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萱看著卻是玄,忙道:「你提不動,你們還是先走吧,待會兒我去還。」


    「不用,我們說好了的。」 蕭礪俯身對楊桂道,「提不動就告訴我,要是逞強摔了罐子,幫忙就變成添亂了。」


    楊桂點點頭,搖搖晃晃地沒等走到院子中間,就喊道:「蕭大哥,我提不動了。」


    楊萱扶額無語。


    吃完飯,楊萱與春桃一道去燈市胡同。


    除去買菜之外,她還想買點棉花給蕭礪做件夾襖。


    他即便再禁凍,可大同比京都要冷許多,身上總得有幾兩棉花才能抵禦寒氣。


    而他們三人的過冬衣物也應該準備起來了。


    楊萱索性買了十斤棉花,兩匹厚實鬆軟的嘉定斜紋布。


    上午,楊萱將昨天沒有完成的那件石青色長袍縫完了,過了遍水,晾在竹竿上,中午跟春桃人湊合著做了麵疙瘩湯,下午就開始絮夾襖。


    棉花絮得太厚會笨重,張弓搭箭不方便,所以隻絮了薄薄的一層,裏襯是用綿軟的細棉布,外麵則是鴉青色的斜紋布。


    除去這件,又另外裁了件沒有袖子的坎肩,仍是絮成夾棉的,不太冷的時候可以護住胸背。


    兩人忙活足足一下午,直到日影西移,才把這兩件夾襖絮好,而蕭礪也領著楊桂回來了。


    楊桂兩眼紅腫,腮邊淚痕猶存,明顯是哭過很久了的,早上剛換的鴨蛋青的衫子沾滿了塵土,不知道在哪裏蹭上的。


    看到楊萱,楊桂邁動小腿撒丫子跑過來,眼圈一紅嘴一癟,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卻是強忍著了,喚聲「姐」,將手裏提籃給她看。


    籃子裏是條棕黃色的狗,看著月份不大,不知是因為剛到陌生環境害怕還是在馬上顛簸太久,顯得沒精打采的。


    楊萱摸一下它毛茸茸的頭,問道:「從哪裏來的?」


    楊桂答非所問,「它叫大黃,也沒有爹娘了。」


    話出口,已然撲到楊萱懷裏「哇哇」大哭起來。


    楊萱被楊桂勾起淚,抱住他哭了會兒,少頃慢慢收了淚,掏帕子給楊桂擦擦臉,低聲道:「還有姐呢,姐陪著阿桂照顧阿桂。」


    楊桂點點頭,俯身抱起小狗,「大黃有阿桂,阿桂陪著大黃照顧大黃。」


    楊萱拍一下楊桂肩頭,讓春桃帶他去洗臉。


    蕭礪走近前,輕聲道:「今兒去了白馬寺,又跑了趟小溝沿,一整天沒閑著,阿桂許是累著了,晚上早點吃飯早些歇著。」


    楊萱不解地問:「小溝沿是什麽地方?」


    蕭礪思量會兒,才回答:「……就是有些窮人家丟棄了的孩子,還有殘疾或者生病的孩子,都養在那裏。」


    不用多想就知道,那會是個什麽樣的所在。


    讓不到五歲的楊桂去感受那種苦難與醜惡,太殘酷了吧?


    楊萱不太能夠接受。


    蕭礪猜出她的想法,安慰道:「阿桂很聰明,我跟他解釋過,他能懂……男孩子總是當嬌花似的養著,不能成器。」


    既然已經去過了,楊萱也沒辦法,隻能選擇相信他。


    這時,楊桂洗淨臉出來,衣服也換上了幹淨的,懷裏仍抱著大黃,依在楊萱身邊道:「姐,我長大了賺許多銀子給姐買好東西,給大黃買肉骨頭。」


    楊萱點點頭,「好,多謝阿桂。」


    斜眼瞧見蕭礪身上沁出汗漬的裋褐,又開口道:「大人還出門嗎,要是不出去的話,把衣裳換下來,我一起洗了吧。」從竹竿上扯下已經晾幹了的石青色長袍,「大人順便試試合不合身,不合適我再改。」


    蕭礪遲疑下,接在手裏,回了屋,不多時撩開門簾走出來。


    楊萱頓覺眼前一亮。


    長袍不肥不瘦恰恰合身,而且蕭礪生得高大挺直,天生一副凶相,暗沉的石青色壓製了他太過外露的戾氣,使他內斂穩重了許多。


    此時被夕陽柔和的餘暉照著,更多幾分溫和。


    唯一不妥當的地方就是六月天,穿這種顏色的衣裳,看著就覺得熱。


    應該用玉帶白或者群青色,顯得清爽些。


    蕭礪很滿意,大步走到楊萱麵前,伸展著衣袖給她看,「很合適。」


    楊萱抿抿唇,決定再給他另外做件一式一樣可以夏天穿的。


    第二天,楊萱將之前買的湖藍色棉布裁了,因怕湖藍色輕佻,便打算在長衫的交領和袖口用持重的灰色來壓製。


    連續三天,楊萱足不出戶,晌覺也不歇了,跟春桃一道緊趕慢趕終於把裁好的六件衣裳盡數縫起來,又都過水洗了洗,晾幹之後疊得整整齊齊包在一起。


    蕭礪也忙得要命,天剛亮就出門,不到二更天不回來。


    兩人也隻晚上能夠說碰到麵,偏生楊萱正是嗜睡的年紀,中午不歇晌覺便熬不得夜,有時候守在燈前等蕭礪,等著等著就睡過去。


    蕭礪心疼楊萱,便假托自己已經吃過飯,寧肯餓一頓,不願教她跟著忙碌。


    因轉天就要發葬,蕭礪有事要跟楊萱商議,十六這晚特意回來得早了些,沒想到楊萱仍是挨不住困,坐在椅子上,手托住下巴,頭跟小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


    蕭礪既覺好笑更覺心疼,輕輕喚兩聲,「萱萱,萱萱。」


    楊萱一個激靈醒來,差點摔到地上。


    「當心」,蕭礪忙伸手扶住她,「不是說讓你先睡?以後不用等我。」


    楊萱揉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問:「大人回來了,大人吃過飯沒有?」


    「吃過了」,蕭礪柔聲回答,倒一杯茶給她,「我在車行裏訂了一輛馬車一輛騾車,卯正時分在門口等著,咱們明兒要早些起身,到白馬寺請上棺槨直接去田莊。香燭紙錢等物,寺裏都給準備了,他那裏的東西更好一些……你說要在田莊住一個月,是要直接就住下還是先回來改天再去?」


    楊萱喝了茶,已經清醒過來,答道:「先回京給大人踐行,等大人走後,我們再去……還得收拾這一個月來的東西,明天太倉促了。」


    蕭礪道聲好,繼續往下說:「既是這樣,明天就留車夫在田莊過一夜,後天一早趕回來,否則當天來回太辛苦。你這幾天怎麽了,生病了還是累著了?」


    「沒有,」楊萱搖頭,搪塞道:「許是天熱,夜裏睡不踏實。等去了田莊就好了,田莊涼快些。」


    蕭礪點點頭,沒再多問,催促楊萱先去睡了。


    第二天依著蕭礪的安排,騾車拉著棺槨行在前頭,楊萱帶著楊桂及春桃坐在後麵的馬車上,蕭礪則隨在旁邊來回察看著路況。


    一路非常順當,隻楊桂因起得早,又在白馬寺起棺時哭過一場,剛出城就靠在楊萱身上睡著了。


    離田莊尚有一裏路,已經有穿著麻衣的佃戶迎出來,跟著騾車旁邊嚎啕大哭。


    走到田莊門口,更是圍上來許多男男女女,哭著喊老爺太太。


    楊萱前幾天哭得太多,又連著做了好幾天針線,眼眶幹得發澀,本以為已經沒有了淚水,卻被他們又勾出淚。


    青壯的男人們從騾車上抬下棺槨,女人跟孩童則跟著後麵嗚嗚咽咽地哭靈。


    楊桂手裏拿一根孝杖,讓楊萱領著走在最前頭。


    一行人哭哭啼啼地走到田莊後麵的小山上,按規矩將棺槨釘死,埋在早已挖好的墓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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