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翌看向遠處,「既然如此,我也剛好有事情要找他,去一趟也無妨。」


    淳於翌到了皇帝的寢宮外,本來要直接進入寢宮。他看了守門的禁軍一眼,隨口問道,「你是新來的?」


    那個禁軍愣了一下,眼珠迅速向左右瞟了一眼,點頭道,「是的。」


    淳於翌笑了笑,轉身對順喜和黃一全說,「你們在外麵等候吧,我有些話要私底下跟皇上說。閑雜人等就不要進來打擾了。」


    「是。」黃一全和順喜紛紛後退,淳於翌又叫住順喜,「小順子,我們前兩天埋在東宮裏的那壺好酒,你去拿來賞給黃一全吧。」


    順喜愣住,但看著淳於翌冷靜沉著的表情,立刻應道,「是!」


    順喜鎮定地往後走了幾步,待離開宮殿的範疇,便拔足狂奔起來。哎呀我的親娘!羅永忠,你在哪裏啊,快來護駕!太子前兩天埋的那壺酒,叫藏劍啊!!


    淳於翌推門走入殿中,床榻的地方用屏風擋住。屏風後麵有隱約的說話聲,還有幽幽的龍涎香。他繞過屏風,見炎如玉和炎鬆岡坐在龍榻旁邊,而淳於文越仰躺在床上,眼窩深陷,麵容枯槁,已經是油盡燈枯之時。他聽到聲響,微微側過頭來,待看清來人是淳於翌之後,猛地撐起身體,指著淳於翌說,「皇後的靈柩是怎麽回事?!」


    淳於翌不慌不忙地說,「兒臣不知道父皇在說什麽。」


    炎鬆岡露出一種就知道你要狡辯的表情,對外麵說,「帶上來!」


    兩個禁軍就把一個五花大綁的人推進來,押著跪在地上。淳於翌扭頭一看,是空禪,便知道白馬寺的那個地點,肯定已經被這幫人探查到了。


    淳於文越盯著空禪說,「好你個空禪,虧得朕如此信任你!」


    空禪的麵容仍然素淨,安詳地閉著眼睛念道,「業有三報,一現報,現作善惡之報,現受苦樂之報;二生報,或前生作業今生報,或今生作業來生報;三速報,眼前作業,目下受報。」


    炎如玉冷笑道,「空禪,你都死到臨頭了,還在這兒妖言惑眾?還不快把皇後靈柩安放在白馬寺的事情如實招來?可是受了什麽人的指使?」說著,目光還移向淳於翌那邊。


    空禪沒有說話,隻是閉目念起了經。淳於翌站在屏風邊,看著眼前的男女,淡淡地說,「我沒有什麽好解釋的,母後的靈柩確實不在皇陵。因為皇家的陵園,不配收容她的魂魄。」


    炎如玉立刻湊到淳於文越的身邊,「皇上,您聽


    ,太子他承認了!臣妾沒有騙您,他們母子一開始心就不在您這兒,您還處處維護他!」


    「貴妃娘娘!」淳於翌高聲叫了一句,「您何必苦苦相逼呢?」


    「本公自認一直待你不薄,視如己出,可沒想到你居然聯合空禪這個妖僧,做出這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來!你母後在世的時候,便棄皇上而去,死去之後,還不願意入葬皇陵。她徹頭徹尾就沒把自己當皇家的人,沒把自己當成皇帝的女人,她……」


    「夠了!」淳於文越忽然大喝了一聲,勉強支撐著身體做起來。他眼睛下麵的兩團黑雲深重,因為大聲說話而在劇烈地喘氣。他看了看淳於翌,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空禪,低下頭說,「朕本想保住你……朕對你母後還有情……但你所作所為太教朕寒心……朕……」


    「父皇!」淳於翌跪在地上,誠懇地望著自己的父親,做最後的一絲努力,「如果兒臣說,兒臣有重要的事情要說給您聽,請您給兒臣一些時間,您答應嗎?如果兒臣請求您相信兒臣,您會願意嗎?」


    淳於文越抬起渾濁的眼睛,看著跪在眼前的兒子。他和他的母親長得那麽像,都一樣是美得震撼人心,讓人忍不住心軟的人啊。可是時到今日,又有什麽話好說了?他跟他的母親一樣,一樣忘恩負義,一樣隻會在自己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落井下石。怎麽有了那麽慘痛的教訓之後,還會對這個她生的兒子如此偏袒呢?文英啊,說到底,是你贏了。你贏了朕的一生,贏了朕的所有,贏掉朕身為一個皇帝所有的驕傲和尊嚴。到頭來,朕連你的兒子,都不算擁有過。


    淳於翌靜靜地等著淳於文越的反應。他需要知道那個答案,這幾年來,他一直在對父親的愛和恨中徘徊,他不知道要怎麽麵對。所以,他要一個痛快。要麽,便是冰釋前嫌,要麽,便是恨得徹底。


    淳於文越沙啞的聲音慢慢地在安靜得隻有誦經聲的屋子裏麵響起來,「我們父子,已經無話可說。」


    淳於翌仰天大笑了三聲,一直緊握的拳頭一下子鬆開。他以為這個答案是給了自己個痛快,可沒想到仰頭隻是為了阻止眼淚從眼眶落下來。到了最後,仍是一個皇帝身份徹底贏了一個父親。這麽多年,養育之恩,庇護之恩,不是不知道,不是不感激。就算父親隻是遠遠地看著自己,也不覺得自己是孤立無援的一個人。所以就算四年前荀家軍被無辜迫害至亡,荀香下落不明,他都沒有徹底恨過這個父親。直到今天,又是這樣一個場


    合,又需要這個男人在親情和皇帝的尊嚴中做一次選擇的時候,他仍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你笑什麽?」炎鬆岡察覺到不對勁,站了起來,戒備地看著淳於翌。


    淳於翌慢慢地站起來,忽然大叫一聲,「你們還在等什麽!」


    他的話聲剛落,門外的禁軍一窩蜂地湧進來,把炎鬆岡和炎如玉團團圍住。而原來站在空禪身後的兩個禁軍,也俯身幫空禪解開繩子。炎鬆岡本來已經安排了自己的人,把寢宮周圍的禁軍全部更換。什麽時候又都變成太子的人了?他震驚之餘,欲拔出腰上的劍,卻忽然覺得整個人昏沉沉的,好像渾身無力一樣。他第一個反應是完蛋了,自己中了迷藥,卻想不起是何時的事。


    那邊的炎如玉嚇得縮成一團,她驚恐地看著圍住自己的禁軍,喊道,「放肆,你們敢擅闖皇帝寢宮,你們要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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