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依言將這些放到旁邊,所留下的不過幾件青碧、湖藍的綢布襖子,不由懊惱道:「真是白費半天工夫,還大老遠地拎回來」。又將另外一隻包裹打開,「這是二少爺屋裏找出來的,我怕衣裳很快小了就沒多挑,把他平常玩的玩意兒帶了些。」


    裏頭是七巧板、九連環、魯班鎖以及好幾樣木刻的小物件。


    楊萱忙道:「這些用得上,阿桂天天覺得無聊,正好給他解悶。」又見裏麵還卷著兩本字帖,更覺高興,「娘本打算今年就教他描紅的……等入秋之後天涼快了,就開始學起來。」


    兩人說著話兒,將四隻包裹裏的東西都歸置好。


    雖然大多數衣物穿不著,可能穿的仍有十好幾件。


    春桃分門別類地疊好,摞進衣櫃裏。


    楊萱看楊桂的衣裳暫且夠穿,索性先放下,緊著蕭礪的衣裳縫。


    男人的道袍簡單,隻要長短合適,肥一點瘦一點並無妨礙,而且不需要上領子,也不必另外上袖子。


    楊萱手快,等到日影西移時,衣裳的輪廓已經縫出來一半。


    她又開始和麵準備包餃子。


    餡是茭瓜雞蛋的,雖是素餡,可雞蛋用大油炒過,聞起來香噴噴的。


    因怕餡兒出水,楊萱不敢加鹽,先隻那麽放著,隻等蕭礪回來就拌好餡,一邊包一邊下,並不耽擱吃飯。


    可蕭礪竟然也遲遲不歸。


    眼看著周遭四鄰都掌了燈,飯菜的香味肆意地飄散著,仍是不見蕭礪人影。


    楊萱沒辦法,便先包出來一半,讓楊桂和春桃吃完睡下,她一邊做著針線一邊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隻聽著外頭梆子聲響了兩下,已經是二更天了。


    平常她也是二更天就入睡的。


    楊萱焦慮不已。


    晌午,春桃晚歸,她隻是擔心,並不害怕,因為當時天正亮著,而春桃是個普通的內宅女子,不可能招惹到人。


    而,現在夜色已深,蕭礪又是武將,早先就曾被沐恩伯府的護院追殺過,這會說不定又有仇敵。


    楊萱一會兒坐下一會兒起來,極想上了門閂安下自己的心,又怕蕭礪進不得家門驚動四鄰。


    隻好沒頭蒼蠅般在院子裏打轉。


    終於門外傳來馬蹄的「嗒嗒」聲,楊萱正要開門,卻見有人如同大鳥般掠過牆頭,直直地落在院子裏。


    楊萱大驚失色,可待看清那人相貌,先前無窮的擔心盡都變成了怒氣。轉過頭,一言不發地往屋裏走……


    蕭礪納罕不已,正要開口詢問,卻見楊萱步子極快,撩起門簾進了廳堂,門簾猛烈地搖晃幾下,隨即靜靜地垂下來。


    他怔了怔,先打開門將馬牽到東跨院,喂上草料,再走進廳堂。


    桌麵上擺著針線笸籮,椅背上胡亂地搭了件長衫,燭光下瞧不真切什麽顏色,卻看得出絕不是楊桂的尺寸。


    桌子另一邊放著麵板、擀麵棍,還有半盆沒有攪拌的餡料。


    很顯然,是在等著他回家做。


    而楊桂玩過的七巧板就散亂地放在靠牆的椅子上。


    屋子裏有些雜亂。


    是家中有女人跟孩子獨有的雜亂。


    這撲麵而來的居家煙火氣息讓蕭礪有些感動。


    柔情好似潮水,一浪推著一浪,綿綿不絕地湧出來。


    他靜立片刻,將長衫疊好,把剪刀絲線等物都收在針線笸籮裏,掃一眼東次間緊緊關著的門,走近前輕輕敲了下,「萱萱」。


    沒有人應。


    他再喚一聲,「萱萱」。


    門應聲而開,楊萱走出來,麵容很平靜,「大人吃飯了嗎?我們晚上吃了餃子,我把剩下這些包出來給大人煮了吧。」


    這點活計蕭礪自己都能幹,他原不想麻煩楊萱,可又想趁這個機會跟她說會話,遂道:「好。」


    楊萱洗了手,見剁好的茭瓜餡已經又滲出水來,便捏成團用力攥兩下,將雞蛋倒進去,加上油鹽調味。


    蕭礪已將麵揉好,揪出來一個個劑子,開始擀麵皮。


    擀幾下,抬頭瞧眼楊萱。楊萱低著頭,額前的劉海遮住了她大半臉,隻能瞧見不算濃密的發髻,和鬢角的白花。


    白花是楊萱自己做的,做成梅花狀,小小的兩朵,插在烏黑的發間,有種遺世而獨立的滋味。


    楊萱被他盯得發毛,索性迎上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問:「大人,有事兒?」


    眼眸如淺灘上的靜水,清澈見底無波無浪。


    蕭礪卻覺得在平靜之下好似隱藏著驚濤駭浪,猶豫會兒,開口問道:「剛才怎麽生氣了,誰惹你了?」


    「沒有,」楊萱淡淡回答,「我沒有生氣,也沒人惹我。」


    說著話,手上動作絲毫不停,圓圓的麵皮攤在掌心,加上餡料,兩手用力一攥再捏一下,餃子包好了,隨手擺在蓋簾上,整整齊齊排成一排。


    蕭礪不信,她板起臉怒氣衝衝的樣子,他怎可能看錯?


    再問一遍,「那是發生什麽事了?你跟我說。」


    語氣很輕,含著絲絲縷縷的柔情,隻要用心就能聽得出來。


    楊萱長長歎口氣。


    男人好像永遠沒法理解女人的心思。


    就如楊修文出門晚歸,他從來就不明白辛氏在家裏是如何的牽腸掛肚,甚至會設想出無數種畫麵。


    楊修文酒醉摔了腿走不動路,楊修文在巷子被人用麻袋蒙了腦袋,楊修文遇到不講理的查夜兵士被關押起來……隻要他不歸家,辛氏屋裏的燈燭就不會滅。


    雖然楊修文大多時候會打發鬆枝回來報個信兒,可鬆枝並非天天跟著,楊修文總不能大老遠地趕回家說句話,再接著去辦事。


    想必蕭礪也是因此。


    楊萱消了氣,再看向蕭礪是,目光裏一點一點有了神采,「真的沒事兒。」


    心裏堵著氣,特意裝出來的平靜,跟真正心平氣和說出來的話,總歸是不一樣的。


    蕭礪不再追根究底,繼續擀麵皮,「我下午到白馬寺看了看,和尚每天三次誦經,沒有偷懶,靈位前香燭和燈油也都是滿的……然後又去了大興。」


    楊萱「騰」地又來了氣。


    這人說話沒有重點,他進門就說去大興,她自然知道他趕不回來,早就不賭氣了。偏偏雜七雜八問些沒用的,這會兒才提起緊要的。


    恨恨地瞪他兩眼,問道:「大人是去大興辦差?」


    蕭礪「嗯」一聲,「順道去了趟田莊,薛獵戶帶我去山上墓地瞧了眼,這兩天他找人清一清周邊雜草,把墳挖出來。我跟他約定好了,十七那天下葬,這邊雇三輛板車拉到莊上,佃戶們會抬進去……等那天,讓阿桂也跟著去,你一個姑娘家,有些場合不便出麵。其實,我覺得你不該瞞著阿桂,他是男人,早晚得頂起門戶來。」


    十七下葬,今天是十二,還有五天,整理墓地是足夠了的,可怎麽跟楊桂解釋?


    怎麽跟他說明爹娘都不在了的事實。


    楊萱發愁道:「阿桂太小了,我說不出口。」


    「我跟他說,」蕭礪擀完手中麵皮,等楊萱將餃子包完了,連麵板帶蓋簾一道搬到廚房,又抱了柴禾進來生火,「就算他現在不懂,明年開春就五歲,也該明白事理了……你不能總是嬌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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