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夏家就在金魚胡同往北不遠的幹魚胡同,夏懷茹最喜歡吃福順齋的點心,楊萱為了逢迎她,隔三差五會打發人去買。


    因是吃慣了,楊萱也慢慢適應起那裏的口味。


    而鹿鳴書院位於黃華坊的水磨胡同,中間隔著不短的距離。


    大熱天,楊桐怎麽想起來去福順齋?


    楊萱狐疑不已,而楊芷已經打開油紙包,問道:「大哥,裏頭是什麽餡兒的?」


    楊桐答道:「裹著白芝麻的是綠豆沙,裹著黑芝麻的是紅豆沙,聽我同窗說還有種涼糕也不錯,今兒去得晚已經賣完了,等下次買來嚐嚐。」


    楊萱知道涼糕,也是用糯米做的,餡料酸酸甜甜非常可口。等入秋之後,福順齋還會做雙色花卷雙色饅頭等家常麵食,生意非常紅火。


    正思量著,楊芷已將楊桐讓進廳堂,吩咐素絹將四隻糯米涼團擺在甜白瓷的碟子裏…


    楊萱掂起一隻綠豆沙的,小心地咬了口,彎起眉眼,「唔,真好吃。」頓一頓,又含混不清地問:「娘那邊有了嗎?」


    楊桐道:「我剛從正房過來,母親留了兩隻紅豆沙的,給父親留了隻綠豆沙的……你先吃,吃完再說話。」


    楊萱腮幫子鼓鼓的,默默地嚼了片刻,咽下去,笑問:「姐跟母親都愛吃紅豆沙,我喜歡綠豆沙,大哥愛吃什麽的?」


    楊桐回答,「我不太喜歡甜食,更喜歡核仁酥百合酥。」


    素絹沏了茶來,楊萱喝兩口漱去嘴裏碎渣,又重新斟了半盞,淺淺喝一口笑道:「我吃了大哥的點心,回頭給大哥繡個扇子套還禮,好不好?」


    楊桐毫不猶豫地答應:「好。」


    楊芷抿著嘴笑,「大哥應得痛快,到時候萱萱繡出來,大哥可一定得隨身帶著。」


    楊萱這才反應過來。


    這個時候,自己才剛開始學針線,連張帕子都沒繡平整過,又如何能大包大攬地給楊桐繡扇子套。


    可話已出口不能往回收,遂道:「我等練好了再繡,保準不讓大哥丟人。」


    楊桐好脾氣地道:「沒事兒,繡得好不好都是萱萱的心意,我總是會帶的。」


    楊萱得意地瞥一眼楊芷,「姐瞧不起我,哼,我肯定讓你大吃一驚刮目相看。」


    楊芷樂不可支,「好,我等著。」


    前世,楊萱獨居在田莊三年有餘,每天除了看農婦們養雞種菜,就是待在屋裏或者繡花或者寫字,還學過熏紙箋。


    繡隻扇子套還不是小菜一碟?


    楊萱信心十足,可楊桐卻沉聲對楊芷道:「你是姐姐,理應幫著萱萱,怎麽倒在旁邊瞧熱鬧?」


    楊芷麵色有些訕然。


    楊萱忙解圍,「我不用姐幫忙,我自己能繡。等繡完扇子套再給姐繡張素絹帕子,再然後給弟弟做身小衣裳。」


    「好,好,」楊芷隻是笑,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楊桐卻耐心叮囑,「扇子套我不等著用,這會兒天氣熱,等入秋涼快了再繡不遲。」


    可入秋之後,誰還會天天搖扇子?


    楊萱心知是楊桐的好意,甜甜地答應了。


    其實,楊桐算是楊萱的庶兄,他跟楊芷才是真正的一母同胞,都是王姨娘生的。


    辛氏十六歲與楊修文成親,成親三年都不見身上有動靜。


    楊家人丁本就不興旺,連著三代都是獨苗兒,絕無可能在楊修文這輩斷了根兒。


    辛歸舟便寫信讓辛氏從陪嫁丫鬟中選一個伺候楊修文。辛氏思量許久,挑中了模樣普通的擷芳,將她抬成姨娘。


    王姨娘自小伺候辛氏,跟著她識文斷字,很有自知之明。


    論長相,辛氏比王姨娘貌美;論才學,辛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論身份,辛氏既是楊修文的正妻又是她的師妹,早在白鶴書院時就彼此有意,兩人的情分絕非別人能比擬。


    王姨娘清楚明白自己的地位和情勢,也就沒有那些不安分的想法,白天她仍是在辛氏身邊聽使喚,夜裏若是楊修文過來,她便用心侍候,要是楊修文不過來,也沒有鬧幺蛾子。


    許是佛祖見她本分,格外開恩,頭一年王姨娘生下長子楊桐,過兩年又生下楊芷。


    這期間,辛氏肚子仍是沒有動靜。


    辛氏尋思著自己八年不曾生養,恐怕往後也不一定能生,便跟楊修文商量著將楊桐記在自己名下,算作是楊家的嫡長子。


    誰知,剛寫定族譜,祭拜完祖先,就查出辛氏有喜。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金秋時節,辛氏生下了楊萱。


    楊修文想辛氏既然能生閨女肯定就能生兒子,便沒再往王姨娘屋裏去,隻一心一意守著辛氏。足足又過了八年,辛氏已經三十二歲,這才再次有孕。


    楊桐雖是王姨娘所出,但因從小養在辛氏身邊,受辛氏教導,對兩個妹妹並無偏倚,且念及楊萱歲數小,反而更縱容楊萱。


    在楊萱的記憶裏,楊家素來和睦,唯一有過紛爭的就是辛氏決定讓她代替楊芷去衝喜那天。


    那天下著雨,王姨娘跪在正房院的青磚甬道上,頭「咚咚」地磕在地上,「老爺,阿萱是您的閨女,阿芷也一樣,都是老爺的骨肉,可夏家求的是阿芷,老爺不能不給阿芷活路。」


    楊桐撐著傘遮在王姨娘頭頂低聲勸,「姨娘回去吧,父親也沒法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萱萱總歸比阿芷還小兩歲。」


    風太大,傘根本撐不住,黃豆粒大小的雨點劈裏啪啦往下落,瞬間打濕了王姨娘的襖子。


    王姨娘鬢發散亂神情猙獰,厲聲喝道:「楊桐,我問你,你的心都偏到哪兒去了?」


    楊桐不答,索性收了傘,跟王姨娘一道淋在雨裏……


    那時楊萱正值豆蔻年華,心裏也曾暗暗憧憬過將來的生活。


    因被父母耳濡目染,她自小喜歡的便是像父親或者兄長那般清俊儒雅文采斐然的男人,以後可以像掃雪烹茶琴瑟相和。


    對於這個從未謀麵而且瀕臨亡故的夏懷遠,她是百般不情願,可她性子溫順乖巧,在楊修文的威嚴與辛氏的哀求下,仍是哭哭啼啼地上了花轎。


    回門那天,她抱怨過夏家的所作所為之後,辛氏交給她一隻海棠木匣子,耐心叮囑她,「夏家在京都根基淺,吃穿用度上未必能寬裕,你別太計較這些……女人家的嫁妝用不著貼補婆家,可你不能綾羅綢緞地穿著,卻眼睜睜看著婆婆穿件大粗布褂子,總得盡盡孝心。尤其你家裏還有個大姑姐,先用點心思把她籠絡住,你婆婆那邊就好說話了……退一萬步來說,如果實在與夏家人合不來,你手裏攥著這些銀錢傍身,也不至於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活。」


    匣子裏是十幾張銀票,合起來將近兩千兩,更有金釵珠簪翡翠瑪瑙等十幾樣首飾,被夏日陽光映著,璀璨奪目。


    楊萱嚇了一跳。


    她的親事雖然應得倉促,嫁妝卻半點不少,滿滿當當四十八抬。


    楊家是詩禮之家,不曾購置鋪麵,家裏除去祭田外,另有兩處田莊,一處在大興,約莫二百畝的良田,另一處是在真定,大概五百畝。


    辛氏都給她做了嫁妝,還另外給了八百兩現銀。


    這些財物足夠她衣食無憂地度過此生,完全沒有必要再搜刮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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