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嗔怪聲,「你也跟著學傻了不成?要是退回去,就怕拂了太太一片好意。咱們還是照樣量著尺寸做,等出門相看時隻說相不中便是。這說親,哪有一時半會兒就相中了的,有些得相看三四年才能定下來。」邊說邊撚一把麵前的明霞緞,歎道:「當年這還曾經是貢品,張皇後生前就指名要這種料子……太太待你還真不錯,難為你天天在跟前伺候。」


    楊芷微微笑道:「母親對我跟萱萱並無差別。」


    「怎麽可能?」王姨娘也笑,「再好也不是自己親生的,總會有差別。隻不過太太衣食無憂,不在乎這些俗物罷了……等裁衣時,裁得稍微富餘些,今秋穿了,明春還能再穿一季,否則可惜這好料子。」


    楊芷點點頭,跟王姨娘商量做什麽襖子,裁什麽裙子。


    王姨娘忽而又道:「定親的事兒不急,嫁妝可得提前準備起來,別到時候被人小瞧了。」說著打開炕桌上的抽屜,取出一對瑪瑙碟子,「過年時候太太讓人送點心留在這裏的,正好給了你。」


    瑪瑙成色極好,乳白的底色散布著深淺不一的灰,工匠頗具匠心,就著這灰色刻成了喜鵲。一隻是喜上眉梢,另一隻是喜鵲登枝,都是非常好的意頭。


    王姨娘舉著碟子對向窗口,光線便透過瑪瑙折射開來,晶瑩透亮。


    楊芷卻覺得心裏完全不透亮,有些不安,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勁兒,遂問:「說不定過些天,母親會遣人來要,姨娘給了我算怎麽回事?」


    王姨娘道:「就說不當心打碎了,或者直接說你喜歡要了去,太太不會追究。」


    楊芷搖搖頭,「還是先放在姨娘這裏吧,若真是不著急定親,有這幾年工夫總會攢出來的。」


    接連幾天,楊芷往西跨院跑得次數多,可也沒耽誤在辛氏麵前侍奉。


    而為期三天的燈會已經平安過去,並沒有任何起火或者燈樓倒塌的消息。


    秦笙再度打發人給楊萱寫了信。


    這次是告訴她一種梅花湯的做法。


    就是用冷水和麵,不加麵引子,擀成類似餛飩皮的麵片,再用刻成梅花狀的鐵模子鑿出來,另外煮一鍋清湯,水開後將梅花麵片放進去煮熟,起鍋時灑幾片梅花瓣並一小把香蔥末。


    楊萱覺得挺簡單,便對照著秦笙的方子,又請王婆子掌眼,終於鼓搗出一盆梅花湯,擺在飯桌上。


    湯盛在甜白瓷的湯盆裏,湯水澄清,湯麵上青蔥點點,其間點綴著片片紅梅,更有白色水汽氤氳飄散,隻是看著就覺賞心悅目。


    辛氏先給楊修文盛一碗,又給楊桐盛出來一碗。


    楊桐讚不絕口,連聲道好喝。


    楊修文也頗為讚許地說:「這是出自《山家清供》的古方,元剛曾有詩曰,‘恍如孤山下,飛玉浮西湖’,味道真是不錯!」


    楊萱笑道:「是湯頭好,剛開始湯是渾的,王嬤嬤把燉好的雞湯撇去浮油,瀝淨渣滓又重新熬過一遍,這才顯出清冽來。」


    辛氏點點頭,「你多跟王嬤嬤學著點,以後也能做一手好菜。」


    少頃,楊修文吃完飯,將筷子擱在桌麵上。


    辛氏瞧見立刻也放下筷子。


    文竹上前將杯碟收走,緊接著沏上熱茶。


    楊修文掂起茶盅蓋,輕輕拂著水麵上的茶葉,看著三人問道:「十六那天去燈會,你們聽說燈塔差點倒塌沒有?」


    楊萱愣住,不知道楊修文是何意思。


    楊芷卻低呼一聲,「差點倒了?我完全不知道,我跟大哥隻顧著猜燈謎了。」


    楊修文看著楊萱迷茫的樣子,料想她肯定也不知道,便問楊桐,「你也沒聽說過?」


    楊桐略思索,回答道:「我聽懷寧提到過,確有此事。那天他買了一些木刻小玩意打算在燈會上賺點零用錢,就在燈塔旁邊擺了個小攤位。說是有個錦衣衛的校尉先看出不對勁兒,還有宮裏一位公公也在場。當時情況緊急,有人叫嚷說燈樓要倒了,懷寧怕引起恐慌,拿起臂擱把那人打暈了,還得了那位公公的讚賞。」


    辛氏疑惑地問:「有什麽不對勁兒?」


    楊修文歎口氣,「領了搭建差事的是靖王妃的奶兄,靖王因此被聖上斥責,那位錦衣衛的校尉反倒因此升了職。」


    辛氏淡淡開口,「若非有靖王的關係,靖王妃的奶兄未必能搭得上工部營繕司,受牽連也在情理之中。」


    楊修文道:「如果真是無心之過倒也罷了,就怕是有人故意從中搗鬼。瑤瑤,你想想,就怕出意外,燈塔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士兵看守,怎麽就輪到錦衣衛的校尉指手畫腳,而且偏偏司禮監範公公也在場?」


    楊萱嚇了一跳。


    楊修文的意思是說,蕭礪是一早就知道燈塔根基不穩固,但並未直言,直到看見範直,才故意當著範直的麵兒揭露出來。


    這事兒自然就報到聖上耳邊了。


    可事情的起因明明是她啊,蕭礪剛開始根本不相信,是基於謹慎的態度才過去察看的。這根本是無妄之災。


    可楊萱不敢出聲分辯。


    說不定楊修文會追問,滿大街數不清的男女老少,還有近百京衛,別人都沒看出燈塔要倒,她的眼力就比別人強?


    再者蕭礪一個七尺高的大男人,會輕易相信一個陌生小姑娘的胡言亂語?


    這叫楊萱如何回答?


    做夢夢見燈塔倒了,夢見蕭礪力挽狂瀾?


    如果真的做夢,怎麽不先跟爹娘說?


    這些問題楊萱一個都答不出來。


    好在楊修文並不打算當著兒女的麵兒談論太多政事,而是轉了話題對楊桐道:「年前有幾個同窗進京述職,趁著這幾天清閑我要去拜訪他們,如果懷寧過來,讓他把最近寫的經論和策論留下,夜裏回來我會批閱……你也要多讀些時文,試著寫一寫,練練筆頭。」


    楊桐恭聲應好。


    楊修文便打發了三人離開。


    回到玉蘭院,楊萱有心想給秦笙寫封信,囑托她別把當時情形說出來,可又怕秦笙根本沒當回事,她寫信去,反而落了痕跡。


    思來想去,楊萱決定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她什麽也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過去,沒多久就是二月二。


    二月二,龍抬頭,下了一整天的雨。緊接著,像是銀河開了口,春雨一場接著一場,春雷一陣接著一陣。


    河畔柳枝開始抽出嫩芽,田間地頭開始泛出新綠,蟄居的動物被春雷驚醒。


    辛氏腹中胎兒也蠢蠢欲動,經過將近四個時辰的疼痛,終於在二月十八這日呱呱落地。


    穩婆利落地剪短臍帶,將嬰兒身上的血汙擦淨,包上柔軟的細棉布過秤秤了下,再用繈褓包裹好,交給站在院子裏等候多時的楊修文,大聲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是個小少爺,足足六斤八兩。」


    楊修文抱著孩子歡喜得合不攏嘴。


    楊萱則拉著楊芷進了西廂房。


    辛氏虛弱地躺在床上,滿頭滿臉都是細汗,頭發濕漉漉地黏在腮旁,整個人像是才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楊萱知道生產之痛,當即紅了眼圈,心疼地道:「娘受苦了。」


    辛氏無力地笑笑,「沒什麽苦的,女人都是這麽過來的,我這還是順當的……你們瞧見弟弟沒有?」


    楊萱笑道:「爹爹抱著不撒手,不讓我們瞧。」


    辛氏見楊修文喜歡,欣慰地笑了,「我也沒瞧清楚,不知道長得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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