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萱接過藥膏,探頭瞧見藥箱裏瓶瓶罐罐裝得滿滿當當,情知都是好藥,遂道:「先生能不能給我些止血清淤的藥粉,萬一哪天真傷得重,就不麻煩先生了。」


    孫仲義見她嬌滴滴的,不願意給,「姑娘最多就是針紮了手指頭,用不到這些虎狼之藥,要不問問周太醫可有現成藥粉?」


    楊萱央求,「先生許我一點吧,不用太多。」


    範直見她眼巴巴盯著藥箱的模樣,猜想是替蕭礪要的,便道:「既然帶來了,孫先生就給她兩瓶,太子殿下那邊也好交代。」


    張口就是兩瓶。


    孫仲義一瓶都不想給,可聽範直提到太子殿下,隻得忍疼割愛拿出隻小瓷瓶,「省著用,都是費好大工夫配出來的。」


    楊萱一把抓在手裏,連聲道謝。


    那邊周太醫已經寫好方子,正見楊萱索要藥粉。


    他知道孫仲義的藥見效快,可藥性重,並不適合這麽細皮嫩肉的小姑娘,但見楊萱歡喜,不便潑冷水,想一想也取出個瓷瓶,笑道:「姑娘若隻是磕著碰著,用這個膏脂就很見效。孫先生的藥粉難得,留待傷重時候用……膝頭的青瘀也可以用來抹。」


    楊萱大喜過望,感覺膝蓋也不那麽疼了,兩眼仍是腫著,卻已顯出開心的笑。


    範直唇角彎一彎,引著兩位郎中離開。


    不多時,回到宮裏複命。


    太子正在禦書房批閱奏折。


    他跟啟泰帝不同,啟泰帝多由內閣票擬,他隻挑出重要的禦筆親批,其餘都交給司禮監代為披紅。


    太子卻是不管什麽奏章都要親自批示。


    見到範直回來,太子將手邊幾份折子一扔,「你瞧瞧,都什麽屁話,一會兒說我假仁假義收買人心,一會兒又說我慘無人性屠殺俘虜,娘的,等韃靼人殺到城門口,就知道什麽是殘無人性了。」


    範直俯身撿起折子,大略過下目,仍舊擺在案頭,賠笑道:「殿下不必在意這許多,就當是蒼蠅嗡嗡亂叫。」


    「蒼蠅不咬人卻是煩人得很,」太子擱下手中朱筆,仰身斜靠在椅背上,「楊姑娘腿怎麽樣?」


    範直笑笑,「並無大礙,將養三五日就好了。孫先生留了幾貼藥膏,周太醫說體內有濕氣,開了個祛濕的方子……去的時候正在家裏哭,哭得淚人似的,看完病後就高興了,死磨硬纏非跟孫先生討要了一瓶止血清淤的藥粉,奴婢猜測十有八~九是討給蕭礪。」


    太子唇邊露出一絲笑,「孫仲義那個鐵公雞,能從他手裏討到東西也算是個有本事的……蕭礪有福氣。對了,他去大同幹什麽,幾時走的?」


    「這個……」範直遲疑著沒有回答。


    範直知道蕭礪的所作所為,早在去年蕭礪就跟他商議過要去大同辦差,但是他不方便說。


    一個宮裏不起眼的太監,連錦衣衛小小總旗的行蹤都知道,說出來怕別人覺得他手太長。


    手長了,命就短了。


    太子隻以為他不知道,並沒追問,繼續問起楊萱,「……短短三兩個月開了什麽鋪子,在哪裏開的?」


    範直答道:「一家專門賣文房四寶的筆墨鋪子,就在皇史宬旁邊那個南池子大街,請了先前一個破了相的舉人,叫做羅進的,給她當掌櫃,剛開兩個月。聽說還有家點心鋪子,在幹麵胡同,恐怕好沒有開張。」


    太子連連點頭,「小小年紀能開鋪子,不容易,楊修文渾身一股酸朽氣倒是教養了個好閨女……點心鋪子倒罷了,那個筆墨鋪子……」回頭對內侍道:「告訴采買上的,得空去看看,要是裏麵東西能用,就幫襯一二,也給那些窮酸儒瞧瞧,別把閨女教得就會上吊抹脖子,要想死,剛生下來就該掐死,白費這麽多年米麵。」


    內侍連聲答應。


    範直眸光閃了閃。


    太子殿下這話可不是白說的,既是吩咐下去了,內侍多多少少總會在醉墨齋采買點物品。


    每年皇宮二十四衙門、各位大小主子,還有禦書房所用筆墨紙硯少說也得花費七八千兩銀子。


    他再從中周旋一二,拿出一兩千用在醉墨齋不成問題。


    範直打定主意,翌日出宮時,告訴程峪多準備一些上好紙筆。


    程峪立刻醒悟到賺錢的機會來了,也不假他人之手,騎著毛驢往周遭筆墨鋪子轉悠一圈,挑出最貴的幾樣買了一大袋子送到醉墨齋,與羅進商議半天,定下價格。


    轉天,果然有內府衙門的太監去打聽。


    羅進把東西一一擺出來,太監左挑右挑,定下十種大小粗細不一的毛筆各六百支,並四種紙箋各一百刀。


    約定好交貨時間,先付了二百兩銀子定錢。


    程峪粗略算一下,隻這一筆生意就淨賺百二十兩銀子。


    倘或一年定兩次,二百多兩銀子的利錢妥妥的。


    更別提,他們還可以散出口風去,既然宮裏貴人都認準醉墨齋的紙筆,肯定有跟風來的王孫貴人。


    過上兩三年,即便宮裏不再過來采買,醉墨齋的名頭也已經打出去了。


    楊萱尚不知道短短幾天工夫,醉墨齋已經有了一筆很大的進益。


    她腿還疼著,不便走遠路,隻能在家裏靜養。


    周太醫給的膏脂極管用,抹在膝頭清涼怡人,還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非常好聞。


    楊萱沒舍得用孫仲義的四貼藥膏,將它們和藥粉一同卷在新做好的兔皮夾襖裏,打算寄給蕭礪。


    一道寄去的還有封厚厚的信。


    楊萱覺得如果不提點一下,蕭礪恐怕永遠都是那六個字,所以在信裏就寫了「……京都已經開始冷了,梧桐樹葉都掉光了,我們都換上夾襖了,大同冷不冷?中午我們做了幹豆角燉粉條,你吃了什麽?院子裏太冷清了,我打算去豐台買些花木回來種,你說好不好?快到冬天了,是在院子裏栽兩棵臘梅,還是在家裏養兩盆山茶?」


    洋洋灑灑足足寫了三大頁,都是雞毛蒜皮的事兒。


    假如這次蕭礪還是跟以前似的隻寫六個字,那她就有樣學樣,把他的信另外換個封皮寄回去,免得浪費筆墨。


    此時的蕭礪並不在大同,而是在宣府。


    十天後,終於看到了楊萱那封囉裏囉嗦的信。


    透過工整端方的字跡,蕭礪仿佛看到楊萱瞪著那雙好看的杏仁眼無比幽怨地看著他,不由彎了唇角……


    蕭礪放下啃了兩口的幹麵餅,研好一池墨,鋪開宣紙準備回信。


    剛提筆寫下「萱萱」兩字,便覺心中激蕩,滿懷的柔情像是兜滿了風的船帆,脹鼓鼓的,幾欲噴湧而出。


    他真的想她了。


    想她噙著淚珠可憐兮兮望著他時候的楚楚動人;想她掃地收拾桌子時候輕盈靈動的身形;想她清甜軟糯的聲音,也想念深夜裏,留在廳堂的那一盞昏黃卻溫馨的油燈。


    蕭礪長長歎口氣,撂下筆,從懷裏取出楊萱的信從頭到尾再看一遍,掃一眼旁邊已經冷掉的麵餅。


    他不能寫自打到大同以來幾乎沒有正經吃過飯,每天不是吃包子就是啃麵餅,也不能寫他怕弄髒她做的衣裳,仍是將就著穿以前舊衣,更不能寫他奔波在邊陲重鎮尋找大同守將通敵的證據,好幾次遭到暗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嬌娘斂財 卷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澐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澐曉並收藏嬌娘斂財 卷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