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邊有個人輕笑,「寧兒,看來我不出聲,你是不會發現我來了。」


    李繡寧一驚,抬頭看去,見淳於翌憑欄而立,手中正拿著她的茶杯。他穿一身玄色的長袍,胸前繡著淡金色的螭,在陽光的照耀下,那螭雙目閃著赤光,似要騰衝升天。他腰上的九環玉帶和頭上的九麟珠冠皆取自東海的珍珠和昆山的玉石,貴不可言。男人的容貌,在這樣的雍容華貴之中,卻絲毫不顯遜色,反而更勝一籌。


    在列國,淳於皇室的美貌是出了名的,但淳於翌的光芒卻全被淳於瑾奪了去。世人隻知公主是大佑第一美人,卻不知皇太子本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李繡寧看了看亭外,見珊瑚已經被支走,索性也不起身行禮,隻略略點了下頭,算作打招呼。


    淳於翌像是習以為常,在擺有棋盤的石桌另一端坐下來,「寧兒,就憑我們從小到大的交情,我以為你嫁進東宮之後,我能多一個無話不談的朋友。誰知你在人前行事卻越發謹慎,無趣得緊。」


    李繡寧把裝著白子的棋盒遞過去,語氣不善,「某些人真是沒道理。當年我爹來提親的時候,是你說要我謹言慎行,不要落了什麽把柄在你手上,否則就把我休回家去。怎麽現在反倒說起我的不是來了?」


    「反正說不過你。」淳於翌盯著麵前的白棋盒,有些不滿,「怎麽又是我執白棋?」


    李繡寧已經落下黑子,淡淡道,「誰讓你每次都贏。」


    淳於翌輕笑了一聲,卻不忙著落子,把袖中的白玉蘭遞過去,「花園裏隻這一朵開得好,就摘來給你了。」


    李繡寧伸手接過,惋惜地說,「好好的花兒,摘來做什麽?開在枝頭,還可以活得久些。」


    「花再好,若是無人欣賞,開在枝頭也是枉然。」淳於翌似意有所指,但並不點破,「剛才我在弘武殿好像看見小蠻了,定是他派人來找你。」


    李繡寧的手頓了下,不著痕跡地說,「殿下這次出遠門,定要帶上太子妃吧?」


    「寧兒,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是你先惹的。」


    「好了,真是怕了你。專心下棋吧!」


    幾盤棋殺下來,雖然李繡寧執黑子,但總是占不到白子的便宜。明明有幾次已經把白子逼入角落,一個峰回路轉,又讓它起死回生。天色漸漸暗下來,黃昏的日光輕柔地籠罩著大地,飛流亭旁的湖泊飄起了一層輕煙。淳於翌伸了伸懶腰,「不下了。」


    李繡寧看他一眼,笑道,「怎麽?還不打算說?」


    「說什麽?」


    「好端端地找我下棋,不是為了送花這麽簡單吧?」李繡寧托腮想了想,明眸一亮,「莫非是跟太子妃有關?」


    淳於翌不自然地別開頭,臉上顯露出「你又猜中」的無奈。


    李繡寧輕快地笑起來,「你這是第二次為了太子妃的事情來找我,看來是真動了心思了。認識十年,沒見你對誰這麽上心。」


    淳於翌鎖了鎖眉,看著湖上的輕煙,「連我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也許是因為她特別,也許是因為她無所求,所以相處起來才會輕鬆,愉快。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什麽人,所以不知道何種表現才是喜歡。亦或者與愛有關的感情自母後去世,已經不會再有了……」


    李繡寧輕拍了拍淳於翌的手背,阻止他再說那些不開心的過往,「情之一字,最是深奧。我深受其苦,當不了什麽好榜樣。但此次出行,你跟太子妃日久相處,或許會發現心中真正的答案。」


    淳於翌點了點頭,又長歎了一口氣,「其實你又何苦執著?他身為皇室中人,娶誰為妻恐怕不能由自己做主。隻要他心中真正愛的人是你,需要在乎那些虛名嗎?待有一日,他能卸下肩頭重任,與他攜手江湖的人,必定是你。」


    李繡寧站起來,雙手扶住欄杆,遙望遠方落日,「男人總以為隻要憑一句‘我心中你最重’就能換女人的無悔青春,太天真!我與他相交之初便說


    過,他此生隻能有我一個女人。既然他另娶他人,破了誓言,我也沒必要苦苦糾纏,不如與你相敬如賓,清淡一生,也無不可。」


    淳於翌看著她柔弱卻異常堅毅的背影,像是一隻破繭的蝴蝶。這個享譽大佑的才女內心深處有不為人知的固執。這一點,作為十年好友的淳於翌最清楚。他歎了口氣,立刻轉移了話題,「總之那丫頭要是來找你,你就幫幫她。」


    李繡寧轉過身來,舒然一笑,「在大部分人看來,寧兒可是太子殿下‘最寵愛的女人’。你這麽肯定,太子妃會心無芥蒂地來流霞宮?」


    「別人我不敢說,但她不會有這樣的芥蒂。」淳於翌站起身來,「我走了。」


    「恭送殿下。」李繡寧行了個禮,目送淳於翌走出流水亭。她的掌心,握著那隻白玉蘭,心中微微一痛。


    「寧兒,這世間,隻有蘭花才配得起你。」


    「寧兒,待有一日皇兄不再需要我,我定陪你浪跡天涯,把這凡塵的山水都看遍。到時,你是否就肯為我畫一副妙筆丹青?」


    「寧兒,等我。不出三月,我一定來府上求親。」


    言猶在耳,掌心似乎也還留有那燙人的熱度,但那個許下山盟海誓的良人,卻已經另娶他人為妃。


    李繡寧澀然一笑,子陌,你的新妃,是否比我好上千萬?你是否擁別的女人在懷,說這些以前對我說的情話?


    此時,珊瑚匆匆地跑過來,李繡寧連忙側頭,輕輕拂去眼角的淚珠。


    「娘娘,那個叫小蠻的宮女又來了。」


    李繡寧把手中的蘭花決絕地擲入湖中,淡淡地說,「不見。讓她以後別再來!」說完,便快步離開了流水亭。


    荀香自回了瑤華宮之後,就在殿上走來走去。什麽孟子,良子的,她總共就會念一篇《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居然還要考?臭太子根本就沒打算帶她出宮!


    綠珠見荀香神情憂鬱,便好心地說,「小姐,您有什麽煩心事,不如跟奴婢說說?」


    「綠珠啊!」荀香真誠地拉住綠珠的手,雙目發光,「你會不會《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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