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兒在竹林裏睡著,還好初夏的天氣炎熱,縱使她和著濕衣而眠,也不至於著涼,倒是白嫩嫩的臉蛋上,多了幾個蚊子的叮包。


    一早,還是來打掃落葉的園丁叫醒她的!


    "奴兒小姐、奴兒小姐--你怎麽睡在這兒?"園丁阿福上前叫她。


    奴兒揉揉惺忪睡眼,她用手撫在眼上方,擋住迎麵射來的光線--


    "阿福大哥--啊?天亮了!?"奴兒反射性地又挖著竹根。


    "奴兒小姐,你在這兒挖寶嗎?"阿福看她挖得那麽急,以為裏頭是藏了什麽寶藏。


    "我在挖竹筍。怎麽還是沒有呢?"奴兒失望透了。


    "竹筍!?奴兒小姐,你真愛說笑,我在這兒掃落葉掃了兩三年了,竹葉是有一堆,竹筍可壓根沒見過半株--"


    "糟了,為皇一定很生氣!"


    "是少爺讓你來挖的嗎?"


    "不是,是我自己想效法孟宗哭竹生筍,因為少爺他想吃鮮筍湯--"


    奴兒想,阿福也是沒念過書的,他一定也很好奇孟宗的故事,她大略地和他簡述了一遍。


    "喔,原來是這樣呀,那這個叫孟什麽的......"


    "是孟宗。"


    "對,孟宗。他也挺厲害的,光用哭的就能讓竹子生竹筍。"


    "可是我還是沒哭出竹筍來--我得趕快去少爺那兒一趟,免得他生氣!"


    奴兒提著油燈,快步走離。


    阿福見奴兒走了,愣愣地看著竹子好一會兒,喃喃低語:"這光用哭的,就能生竹筍--不如我來試試看,也許是奴兒小姐聲音不夠大,所以筍子生不出來,如果我一哭生出竹筍,那以後就有阿福筍了--"


    把掃帚擱至一旁,阿福開始抱著竹子嚎啕大哭了起來。


    幾名家仆聞風而至,紛紛搶著抱竹子大哭,彷佛是在比賽誰最有辦法,可以先哭出筍來。


    頓時間,後院一片哀嚎聲,聲聲不絕,一直哭到近中午時分,也沒見到半株竹筍冒出來,大夥兒才一哄而散。


    在簡單的梳洗過後,奴兒急急忙忙地來到君為皇的房內,本以為他可能還在睡覺,但一進房才發現他早已醒來,坐在桌前,似乎又在寫信。


    "為皇,對不起,我......我找不到竹筍--如果你想喝鮮筍湯的話,我待會上街去買竹筍,中午再煮給你喝!"奴兒一臉誠心的模樣。


    "不用了,你以為隔了一晚,我還有那個興致去喝嗎?"他的俊容嵌上冰寒的神色。


    "那......今天你想吃什麽,你告訴我,我會先準備的!"


    "你以為我一整天隻記得吃的事嗎?我還有別事要忙!"


    "喔!"


    "你把這封信送去給詠月小姐--"君為皇吹乾信上的墨液.小心地將信折起,交給她。


    "好,我馬上去!"


    奴兒謹慎地將信收進懷中。


    奴兒一離開,君為皇馬上起身踱步至房門口,喚來了一名仆人。


    "阿可--"


    仆人間聲,恭敬地來到他麵前。"少爺,有何事吩咐阿可?"


    "去跟著奴兒小姐,看她有沒有把信送到縣太爺的家中去。"君為皇沉聲命令著。


    "是,少爺。"


    看著阿可跟上去,君為皇反手負背,姿態悠閑,神情卻異常冷冽。


    "哼,奴兒,你若乖乖送信去,我倒是不會再和你計較什麽!如果你再搞怪,今晚,你可還有苦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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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回,她可不敢再大意了。


    她低著頭,一路直奔向大門口,隻要別遇見表小姐,今天這封信,她一定能送到詠月小姐手中。


    踏出了大門,奴兒暗暗籲了口氣,誰知一抬頭,又遇見了煞星。


    "表......表小姐--"奴兒在心中暗暗叫苦。


    怎麽表小姐好像會算命似的,這兩天她要送信,她全知道,還把她堵個正著。


    "去哪兒!?"範玉彤明知故問。


    從她和姨媽表白了想嫁為皇表哥的心意,沒得到姨媽的正麵支持開始,她就明白這事靠不了別人,隻有靠自己去爭取。


    眼前,她有兩個大勁敵,一個是君家人眾望所歸的奴兒,一是為皇表哥心中最想要的女人--詠月。


    隻要她在這信件上下功夫,別說除掉奴兒這眼中釘,就連詠月也可以一並地摒除。


    隻要信件永遠到不了詠月的手中,那詠月就不會被為皇表哥的癡心給打動--


    到時候,為皇表哥兩頭落空,那不就正是她入主君家當少奶奶的最佳時機嗎?


    所以,這兩天她盯著為皇表哥的房門盯得可緊了!


    "去......去買東西!"


    "噢......那你的手護在胸前做什麽?"


    "我......"


    "是不是偷藏了什麽東西在裏頭?"


    "沒......沒有--"


    "小小--"玉彤使了個眼色,要小小去搜奴兒的身。


    小小不敢違逆玉彤的命令,遂走至奴兒麵前,伸手在奴兒身上,東摸西摸。


    "表小姐,奴兒小姐身上沒有藏東西!"小小回覆著。


    "你這個笨丫頭!"玉彤氣憤地推開小小,自己上前,親自去搜奴兒的身。


    盡管奴兒一再閃躲,也敵不過玉彤強烈的攻勢!


    玉彤兩三下的工夫,便把奴兒藏於懷中的信件給搶了過來--


    "又去送信啊?"玉彤搶過信後,得意地笑著。"我今天也要出門,我再幫你送一回好了!"


    "不行啊......"


    "嗯!?"玉彤的眼神透著厲光。


    "我......我自己送就行了,不必麻煩表小姐。"奴兒惶然不安地絞著手指。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玉彤頓勢把信收入袖口內,另盼咐奴兒。"今兒個我想吃鮮美的龍蝦,你去給我買一斤回來--"


    "喔。"奴兒虛應了聲:心思根本不在買東西的事上。


    "還喔什麽?快去呀!買回來時,就趕快拿去煮,別讓蝦子發臭,我可是要吃最新鮮的!"玉彤趾高氣昂地交代著,完全當自己是君家的女主人。


    奴兒不得已,隻好點頭雕去。


    玉彤站在君家大門口處,等了一會,才等到她要等的人。


    "阿可,你過來!"


    神色倉皇的阿可,邊走邊四下張望。


    少爺叫他跟著奴兒小姐,誰知他才跟到前院,就突然肚子悶痛,便上茅房去蹲了一會兒。


    他心想,他的腳程快,隻要上完茅廁出來加緊腳步,一定能追上奴兒小姐的,誰知表小姐又叫他--


    這下,能不能追得上奴兒小姐,還真是個問題呢!


    "表小姐。"


    "你鬼鬼祟崇的要上哪兒去?"玉彤當然也看見君為皇命令阿可跟蹤奴兒,但她這是必須佯裝不知情。"是不是偷藏了君家的東西要回家去?"


    "沒有、沒有,阿可我哪來那麽大的膽子!"當奴才的就怕被誣賴做賊偷東西。阿可連忙替自己解釋。"是少爺要我去跟著奴兒小姐的--"


    "跟著奴兒!?做什麽?"玉彤又裝作不知情。


    "是要盯著奴兒小姐,看她有沒有送信去給詠月小姐。"


    "送信啊!?"玉彤蹙起眉頭。"剛剛我出來時,看見奴兒在那棵大樹下燒著東西,我才想問她在做什麽,她卻匆忙地走了。"


    玉彤指著在君家大門口旁的一棵黃槿樹。


    方才,她在等阿可出來時,早吩咐小小到樹下去把信燒了。


    "哎呀,奴兒該不會......在燒信吧!"看阿可一愣一愣的,也沒聯想到什麽,玉彤隻好給他明示了。"阿可,你還不趕快過去看看!"


    "喔、喔。"


    阿可三步並作兩步,走至黃槿樹下,地上的灰燼,還有一截沒被燒毀,他彎身拾起,看了老半天,也不知道寫的是什麽字!


    "我來看啦!你就是看到天黑,也看不出上頭寫的是什麽!"玉彤譏諷著。


    "是、是。"阿可立刻把紙張交給她。


    "天啊,這的確是給詠月小姐的信--"玉彤裝出吃驚的神情。


    事實上,她是故意撕了一截開頭處,其他的,便吩咐小小燒掉。


    "真的是給詠月小姐的信嗎?"


    "你還懷疑呀,信都被燒了,還不趕快去稟告少爺!"


    "喔!我馬上去!"


    "等等,把這截沒燒掉的拿去給少爺看!"玉彤把紙張遞給阿可。"記得說是你看到奴兒小姐燒信的,否則,少爺恐怕會責罰你偷懶,沒把他的話聽進耳,拖了這麽久才出來。"


    "我......我是肚子痛,上茅廁去了,所以......"阿可解釋著。


    "得了、得了,誰想知道你在幹什麽!"玉彤鄙夷地睨了阿可一眼。"反正你隻要把奴兒燒信的事,稟告給少爺知道就行了!"


    "喔,好。"


    阿可拿著那截信紙,又蜇回君家大宅院內。


    "笨奴才!一個比一個笨!"啐罵後,玉彤忽爾笑了。"這下,不知誰會倒大楣了!"


    站在一旁的小小不安地絞著手指,雖然自己是依令行事,但她到底是又害了奴兒一回。


    愧疚令她眼上的兩道小小細眉,緊緊皺凝起--


    ####################


    奴兒在市集買了龍蝦後,心中仍掛記著信件的事,走著、走著,她竟來到了縣太爺的家門前。


    她正猶豫著該不該進去詢問信件有無送來一事的當兒,正巧詠月小姐的婢女心兒從外回來。


    "咦,奴兒!?人都來了,怎麽不進去呢?"心兒看她手上提著東西,好奇地看著。"你買龍蝦來給我們的嗎?可我家小姐不喜歡吃龍蝦!"


    "呃,這個是......是表小姐要吃的。"


    "喲,她吃這麽好啊?"


    "我......我還是回去好了--"


    "急什麽!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嘛,我家小姐才念著你怎麽好多天都沒來--"


    心兒不由分說地拉著奴兒,硬是把奴兒拖進詠月的閨房。


    "奴兒,好多天不見你了,都在忙嗎?"正在看書的詠月,闔上書,笑吟吟地迎接奴兒。


    "我......"


    "這表小姐要吃的龍蝦,先擱在一旁,你陪我家小姐說說話,我去端點心來。"


    心兒把奴兒提的袋子放在桌上,旋身走出去端點心了。


    "奴兒,你是不是有事要問我?"詠月看她欲語還休的模樣,便臆測道。


    "我......其實我......"奴兒心想,既然人都來了,還是問清楚好了。"詠月小姐.這兩天,我家表小姐有沒有來找你?"


    "表小姐?我沒見到她人,待會心兒來,我再問問她。"


    詠月輕柔的聲音甫落,快步走來的心兒,便接聲問道:"小姐,你要問我什麽?"


    這詠月不喜和人談論是非,這縣內幾名千金小姐,每每聚在一塊,不是比家勢、就是比容貌、妣評湖人、高談哪家公子猛烈追求。。


    和這些千金小姐聚會幾回後,詠月便不再參加她們的聚會,所以,待在府中的時間便長了些。


    沒有千金小姐來訪:心兒就少了幾個婢女的同伴,每日間得發慌,所以,她倒很喜歡奴兒來。


    "心兒,這兩天,君家的表小姐有沒有來過?"詠月替奴兒發問。


    "沒呀,她來幹什麽?"


    所有千金小姐中,玉彤給心兒的印象是最差的。玉彤目中無人,仗著君家財大勢大,就以為自己比其他人更高貴,動不動就罵人。


    "她......她沒送信來嗎?"


    奴兒把這兩天玉彤搶著幫她送信的事,和兩主仆簡述了一遍。


    "沒有呀,她根本就沒送信來!"心兒邊倒著花茶,邊說道:"奴兒,你別傻了,她那種自侍比任何人都高貴的千金小姐,怎麽可能幫你送信呢?我看呀,她說不定是在搞怪呢!"


    "心兒,沒有實據的話,千萬別亂說!"詠月斥責著她。


    "我隻是依常理推斷嘛!"


    "可是,如果讓少爺知道我沒送信來,他一定會很生氣的!"奴兒黛眉微鎖,小臉蛋上泛著淡淡的憂愁。"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躲掉表小姐--"


    "躲不掉的話,就別躲呀,反正她不送信來,我家小姐才不用理那些煩人的信件。"心兒心直口快地說。"一大疊的信件,真是煩耶!"


    "心兒,別說了,你沒看見奴兒在心煩嗎?"詠月盯著奴兒看了半晌,出聲道:"奴兒,你還是把這事告訴你家少爺,免得自己受了冤屈。"


    "可是......少爺他會責怪我沒親自送信--"


    "那總比被表小姐在背後搞怪--"心兒的話說到一半,迎視上主子斥責的目光,遂住了口。"算了,我不發表意見了!"


    "這事......我......我再想想好了!"奴兒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麽辦。"對了,詠月小姐,我想問你一件事。"


    "好,你問。"


    "我記得你和我說過孟宗哭竹生筍的故事,可......可是我抱著竹子哭了一整晚,怎麽竹子都沒生筍呢?"奴兒到現在,仍是想不通!


    "你抱著竹子哭了一整晚!?"心兒詫異地瞠大眼,隨即捧腹大笑。"奴兒,你......你真那麽做呀......哈哈......哈......你......哈......哈哈!"


    "奴兒,你為什麽那麽做?"事出必有因,詠月相信.奴兒不會無緣無故那麽做的!


    奴兒在君家,仍在廚房幫著工作,不可能有那個閑功夫去抱著竹子哭!


    "那是因為少爺他想喝鮮筍湯......"


    奴兒把昨晚的事,大略敘述了一遍。


    "嗬,這君家少爺這麽難伺候啊?"心兒替奴兒抱屈。"我看,他擺明了是在刁難你!"


    "不會的--"


    "奴兒,你是真的喜歡你家少爺吧?"詠月聽了奴兒所說的,真是心疼奴兒的傻!


    "我......"


    奴兒低垂著頭,兩手絞著衣服的下擺,唇角掛著笑。


    她真是有股衝動,想告訴她們,她和為皇已成了真實夫妻的事,但為皇一再交代不能說......


    克製住心頭的喜悅,奴兒最後強忍住沒說出來。


    "奴兒,你在傻笑耶,你真的喜歡你家少爺啊?不過,說的也是,你早晚會嫁給他,你喜歡他也是正常的,隻是他那麽花心,恐怕啊......我沒說,什麽都沒說!"主子又在瞪她了!


    奴兒覺得好難為情,眼角瞥見桌上的書本,遂另找了一個話題。


    "詠月小姐,你可不可以再多告訴我一些故事?我覺得有讀書的人真的比較好,遇到事情,都可以想出好辦法來--""像是哭竹生筍嗎?"心兒笑著。"奴兒,人家那是孝子的孝心感動天耶!"


    "好了,心兒,你別笑奴兒了!"詠月翻著書,對著奴兒淺笑。"你愛聽,我就說給你聽。"


    "嗯。"奴兒一副豎耳恭聽的專注神情。


    "晉朝有個學問非常好的人,他的名字叫做李密,晉武帝即位後,就問眾大臣誰的學問最好,就有一位大臣推舉李密,晉武帝便下令要請李密為太子洗馬--"


    "洗馬?為什麽皇帝要學問好的人去洗馬呢?"奴兒滿心不解。


    一旁的心兒掩嘴笑著。


    詠月耐心地幫她解惑。"當時,洗馬是一種官位。太子洗馬,就是指當太子的老師。"


    "喔。"


    "這種官位,是很多人所盼望的,可是,李密接到詔書時,卻婉轉地拒絕了。""為什麽?皇帝要請他當官,他怎麽不去呢?"


    "因為啊,他要照顧臥病在床的祖母,因為李密是他的祖母扶養他長大的,祖孫相依為命。他的祖母生病了.他當然得守在床邊照顧祖母,所以,他就寫了一封信給皇上,說他不當官了!"心兒早聽過這故事,記得可清楚了。


    "沒錯,李密寫給皇上的那一封信,就是文學史上,有名的"陳情表"。"


    "這個李密還真是孝順,為了照顧生病的祖母,寧願不當官。"


    "同樣孝順的例子,還有宋朝頗富盛名的詩人,自號山穀道人的黃庭堅。黃庭堅即使當了大官,但對於母親身邊的瑣事,他都還是自己料理,就連他母親使用的便壺,也都是他自己去傾倒、清洗--"


    "我也想到一個孝子的故事--"心兒喜歡奴兒來的原因,就是可以在奴兒麵前,展現她的聰穎。"是以身喂蚊的吳猛。"


    詠月點點頭:心兒也算聰明,隻要她說過的:心兒大概都能記住七八分。


    "這吳猛的家很貧窮.窮到連蚊帳都買不起,夏天到的時候,滿屋子都是蚊子,常常弄得他們一家子都睡不安穩--這吳猛有天半夜醒來,看到父母睡得很不安穩,他當下脫下衣服,讓蚊子叮他,他想,隻要蚊子吸飽他的血,就不會再去叮咬他的父母了......"


    心兒指天畫地,說得精采無比,奴兒露出欽幕的眼神,崇拜不已。


    對於信件未送達令她憂心一事,她暫時將它拋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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