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正要核算第五個月的時候,院子裏傳來驚慌的腳步聲。


    蕙心一把撩開門簾喊道:「姑娘,不好了,外麵來了兩個差役說要拿人。」


    楊萱心裏「咯噔」一聲,卻見程峪「騰」地起身,幽深的目光在楊萱麵上掃了掃,「不用慌,我去看看。」


    當先走出門外。


    楊萱整整衣衫緊跟著出去。


    院子裏站著四個身穿皂衫手提殺威棒的差役,還有個穿著青色棉襖的年輕婦人。


    是楊芷!


    看到楊萱,楊芷幾乎要瘋了,伸手指著她便喊:「就是她,除了她再沒別人。她寫信約我相公在光嶽樓見麵,肯定就是她給我相公下了毒……可憐我相公,本來打算開春要科考的……就這麽拋下我跟剛出生的孩子。我真是命苦啊!」


    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著大哭起來。


    她是真的難受!


    蕭礪她見過,彼時他還是個百戶,每月沒多少俸祿。


    楊芷一直以為楊萱隻是勉強維持個溫飽,先前夏懷寧的信是送到椿樹胡同,因為吃了閉門羹,後來才打聽到搬回老屋了。


    可楊芷也沒覺得楊萱能滋潤到哪裏去。


    沒想到今天一看,房舍簇新,奴仆成群,尤其春桃,頭上竟然敢戴金簪。


    她的金簪都被夏太太搜刮走了,隻能戴支不值錢的銀簪。


    相比之下,楊萱就是天上的雲,而她則是地上的泥。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楊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楊萱看得卻是目瞪口呆。


    她做夢都沒想到往常端莊大方的楊芷,把市井婦人這套撒潑耍賴的本領學得如此溜到。


    心裏不由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正感慨時,差役近前喝道:「你就是楊二?老實點兒,跟我們往衙門走一趟。」


    「慢!」程峪喝住他,「你們憑什麽拿人?」


    差役看到程峪的官服,語氣和緩了些,拱拱手道:「大人有所不知,夏舉人昨日於午正三刻亡故於家中,經查驗,乃誤食烏頭粉中毒而死。苦主訴說夏舉人與該女相約光嶽樓,回來後便腹痛不止渾身紫紺,吾等去光嶽樓提取了證物,死者所用茶壺茶盅內均有烏頭粉。」


    程峪譏刺道:「既是在光嶽樓中毒,緣何不質問酒樓掌櫃夥計,卻來此處拿人?」


    「大人,」差役續道:「昨天下午已搜檢了光嶽樓,並未發現烏頭粉……酒樓夥計指證,夏舉人確實約了名年輕姑娘相會,兩人曾發生爭執,姑娘先行離開,夏舉人怒氣衝衝的追出來。彼時,臉色便有些難看。另外苦主主張書信一封,落款確實署名‘楊’字。知府大人特遣我等捉拿一幹人犯歸案,公堂對質!」


    程峪聽罷,側頭看向楊萱,「楊姑娘昨天上午可是跟夏舉人在光嶽樓相約?」


    楊萱搖搖頭,低聲回答:「沒有,我去瑞和祥買布了。」


    「那,可有人證?」


    楊萱指指春桃,「我的丫鬟跟我一起去的,還有趕車的車夫。」


    差役道:「他們是你家下人,聽命於你,不可為證。」


    楊萱想一想,「昨天買了不少布,都堆在西廂房,這可能作為證物?」


    「這哪能行?」差役譏笑道:「誰知道你是幾時買的?」


    程峪溫聲道:「楊姑娘既然去過瑞和祥,瑞和祥的夥計可以做為人證,如果夥計能認出楊姑娘,是否就可以脫罪了?」


    差役不太敢拿主意,猶豫著說:「我覺得大致應該差不多,得看知府老爺如何審理。」


    楊萱補充道:「我從瑞和祥回來,大約午時,在家門口曾經見過範誠範舉人,還說過一兩句話,範舉人可否做個證人?」


    差役們對視一眼,點點頭,「範舉人家在何處?」


    楊萱答道:「在前麵槐花胡同。」


    程峪出主意,「四位兄弟不如分為兩路,一路去請範舉人,一路往瑞和祥帶那夥計,楊姑娘自行往順天府衙,不知可否?」


    差役狐疑道:「你們要是不去呢?」


    程峪笑笑,「我姓程名峪,乃吏部文選司主事,可以項上烏紗擔保,再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楊姑娘家住此處,她一個姑娘家,還能遠走高飛不成?」


    差役瞥眼程峪的官服,道聲好,按照程峪所說,兩人押著楊芷去找範誠,另外兩人自去鼓樓提拿瑞和祥的夥計。


    程峪看眼楊萱身上襖子,低聲道:「你進屋穿件大衣裳,吩咐人備車,我陪你走一趟……不用怕,這事隻能是樁無頭案,著落不到你身上。」


    楊萱恍然明白,程峪根本不是來對帳,而是專程來替她撐腰助威的……


    楊萱撩簾回屋,仔細想想,把原先做的護膝找出來捆在膝褲裏,又換了件嫩粉色暗紋褙子。頭發也重新梳過,將滿頭青絲盡數束在腦後綰成個纂兒,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遠山般的黛眉,鬢間戴一對小巧的南珠珠花。


    南珠的光澤映襯著她膚光似雪眸如點漆,而嫩粉色的褙子讓她看起來格外嬌小纖弱。


    等再出來,春桃已經在廳堂擺了飯。


    程峪目光在楊萱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微微彎起,溫聲道:「突然想起來已經過了午時,吃點東西再走不遲。」


    楊萱心中尚有忐忑,不太有胃口,卻是勉力吃了一碗飯。


    等穿上大紅羽緞鬥篷走出角門時,胡順早就備好了馬車。


    蕙心陪楊萱坐車,程峪仍是騎他那頭灰色毛驢。


    約莫兩刻鍾便趕到了順天府衙門,而差役押著楊芷等人也剛剛回來。


    一眾人犯既然到齊,知府升堂辦案。


    程峪跟蕙心沒資格上公堂,隻能打點衙役在公堂之外等著。


    人犯帶上,先跪地磕頭。


    知府坐定,驚堂木「啪」往案上一拍,抬眸往堂下瞧。


    案情他昨天已了解過,對於堂下之人的身份也清楚。


    左邊兩位婦人,年長的是死者之母夏太太,年輕的則為死者之妻夏二奶奶。夏二奶奶麵相還好,看著雖然氣血不足,但並非奸惡之人,夏太太卻一副精明刻薄相,明顯是個無理攪三分得理不讓人的主兒。


    右邊跪著的是被告,被告也有兩人,男的是光嶽樓掌櫃,女的據說是死者姘頭,夏二奶奶的妹妹楊二。


    知府著意瞧了眼楊二,不動聲色地搖搖頭。


    這麽嬌滴滴水靈靈的姑娘,明顯是被人寵慣了的,能放得下身架給個破落舉人當姘頭?


    圖什麽?


    再者看相要看眼。


    楊萱一雙眼睛生得好,烏漆漆地透著亮,清澈明淨,裏麵除了害怕就是茫然。那張白淨的小臉被鬥篷上的兔毛襯著,更顯單純童稚。


    要說楊二敢下毒,知府還真不相信。


    但不管他信與否,案子總是要按部就班地往下審。


    先是原告陳述案情,楊芷一口咬定是楊萱趁跟夏懷寧相約之際,串通光嶽樓謀害夏懷寧。


    並拿出楊萱的回信作為證據。


    楊萱淡淡道:「夏舉人確實給我寫過信,可我一個深閨女子怎可能與他私會,一氣之下將信撕了,根本不曾回信,更不曾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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