛兮等人還在山中,小白也不可能追出去。這前後發生的事情時間很短,不過一、兩分鍾,從小白騰空而起再到落地射箭,一場法術相激之後一切又恢複了平靜。隻聽連亭抱著宣一笑哭喊道:“爹,你究竟怎麽了?這有丹藥,你快服下調息!”


    小白與蒼檀此時已經落在宣一笑身邊,白毛也衝了過來站住,白毛一看見宣一笑的樣子心就陡然沉了下去,在所有人當中這頭驢的見識是最高的,它能看出來宣一笑傷的多重,可以說五內經脈俱損,恐怕神仙也救不了他一命了。


    小白看見宣一笑也是心中一沉,他能感應到宣一笑的內心,那是生機已斷的絕望。宣一笑沒有接過連亭手中的丹藥,而是張了張嘴,盡力想說出話來。小白上前招手施法,以移情之術壓製宣一笑全身如焚燒般的痛苦,問道:“宣掌門,傷你的人是誰?”


    宣一笑:“不認識……不知底細……我太大意了。能遇到你太好了,小白,有事托你。”


    連亭哭聲道:“爹,你不要嚇我,你究竟怎麽了?有傷快治。”


    宣一笑在她懷中虛弱的道:“來不及了,不要問,聽我說。”


    蒼檀也看出宣一笑命在須臾,這是有遺言要交代,趕緊道:“宣掌門有話快說。”


    宣一笑:“連亭,把我手上的青光戒摘下來。……小白,海南掌門信物青光戒交給你,海南派的事托付你了。”臨終之時宣一笑如此幹脆,轉交掌門信物托白少流處理海南派事務,情況已經容不得小白不答應了。


    小白接過青光戒還沒等開口,宣一笑艱難的抬起手,就像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指了一下連亭,又揮手似乎又想指向小白道:“我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她,連亭就托付給你……”


    說到這裏眼中的神彩消失,卻奇異的閃了閃,手無力的垂了下去一根手指仍然伸出,落地卻不是指向小白,而是小白身邊那頭驢。宣一笑沒有閉上眼睛,他臨死時眼神看的竟然也不是小白,而是白毛那一雙驢眼。


    白毛的一雙驢眼中竟然流下了兩行淚,這是小白第一次看見它流淚,驢和馬都是不能跪下的動物,然而白毛前蹄一彎卻跪下了,將臉貼在宣一笑垂下的手心。而連亭麵無表情,就像已經癡呆一樣足足愣了十幾秒鍾,突然發出撕心裂肺般的一聲喊:“爹——!”然後眼前一黑也昏厥在地,小白趕緊把她扶住,這突發的一幕讓他也感覺恍惚,心神一片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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