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前世的恩怨,已經隨著那碗要她命的雞湯了結了。


    這一世,她隻想平平安安地過自己的日子,隻要夏家人不來糾纏,她就當做一切都沒發生,兩不相幹。


    夏懷寧陰魂不散地糾纏過來幹什麽?


    難不成當她是傻子,前世死在夏家人手裏,這一世還要沒心沒肺地湊上去?


    倘或真是如此,她還不如清清白白地死掉!


    不!


    她為什麽要死?


    上天讓她重活一世,絕不會眼看著她再度無妄而死。


    就算夏懷寧也是重生而來又如何,以前她不將他放在眼裏,以後也不會。


    她要好好活著,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


    楊萱緊抿著雙唇站在樹下,安靜得仿似一尊雕像,心底的寒意絲絲縷縷自弱小的身體散發出來,良久才漸漸散去。


    春桃輕聲道:「姑娘,回屋吧。」


    楊萱點點頭,拾級而上,撩開門簾。


    三月中,童生試的成績出來,楊桐跟範誠不負眾望,雙雙通過考試,且名列前茅。


    兩人對童生試本就誌在必得,並未太過興奮,仍是每日裏讀書寫字探討詩文。


    這天楊芷便有事去了清梧院。


    正值春暖花開桃紅柳綠,楊芷仿著先前見過的夏懷茹的打扮,穿了件海棠紅的襖子,上麵繡著綠朝雲,底下的裙子終究不敢用大綠色,而是用了稍微淺一些的湖水綠。


    看上去不若夏懷茹那般驚心動魄,卻也別有一番清新宜人的滋味。


    楊桐很是意外,忙請她進屋,笑問:「妹妹真正是稀客,怎麽想起過來了?」


    楊芷掃一眼避到書架後麵,隻露出一角青衫的範誠,脆生生地回答:「剛讀‘十樣蠻箋出益州,寄來新自浣花頭’的詩句,突然想起來以前夏師兄曾經送給萱萱十色謝公箋,想看看都是哪十色?」


    楊桐微愣,自書櫃旁的匣子裏取出一摞紙箋。


    楊芷細細翻著,不住嘴地歎息:「太難得了,尤其是明黃、銅綠還有淺雲幾種顏色極少見,夏師兄為了萱萱真是煞費苦心。對了,先前夏師兄還收集過薛濤箋,也是齊全了的,大哥覺得薛濤箋跟謝公箋孰優孰劣?」


    楊桐略思量,答道:「這個不好比較,薛濤箋乃女子所製,更為柔美細致,謝公箋略顯大氣,都是極好的紙箋。」


    楊芷隨手又拿起幾張磁青紙笑道:「這紙也是極貴重的,聽說夏師兄專門配了金銀泥給萱萱,還送過一匣子各式毛筆,這份周到把大哥都比下去了。」


    楊桐終於聽出不對勁,可礙於範誠在,不便動怒,警告般瞪楊芷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楊芷歪著頭,笑得溫和而親切,「萱萱不是最喜歡紙箋嗎,夏師兄都能投其所好送紙筆,我想仿著謝公箋畫些紙箋送給她。」


    「不必了,」楊桐沉聲打斷她,「萱萱待人隨和,隻要你有心,她沒有不喜歡的。」


    「那可不一定,」楊芷道:「你們應考那天,夏師兄送了萱萱一個木刻娃娃,萱萱氣得渾身發抖,說夏師兄成心羞辱她。我真正奇怪,這兩人之間怎麽說起羞辱不羞辱了?」


    楊桐終於忍不住下了逐客令,「……倘或沒有別的事兒,妹妹先請回吧,我還有篇時論要寫。」


    待楊芷離開,範誠從書架後繞出來,瞧見案麵上擺著成摞的紙箋,隨手翻了翻,問道:「二姑娘喜歡紙箋?」


    楊桐麵色赧然,「是我的疏忽,當初給二妹妹準備生辰禮,因課業緊張就拜托懷寧幫我尋找,以後這幾年懷寧總按時備著禮。」


    範誠笑道:「難怪夏公子對我一直薄有敵意,我就猜想其中定有蹊蹺。如此看來,當真是我有福氣,能得府上青睞。」


    言談之間毫無芥蒂。


    楊桐仍是不放心,解釋道:「本來二妹妹礙於情麵收了,但並沒有留,將那些東西都送到我這裏了。」


    範誠坦率地說:「即使留下也無妨,都是經過長輩之手,一家有女百家求是常事,隻要定親後……」臉色一紅,後半句咽了回去。


    楊桐見他羞窘,壓下想要打趣他的念頭,笑道:「二妹妹對於筆墨倒是尋常,隻特別喜歡紙箋,不拘於價格昂貴或者低廉,凡稀奇少見的都視若珍寶,即便是普通紙箋,若是上麵描了花樣紋路,也愛不釋手。」


    範誠大喜,長長一揖,「多謝楊兄指點。」


    楊萱根本不知道楊芷竟然當真跑去前院在範誠麵前說出那番話,即便知道了,她也不太在意。


    相較於嫁人,楊萱更喜歡獨自生活。


    隻是不嫁人麻煩太多,還要麵對眾人的指手畫腳,倒不如就嫁到範家去。


    此時的楊萱正躲在屋裏數銀子。


    她這一年多的月錢基本沒動,就隻零星買了少許潤手的膏脂,以及在燈會上花了不到百文。


    過年時辛氏跟楊修文每人給她六隻銀錁子,大舅母給了楊桐一隻澄泥硯,給了楊芷四隻筆錠如意的銀錁子,卻是直接塞給她一隻荷包。


    荷包沉甸甸的,裏麵半袋子圓溜溜的黃豆粒大小的金豆子。


    楊萱數出十二粒,其餘的用戥子稱了,並月錢銀子以及過年的銀錁子都包好,交給春桃,「這些約莫七十兩還高高的,到錢莊換成銀票,悄悄的,別讓人瞧見,回來時買兩紮銀紅線,兩紮淺雲線,再就各種綠色每樣都來一縷。」


    春桃應著出門,約莫大半個時辰才回來,先把絲線交給楊萱,然後從懷裏將疊成兩折的銀票取出來,「連金豆子帶零碎銀子共是七十二兩三錢五分,七十二兩寫在銀票上,餘下的給了銅錢。」


    楊萱接過銀票展開看了看,確定無誤,收進荷包中,其餘銅錢仍散放在木匣子裏。


    春桃遲疑著欲言又止,「姑娘,我從銀樓出來見到那個人了。」


    楊萱奇怪地問:「沒頭沒尾的,哪個人?」


    「就是那位官爺,先前姑娘遇到好幾次的。」


    是蕭礪?


    楊萱目光一亮,「他說什麽了?」


    春桃搖搖頭,「什麽也沒說,就看了我兩眼。我以為他要問我話,就說來兌換銀票,然後他沒吭聲走了……姑娘,我是不是不該說?可是官爺一瞪我,我兩腿發軟,不敢不說。」


    楊萱莫名地有些失落,可又覺得好笑,問道:「你沒偷沒搶,他還能抓了你去牢獄不成,怕什麽?」


    春桃拍拍胸口長出口氣,「不做賊也心虛,要是真做了賊,可能不等用刑我就先自招供畫押了。」


    楊萱樂得哈哈笑,「行了,你下去歇口氣兒壓壓驚,我不用你伺候。」打發走春桃之後,將腕間銀鐲子褪下來,打開鐲頭,把先前那張銀票取出來,兩張卷在一起,複又塞進去。


    鐲子本不大,塞進去兩張紙已經是滿滿當當的。


    楊萱撫額,暗悔自己失策。


    早知道,剛才應該把兩張銀票兌換成一張才對,否則就這七八十兩銀子,真不值當費心藏。


    一邊感歎著,情不自禁地便想到蕭礪。


    其實他相貌很是周正,長眉入鬢,鼻梁挺直,一雙眼眸卻是狠,又總是拉長著臉,像是別人欠了他的銀子沒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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