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的皓月感覺身子不斷地搖晃著,她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硬梆梆的木板床上,簡陋的房內,濕氣好重。


    這是哪兒?她怎麽會在這兒?


    疑惑的眼眸打量著房內四周,赫然發現木板床邊有一具棺材。


    她嚇得彈坐起,身子蜷縮在床內側,用顫抖的聲音大喊著:「救命呀!來人呀——」


    她呼救的聲音引來仇魆的探望。「妳可醒了!我還以為妳是死了呢!」


    他隻不過是輕輕地在她頸後打了一下,誰知道她竟昏迷了近三個時辰——平常人可能不到半個時辰就醒了!


    「慧心師父——」皓月情急地呼喊他,但意識再清醒些,才恍然想起自己應該是他打昏的!「你……你不是慧心師父,你不是……」


    「我當然不是!」仇魆撇嘴邪笑,忽地走近床邊,狠狠地將她拽下床,繼而將她的臉推壓在棺木的玻璃蓋上。「看清楚!躺在棺材裏的人,才是妳口口聲聲叫的慧心。」


    聽到仇魆這麽說,皓月因恐懼而緊閉的雙眼,才緩緩睜開——透過玻漓蓋麵,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慧心師父那張祥和安靜、慈眉善目的臉孔。「慧心師父——」


    皓月的手伸起想觸摸玻璃蓋麵,不料在半空中,卻讓仇魆狠狠地捉住——


    「呀——」她吃痛地驚呼一聲。


    「妳還想做什麽!?他死了,妳還不放過他?」仇魆輕柔的語調中,透著令人發懼的陰寒。


    「我……」皓月無辜的水眸,怯怯地盯視他銳利的眸光。


    他修長的食指沿著她光潔的額頭滑下,劃過秀挺的鼻粱,在她瑰嫩的粉唇上旋了一圈,而後往下移……再度掐疼她的下顎。「好一個七格格呀!妳專門用妳柔美的外表來欺騙耍弄男人嗎?連個和尚都不放過。」


    他的聲音轉為異常的溫柔。「可妳愛耍哪個男人都可以,偏偏妳玩弄了我仇魆的弟弟。這下鬧出人命了,妳高興了吧?是不是又證實了自己魅力無窮呢?」


    皓月忍著痛,拚命地搖頭。「我……我沒有,不是這樣的!」


    「不是!?可我看到的是我弟弟的屍體,不會有錯吧?」


    「你弟弟?慧心師父是你的……弟弟?」皓月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她會誤把他當成是慧心師父,原來他們是兄弟。


    「孿生兄弟!」他告訴她更正確的答案。「僅僅相差一刻鍾出生的手足!」


    皓月的表情又哀傷又慚愧,她相信他應該也知曉她和慧心師父之間的事,要不,他對她的恨意不會這麽濃重!


    她的身子稍稍往後挪退,朝他磕著頭。「對不起,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真的不知道慧心師父會選擇以死來維護他的清譽,是我不該……不該厚顏無恥向他表明愛意。」


    「妳也承認妳厚顏無恥了?」仇魆蹲下身,用食指挑高她的下巴,諷笑著。「宮裏沒男人了嗎?非得要找一個和尚?還是妳的性欲太強,宮裏的男人無法滿足妳?所以妳才會到外邊挑?」


    他那刻意羞辱人的話,她聽了好難過。


    「求……求你別……別這麽說。」她將視線別開,眼眶中已泛著水霧。


    「那妳自己說吧!」他表現出開明的姿態,其實無論現下她如何解釋,他早已認定是她玩弄了仇禹!


    「我……我是真心喜歡慧心師父的,可我又不想擾亂他的生活,我到他,不全然是男女之間的愛,我敬仰他,在我心中,慧心師父是個聖人。可皇阿瑪疼我,他下旨賜婚。我細細思考了好幾日,終於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我們一樣可以成親,做個名義上的夫妻,他可以在觀音寺繼續當個佛門弟子,我則留在宮內,不會去打擾他靜修,可沒想到我還是遲了一步。」皓月跪坐在地上,臉頰的淚水,潸然落下。


    仇魆聽完她的話,非但沒有原諒她,反倒扭曲她的話語。「妳這一步棋,走得可真是漂亮呀!找個和尚掛名當額駙,妳在皇宮內愛怎麽和男人亂搞,永遠不會落人話柄,說不定,別的男人同情妳孤枕難眠,紛紛主動來安慰妳,這不正好稱了妳的心!」


    「不是,絕對不是這樣,你……你別再說了!」皓月摀著耳朵,惶然的直搖頭,不想聽他加諸在她身上的那些淫亂穢語。她從來就沒想過和男人肌膚之親的事,為什麽他要一再地扭曲她話中的原意,把她說成是個淫蕩的女人呢?


    「讓我料中了妳的心思,妳惱羞成怒了?」他冷冷地睨視她。「無恥的女人!」


    皓月難過的直掉淚。「我願意為我所造成的傷害,做出補償,無論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去做,但是,請你別一再地侮辱我,我不是你說的那種女人!」


    「哼!妳是哪一種女人,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仇魆自負地言道:「無論是聖女、仙女,還是妓女,相不相信,我隻要用一根手指頭,就能讓所有的貞潔聖女變成蕩婦淫娃!」


    皓月愣愣地呆望著他移至她眼前的那根食指。他的食指修長,看得出來是較北京城的公子哥們有力了些——但是,光憑一根食指,就能讓女人把貞潔拋至腦後?她有些疑惑。


    「別裝出一副不懂的神情!」他不屑地冷哼了聲。「方才妳說,無論我要妳做什麽,妳都願意去做?妳隻是說說的吧?」


    「不,我是說真的,除了無法讓慧心師父複活,其它的事,我都會盡全力去做!」


    「很好!我要妳現在就去跳海。」他慢條斯理的說出他的要求。


    皓月呆愣住了。「跳……跳海?」


    「嗬,妳一點誠心都沒有嘛!」


    「我……如果我死了,能減輕你對我的恨,那我馬上就去——」


    她也曾有過輕生的念頭,隻是她一死,皇額娘一定會難過的不想活,皇阿瑪、太後奶奶,還有疼愛她的皇兄、皇弟……每個人都會為她傷心,她不能做個不孝女呀!


    可是,當她麵對著眼前這個慧心師父的兄長,他眼眸中所散發出的濃烈恨意,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心中原本的愧疚,又增添了幾分。


    「一命還一命,相信是再合理不過了!」他口氣矜淡,一字一句,卻像是在剜削人肉。


    「好——我去!」


    跪麻的雙腳,吃力地站起,她跌跌撞撞的走出房間,步至甲板上——黑魆魆的海麵,呼嘯而過的是噬人般的風聲,皓月站在船邊,身子微微地顫抖。


    「怎麽?想反悔了嗎?」仇魆立在船艙邊,冷聲譏笑著。「要是站得腿酸了,就爬回船艙裏來吧!」


    他料定她絕不敢跳的,旋身想走進船艙內,卻聽見「噗通」一聲——


    他倏地回頭查看,已然不見方才佇立在船邊那抹纖弱的身影。「該死的女人!她還真的跳了!」急速奔至船邊,星眸朝水麵梭巡,那顆小頭顫正在水麵上載浮載沉——


    「該死的女人!」咒罵了聲,仇魆迅速脫掉外衣,跳入水中抱住遭海水嗆鼻的皓月。


    「你……你為什麽……為……為什麽要救我?我……我——」皓月的話還未說完,人已暈了過去。


    仇魆單手抱著她,她胸前的軟丘貼靠在他的手臂上,僅僅如此,他竟察覺自己的身體某部位正急速脹大。


    「島主——」皇甫湜在船上呼喊著。


    「我在水裏——」仇魆快速的遊至船邊,抬頭怒喝道。「把這該死的女人拉上去!」


    待皇甫湜把皓月接上船後,仇魆也跟著跳上船,他一身濕漉漉,前額發絲滴落的水珠,滑下他的臉龐。


    「島主,她好象喝了不少海水!」


    仇魆想回舶艙換掉濕答答的褲子時,皇甫湜的話,讓他頓住了腳步。他回頭瞥望在甲板上纖弱的身軀,好一會兒,才舉步走回。


    蹲下身,他捏住她的鼻子深吸了口氣,俯首含住她的唇——


    然後,他詫異地發現,她的唇,柔嫩的讓他的唇舍不得移開……


    再次蘇醒時,皓月看見一雙細小的眼睛正盯著她看,她嚇得瑟縮一下,卻撞疼了身子——


    「呀——」痛呼了聲,她眸底寫滿懼意。「妳……妳是誰?」


    「我叫芸兒!」綁著兩條小辮子的姑娘,咧嘴一笑。「妳不用怕我,我隻是黑了點,不會吃人的!」


    「呃,對不起,我……我隻是突然看到一張陌生的臉孔,嚇了一跳,我……我沒別的意思。」見她表現友善,皓月趕忙解釋自己驚嚇的原因。


    芸兒點點頭,笑一笑,表示不介意。


    「妳餓了吧?這兒有幹果,妳先拿去吃!」


    皓月瞪大眼看著芸兒手中拿的幹果。這東西,她沒吃過,不過,她知道這是皇宮內太監和婢女才會吃的東西。


    皓月搖搖頭。「我不餓,謝謝妳!」她不想吃,也真的是沒有胃口。


    「可是妳睡好久了耶,應該有兩天了吧!」芸兒小聲嘟囔著:「妳們外地的人,睡覺的時間都很長嗎?要是我,天一亮我就躺不住了。」


    每回島主帶回來的女人都是睡到好晚才起床的,外地的人,怎麽可以睡那麽久都不醒呢?芸兒好生疑惑。


    「外地的人?」皓月輕聲地問:「這兒是哪一縣?哪一州?」


    這下可讓芸兒更疑惑了!「線!?舟!?有啊,妳要線嗎?我去拿給妳,不過,舟……妳可要到岸邊才看得到。可是,島主吩咐,不許妳離開二少爺的墓旁。」


    怔忡了牛晌,皓月才知道她誤會了她的意思,以為她是要針線、要木舟……


    可是,怎麽會這樣呢?


    「我……可以請問妳,這是哪裏嗎?」皓月的心頭湧上恐懼,她究竟離北京城多遠了?


    「這裏是千木島,沒有人知道這地方的……」


    芸兒把子木島的來龍去脈,和皓月詳細地說了一遍,並告訴她,進到千木島的人從來沒有人可以出島的,以及想出島的慘烈下場。


    聞言,皓月愣坐在木床上,許久、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妳……妳不要緊吧?」芸兒看她虛弱無力的樣子,便說道:「妳一定是太久沒吃東西,餓壞了,才會沒力氣的。來,這東西拿去吃吧!」


    芸兒又把幹果遞給她,皓月再次推拒。「不,我不想吃,謝謝妳!妳剛才說……說沒人能離開這個島?那妳呢?」


    「我!?」芸兒搖搖頭。「我在這兒好好的,我一點也不想出島,而且,沒有島主的同意,我們也不可以隨便出島。」


    皓月的眉心緊蹙著。原本她還想請芸兒幫她送信給皇額娘的,皇頡娘若知道她失蹤了,一定會很傷心的!可是,芸兒也不能出島,那……唯一能代她送信的——是島主囉?


    「我……我想見你們的島主。」


    芸兒搖搖頭。「妳不可以離開這兒的。島主吩咐我們蓋這間柴房,就是要妳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守在二少爺的墓旁。」


    「慧心師父的墓?」


    皓月急忙下床,頭暈眩了一下,芸兒連忙扶住她。


    「妳怎麽了?」


    「我……我不要緊的,我想出去看看!」皓月硬撐著身子,走至慧心的墓前,雙膝一屈,跪下伏首磕頭——


    「好了、好了,別磕了!妳看看,妳的額頭都髒了,哎呀,還有血絲呢!」芸兒一急,拉蒼自己的衣角,拭去皓月額頭上的泥土和血絲。


    皓月不發一言,心中的愧疚,化成了兩行珠淚,浸洗著臉龐。


    「我聽島上的人說,是妳害死了二少爺的,可我看妳不像是壞人呀!為什麽妳要害少爺呢?」芸兒皺著眉問。


    「我……」


    「告訴我嘛,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芸兒好想知道真相是如何。


    「是……」皓月哽著聲,把自己和慧心之間的事,同芸兒簡述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呀!那這麽說,二少爺的確是因妳而死的囉?難怪島主會這麽生氣,還要妳守墓。不過,話說回來,妳也是無辜的!」


    「我願意為慧心師父守墓,可是,我想找個人幫我傳親筆信,至少讓我皇阿瑪和皇額娘知道我很平安,不要為我擔心。」皓月心中牽掛的,還有小雪,上回她昏倒了,小雪就受了鞭打,這一回,她失蹤了,小雪不知道會受多重的處罰呢!


    「他們是誰啊?什麽阿馬、鵝娘的……」芸兒噗哧一笑,「妳很喜歡動物嗎?妳和牠們的感情一定很好吧?可是……牠們會看信嗎?」


    皓月有些惱怒,可是看芸兒不像是在開她的玩笑,她才同她解釋:「皇阿瑪是我的親爹、皇額娘是我的親娘,難道妳不知道現在是清朝嗎?」


    「清朝!?沒聽過!」芸兒搖搖頭。


    「北京城呢?」


    「北京城!?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芸兒一臉茫然。


    「那是我住的地方!」皓月歎口氣道。


    「噢。」芸兒輕應了聲,對北京城似乎不怎麽感興趣。


    「這佛經是……」皓月的視線,被身邊的一堆佛書給吸引住,她拿起一本翻看,正巧是那天她在慧心的禪房翻看的那一本。


    「這是島主拿回來的,裏頭寫了很多字,很多我都看不懂。不過,島主說,要妳每天在墓旁讀一本給二少爺聽。妳看得懂裏邊的字嗎?」芸兒瞪著細小的眼睛問。


    皓月點點頭。


    芸兒又喳呼道:「本來更多呢,有的放在棺木裏和二少爺一起埋了。」


    芸兒抬頭看著天色,忽道:「我哥去捕魚,應該回來了,我得去幫他的忙,晚一點我再過來陪妳,我走了!」芸兒說完,咻——地一下就跑走了。


    「芸……芸兒——」皓月本來還想再央求芸兒去幫她說情,未料到芸兒竟跑得那麽快。


    也罷,縱使芸兒去,恐怕也是行不通的,還是她自己去求仇魆吧!


    一想到那一雙冷冽陰鷙的黑眸,皓月的心頭,不禁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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