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光哥的故事。


    光哥,大家都知道,老司機,純漢子,十幾歲出道,去東北拉木頭,去海南島拉水果,去南疆拉物資,見過鬼怪、邪魔,僵屍趕路、狐狸攔車,見過女鬼、娼妓、潑水節時滿街光溜溜的大奶子,遭遇過各種古怪習俗,跟康巴漢子動過刀子。


    說起各地民俗掌故,民歌哩曲(就是黃段子),更是張口就來,一斤白酒下肚麵不改色,真正拳頭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路的烈性漢子,這個故事,是我和他自駕遊時遇到的事情。


    光哥是我一個好朋友,說是朋友,其實算是忘年交,因為他比我大了十多歲。


    這個故事發生時,我已經大學畢業了,在北京一家著名的外企上班,工資巨高,工作巨閑,正好光哥也去了北京,我找了一幫狐朋狗友作陪,大宴賓客十幾天。


    後來確實太無聊了,正好趕上五一小長假,我索性拉了幾個人組隊自駕遊,結果在湖南地界,就遇到了一件詭異之極的事情。


    這個詭異經曆,是關於蛇的。


    在老獵人圈子裏,有句話,叫做:“七橫八吊九盤樹,閻王背上蛇纏腰”。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您繼續看就知道了。


    這次自駕遊,除了我和光哥,還有兩個朋友。


    一個叫獵人,是個小富二代,成天無憂無慮,嬉皮笑臉,開著牧馬人到處亂晃悠,抽的小熊貓,玩的斯巴達。他最喜歡和我們廝混,攆都攆不走。因為他貢獻了這次自駕的商務車以及全部開銷,我批準了他的加入。


    還有一個大學生叫大屁,是京城一所著名高校的,放著大好前途不要,成天和我們混戶外。這次聽說我們要自駕遊,死都要跟著去,說一切雜活他全包了。


    但是他有一個非常大的缺點,就是愛放屁,尤其是不分場合放連環屁。這次去之前,他給我寫了保證書,不會胡亂放屁,要不然他就自己跑步回北京。


    這次自駕遊,其實沒什麽目標,反正就是一直往南方紮就行,看哪裏順眼,臨行前,大家飽餐一頓,又搬了箱礦泉水,弄了些鹵菜、燒雞、烤鴨撂車上,便一路朝南奔去。


    年輕時,一定要和朋友們通宵開一開夜車,那是一種美妙的經曆,那藍得憂鬱的天空,明亮的月亮,空氣中彌漫著新鮮的青草氣息以及淡淡的焦糊味,遠處野地裏閃爍著幾盞忽明忽暗的燈火,呼嘯的風聲和蟲子的嘶鳴夾雜在一起,像有人在夜裏竊竊私語,神秘又溫馨。


    我們大口大口喝著冰可樂,放著搖滾,唱著歌兒,吵吵嚷嚷的,一路向南。


    折騰到半夜,大家漸漸沒了精神,沒喝過酒的開始換班駕駛,其他人就倒在後麵睡覺。因為我不會開車,所以他們讓我坐副駕駛的座。


    按照他們的說法,這個座位最招鬼,得有人鎮住。實在沒人的話,座位上就得堆點東西,放個包啥的,不然路上的枉死鬼就會坐上麵,跟著你走了。


    我隻當他們是放屁,喝了點啤酒,用衣服蒙著頭,在座位上昏天昏地睡起覺來。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覺得有人用手指頭捅我的腰,我迷瞪瞪直起身子,就看見旁邊的駕駛員已經換成了光哥。


    他一臉嚴肅地看著我,給我指了指前麵,壓低聲音說:“前麵那輛車……有點不幹淨!”


    在這樣幽深寂靜的大馬路上,光哥一本正經的樣子,讓我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一下子清醒了。


    顧不上擦口水,趕緊伸頭向前看去,隻見昏黃的路燈下,白茫茫一片,啥也看不清。


    使勁揉了揉眼,還是看不清楚,我以為眼睛出了問題,嚇得差點把眼珠子揉出來了。


    旁邊光哥悶聲說了句:“別看了,有霧!”


    我有些不好意思,緊了緊領口,問:“嘿,怎麽突然下霧了?那麽大的霧!對,光哥,你剛才說啥……啥不幹淨?”


    光哥悶聲說:“你貼著地兒仔細看,前邊兒,有輛車。”


    我歪著腦袋看了半天,終於看出了點意思,在我們前邊十幾米處,有輛麵包車,和我們保持著差不多的速度,向前開著。


    我眯著眼說:“嘿,像是輛破金杯!這大霧天還上高速,要趕著投胎去啊!”


    光哥麵無表情地看了看我,什麽話也沒說。


    在和他對上眼睛的一瞬間,我一下子愣住了,猛然間明白了他說不幹淨的意思。


    這可是大霧天!


    大霧天開車,一定得打開雙閃、霧燈、尾燈、示寬燈、近光燈,拚命按喇叭,不然隨時可能被其他車給撞上。


    這車倒好,不僅啥燈都不開,連點動靜都沒有,這怎麽可能?!


    光哥在旁邊低聲說了句:“這是輛鬼車。”


    我有點害怕:“超車啊!甩開這傻逼!”


    光哥搖搖頭:“超不了。”


    我問:“為啥?!”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他把方向盤往左一打,想從左邊超過去,前麵那車也跟著朝左邊開了過去,擋住了我們。


    我叫著:“操,禿子,這車裏有人!想他娘的撞我們!”


    他搖搖頭:“剛才拐彎時,我開大燈照了照他的倒車鏡,駕駛座上沒人。”


    駕駛座上沒人,那說明這真是一輛貨真價實的“鬼”車,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不過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使勁摩挲著頭發,硬把頭發按了下去,強迫自己鎮靜下來,試圖用科學解釋這一切。


    想了半天,我想起一個朋友說過,他開夜車時遇到過一個裝神弄鬼的偷車賊。


    這賊弄了一個國外的報廢車,也不開燈,就在路上黑燈瞎火地跟著別人的車。


    咱們這邊開車的習慣,是用大燈照前邊車的倒車鏡,能看到駕駛座上的人。結果他用大燈一照,發現左邊的駕駛座上沒人(國外車的駕駛位在右邊),以為撞了鬼,當時就懵了,趕緊棄車跑路,這賊就把車給偷走了。


    沒想到光哥卻說,他早知道這事,他兩邊都看了,不管是駕駛座還是副駕駛座,全他娘的沒人!


    我有點不敢相信,說:“是不是你沒看清楚?要不然,你用大燈照他一下,咱們再仔細看看!”


    光哥說:“大霧天你開大燈,得出連環車禍!開霧燈!”


    我敷衍著:“好、好、好,開、開、開!”心裏卻想,什麽幹淨不幹淨的,估計就是禿子這慫蛋自己開車無聊,故意嚇唬我的。等老子看了沒事,再將禿子這廝打得粉碎!


    黃色的霧燈穿透力極強,緩緩透過層層白霧,將前麵那輛“鬼車”完全照了出來。


    我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前方,那是一輛普普通通的金杯車,車裏黑乎乎的,看不出來裏麵到底有人沒人。


    這事情還真是邪門了。


    我讓光哥多按幾聲喇叭,看看前麵的人是不是睡著了,所以沒開燈。


    連說了幾次,光哥連個屁都不放。


    扭頭一看,他的樣子很緊張,身體繃成了一張弓,脖子僵直,死死盯著前麵那輛車。


    我忍不住叫一聲:“看路!”


    他才慌過神,猛一打方向盤,車子一個打滑,差點撞在旁邊的護欄上。


    我當時沒係安全帶,腦袋重重撞在前麵的擋風玻璃上,差點沒給我疼暈過去。


    我緊緊捂著腦袋,剛想破口大罵,就聽見老光用一種壓抑的聲音說:“小魚!你看!那車後麵到底是啥?!”


    按說光哥這樣見多識廣的老司機,不至於這樣,我也開始緊張起來。


    回頭一看,朝車後一看,卻發現那輛金杯車後的橫欄上,竟然趴著一個人。


    他原本背對著我們,整個身子牢牢貼在車上,正隔著玻璃朝車裏看著什麽。


    被燈光驚到後,他緩緩扭過脖子,足足扭轉了180°,死死盯住我們。


    在那一瞬間,我們看到了他的臉,接下來,我們兩個一起倒吸了一口涼氣,渾身發起抖來。


    在那個大霧彌漫的夜晚,地獄一般清冷的大馬路上,那輛無人駕駛的金杯車後,我竟然看到了一張扭曲到了不可思議地步的人臉。


    這張人臉非常之古怪,一時間很難形容。


    如果非要我描述出來,我隻能說,他的臉扭曲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像是將一個人的臉刻意給拉長了,又在嘴角處撕開了一個可怕的口子,看起來古怪又可怕。


    那一瞬間,一股寒氣直從心底升起來,瞬間蔓延到我的身上,我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冷了,結結巴巴地說:“那……那是啥東西?!”


    光哥沒說話,他關掉了霧燈,隨著燈光消失,那輛車重新陷入到迷霧中,隻剩下一個黑黝黝的輪廓。


    我扭過頭,要叫醒獵人和大p,他倆東倒西歪地在後座,呼嚕聲震天,大p還在咬牙切齒地磨牙。


    再看看外麵漆黑的天氣,迷離的大霧,隱隱約約的車影,我突然有種不真實感,剛才看到的那一切到底是真的嗎?


    光哥說:“先別叫他們,人多了更亂。而且,待會兒萬一出事了……他們精神好,也能擋一會兒……”


    我問:“……剛才那東西……”


    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光哥單手從衣兜裏摸索了半天,摸出了一根煙,讓我給他點著。


    我的手抖得厲害,使勁用左手按住右手,啪啪打了幾下才點著。


    我問:“那是一個人嗎?”


    他搖搖頭:“人站不到那後麵去。”


    我的頭發又直起來了,趕緊用手摩挲下去:“操,那到底是什麽邪乎怪物?”


    他點了點頭:“這你算是說對了,那還真是個怪物。”


    我見禿子話裏有話,一邊眼巴巴等著他開口,一邊琢磨著車後麵黑影的事。


    現在回過頭想想,剛才霧氣迷蒙,霧燈勉強打過去,隻能模模糊糊看出來車後麵趴著個人形的東西,並不能肯定那就是一個人。再說了,老金杯車後麵就一個橫欄,那上麵要是能趴住人,除非他是蜘蛛俠!


    不過,那東西確實是個活生生的物件,還長了一個人臉,這東西又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真像禿子說的,那是個怪物?


    想到這裏,我舔著臉說:“光哥,你說的那怪物,到底是怎麽回事?”


    光哥鼻子裏哼了一聲,狠狠吸了一大口,煙灰簌簌掉下來,才搖搖頭:“以前在南疆開夜車時,也遇到過。當時帶我入行的白師傅說過,這就是動物成精了,要害人了。白師傅說過,要是遇到怪物上車,不管車裏住著誰,那車裏的人準活不過夜的,我們再跟著它,小命也得撂這兒。”


    我大驚失色:我操,那怎麽辦?


    他冷哼一聲:跟個屁!到了前麵的高速出口,他們不出去,咱們馬上出去!


    我才舒了一口氣,問他:那光哥,前麵那輛車後麵,是啥怪物啊?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草,你還沒看出來嗎?那是一條蛇。”


    蛇?!


    我一愣,怎麽會是蛇?那明明是個人形怪物,要說是個猴還差不多,這人和蛇差得也太遠了吧?


    光哥沒理我,他把方向盤一扭,朝著出口處駛了過去,對我說,把後麵那兩個王八蛋叫醒,咱們出去了。


    朝外麵看看,現在霧氣已經漸漸散開了,昏黃的路燈下,前麵的路牌上寫著兩個清清楚楚的大字:永州。


    到了永州,胡亂找了家酒店住下,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光哥拉著我們上街,說帶我們去吃一家很特別的館子,一家蛇館。


    那是一家門臉很小的鋪子,走進去,裏麵擺著七八個大圓桌,最裏麵供著一個香案,上麵掛著一個木牌子,木牌子上雕了一條怪蛇,蛇身盤在一起,灰不出溜的,下麵放著一個香爐,熏得木牌子古舊古舊的,看起來非常怪異。


    獵人說:“還真是稀奇,這吃蛇的地方還供蛇?”


    光哥臉色一變,低聲說:“閉嘴!這供的是莽山蛇神!”


    光哥敲了敲筷子,來了一個大胖子,見了光哥先罵了一句,然後說:你個狗日的還真有口福噻!剛來了兩個蛇花子,你個狗日的就聞著味趕過來了!”


    獵人不明白蛇花子是什麽意思,老板告訴他,蛇花子是專門捉蛇的,要想搞到大蛇、毒蛇,就要從蛇花子手裏買。蛇花子是弄大蛇的,從雲南一路趕過來,那蛇嗷嗷好!


    大p問:“不都說你們永州產蛇嗎?怎麽還要從雲南趕過來?”


    胖老板歎口氣:“這都是那個啥子柳宗元給害的噻!全中國都以為柳州到處都是毒蛇,其實麽,永州哪有那麽多蛇啊?!永州這地界,跟湘潭、嶽陽差不多,蛇是有點,但是也不多噻,所以大多數都是人工養殖的,除非就是從雲南、廣西趕蛇過來!”


    光哥就笑了:“不對啊,你們也有大蛇嘛,莽山不就有蛇神嗎?”


    老板自己也嘿嘿笑了,說:“你自己都說是蛇神了,咱們哪還敢吃神嘛?”


    我對所謂的“趕蛇”有了興趣,問老板這蛇不是捉得的嘛,怎麽還叫“趕”呢?


    老板說,小夥子,你是不明白這裏麵的道道噻!小蛇嘛,平時都在一個地方不動,隨便捉噻。大蛇嘛,天下大蛇是一家,天南海北,有的上山,有的下水,往哪裏跑的都有嘛。要捉大蛇,就得順著蛇道,攆著蛇走,有時候走個幾個月半年都是有的噻!


    老板見我們不信,急得滿頭汗:我說的都是真的麽!我聽趕蛇的說,有的大蛇別說順著山水走,還都成精了,能幻化成人形,扒著車走呢!


    說完這些,他自己也覺得有點扯,忍不住笑了,獵人和大p更是笑得差點要趴在地上。


    我和光哥沒笑。


    我想起了金杯車後麵那個人形怪物,禿子說是一條大蛇,難不成真的是大蛇幻化成人形,扒著車走?


    不過,光哥怎麽就一眼認定那是條大蛇?


    我看了看光哥,他麵無表情地坐著,端著桌子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半碗。


    說話間,蛇花子來了,我們也好奇跟著看看熱鬧。


    捕蛇人有兩個,一老一小,站在外麵,他們穿著舊軍裝,腰上係著一個蛇皮袋,這袋子裏塗滿了蓖麻油,蛇爬不出來。


    那老頭滿臉是疤,像是被什麽東西把整個臉咬爛了,一隻眼是瞎的,另外一隻渾濁的眼死死盯著我們,嘴角無意識地抽動著,牽動著滿臉疤痕,看起來就像是一條又冷又毒辣的蛇,一條老蛇。


    老蛇身邊跟著他徒弟,也是一個瘦瘦小小冷冷的半大孩子。那孩子看著我們,明顯有些拘謹,畏畏縮縮的,像一條怯生生的小蛇。


    老板熱情招呼著他們,又小聲給我們指點,這老頭是著名的捉蛇人,一輩子在雲貴一帶捉大蛇,有一年,他趕著一巨蟒蛇從桂林到西雙版納,整整趕了三個月。


    你們看,他臉上那些傷,全是蛇咬的,他身體裏帶毒,別說蚊蟲不敢叮他,就是吐口唾沫,都能毒死一堆螞蟻!


    這捕蛇人吧,可不容易,手藝都是祖傳的,你們看他們衣服上的扣子,都是自己縫的,裏麵是用臭蟲和蜂蜜做成的藥丸,被蛇咬了,咬開扣子就能解毒。那腰上扣的是一副六塊裝的竹片腰牌,那東西可以伸縮,防止大蛇纏腰。


    老板過去和那老蛇談價錢,老蛇人沒理他,卻盯著我們挨個看,最後用一種特別的語調惡狠狠說了兩個字:“不賣!”


    他的發音有些奇怪,聽起來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發出像蛇一樣嘶嘶的顫音。


    獵人急了,拉開包,掏出一捆人民幣砸在桌子上:“為啥不賣?!”


    那人不理他,斜著眼盯著我們,末了說了一句話,轉身走了。


    我當時在旁邊,聽得真切,他說的是:“七橫八吊九盤樹,閻王背上蛇纏腰”。


    獵人跳著腳罵這老蛇眼瞎心也瞎,看不出來我們都是京城來的貴客,活該沒錢治眼睛!


    老板在旁邊死死拖住他,又拚命給我們使眼色,意思是那兩個捕蛇人不能得罪,幾個人連勸帶騙,硬是把獵人拉回飯店。


    到了飯店,老板讓夥計趕緊上了蛇血酒,讓我們先喝一杯去去火氣。


    他說,這蛇血也是治病的,從前一些老年人骨頭疼,神經痛,這是老病,看不好,隻能用偏方治。這偏方就是找一條活蛇,給它倒吊在樹上,一刀砍掉蛇頭,人在底下痛飲蛇血,每天喝個二、三條,半個月就好了。


    他又招呼夥計,把藏在地窖裏的最後幾條野生蛇拿了出來,差不多有五六條,有大有小,花花綠綠,在籠子裏扭動著醜陋的脖子,嘶嘶叫著。


    老板牙疼一般咧著嘴:“唉,這些是壓店用的,要不是蛇花子犯慫死活不賣,我可真舍不得拿出來。


    他給我們介紹,最大那條是王錦,條有五斤。灰褐色的是榕蛇,這蛇最便宜,一般做蛇湯底料。王錦和榕蛇沒毒。其他幾條,黑白花的是銀環蛇,脖子蓬起來的是眼鏡蛇,最旁邊那個不起眼的,盤子一起的那一團,是五步蛇。”


    我問:“哪條蛇最毒?”


    大p說:“肯定是五步蛇,五步,五步,被蛇咬了,走不了五步就得死嘛!”


    老板笑了:“要是論起來,最毒的蛇還數銀環蛇,這東西看起來很老實,咬人之前動都不動一下,但是會突然竄起來咬人,幾個小時人就死掉了。”


    禿子問:“老板,這些蛇怎麽算錢?”


    老板說:“榕蛇最便宜,五十一斤,可以做鍋底。花蛇要一百三。王錦蛇要二百。毒蛇就貴了,眼鏡蛇快三百,五步蛇和銀環蛇還要貴一點。”


    獵人擺擺手打斷他:“錢不是問題,我問你,這些蛇能怎麽做?”


    老板說:“咱們永州這邊的吃法,還是偏鮮辣,有口味蛇、椒鹽蛇、青椒燜蛇、薑辣蛇、秘製蛇、幹鍋帶皮蛇,說是這麽說,其實這蛇要做得好吃,還有兩點訣竅。


    第一就是要活殺、現做,第二就是必須要帶蛇皮,其實這蛇身上最好吃的就是皮,不能剝皮,像殺魚一樣,把蛇鱗刮幹淨就行。


    還有就是時間,你們來得好嘛,這一年裏,就數五月的蛇最好。


    端午前,蛇還沒開始交配,精華都在,這時候的肉最鮮,等交配過後,肉就粗了,有一股子腥臊味,得用老薑陳酒才能去味。


    他說,你們吃完蛇以後,最好去洗個澡,蛇肉去濕毒的,一頓蛇肉吃完,人的咯吱窩下,腿窩下,都會往下流黃汗,這些就是蛇肉激出來的風濕。


    有寒毒的人,趕在端午前後多吃幾次蛇,寒毒就排完了。


    你們是不知道,解放前,上海灘那些大亨請貴賓吃飯,就有“金蛇宴”,吃完後,還要去桑拿、洗澡,就是為了排汗去毒的。”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大p,補了一句:“這蛇皮不光美容,還專治青春痘,一條大蛇皮下去,青春痘就沒了。”


    大p聽他這麽一說,激動得蹲下身去看,又有點害怕,忍不住放了個衝天炮,氣得我們直罵。


    說話間,老板就把幾條蛇給整治了。


    他捏住蛇頭,拿把大剪刀,哢嚓一下剪掉蛇頭,用鋼絲球幾下刮幹淨蛇鱗,把蛇身子在水裏衝洗幾下,馬上下鍋,放上作料,沒多久,一盤滾熱鮮辣的蛇肉就盛盤上來了。


    先上來的是薑辣蛇,然後是青椒燜蛇,老薑,青椒,紅椒,白蛇,熱氣騰騰,香味撲鼻,饞得我們口水都流出來了。


    老板給我們示範,這吃蛇肉有講究,要用兩根牙簽戳住蛇段的骨架,用牙按住蛇肉一撕,那蛇肉全部入口,幹幹淨淨,剩下的蛇骨像把晶瑩剔透的梳子,既省事,又體麵,這是舊時候名士、貴婦的吃法。


    我們幾個粗魯漢子,哪講究那麽多,哢哢哢,那筷子舞得像把大刀,隻恨爹媽沒多生幾條手,風卷殘雲一般,那幾大盤蛇肉就見了底。


    老板看得直咧嘴,趕緊叫“上湯,上湯!”,又送了一鍋牛乳似的白湯。


    他說這蛇湯是有講究的,尤其是夏天,廣東人夏初就要喝一大鍋老蛇湯,這湯喝了後,別管夏天再熱,都不會生痱子。


    老板越說越興奮,他盤坐在太師椅上,嘴裏叼著香煙,一隻手拿著一個酒杯接煙灰,說得唾沫飛濺,口水直流。


    我順口問他:“老板,我問你個事兒哈,有一句話叫做‘七橫八吊九盤樹,閻王背上蛇纏腰’,這是啥意思?”


    “啥?!你說啥?!”老板臉色一下變了,猛然坐起來,手上的酒杯從手中滑了下來,摔得粉碎,接著身子也從太師椅上滑了下來,跌倒在地上。


    光哥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閉嘴。


    自己過去把老板扶了起來。老板爬起來後,揉揉眼,推說去後廚看看蛇湯,然後一摞聲叫著“麻子,麻子”,走了進去,一直到我們結賬走人,也再沒見他出來。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也沒說什麽,等我們上車後,才找機會問光哥,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光哥說,他以前聽白師傅說過這句話,這句話要分兩截說。


    前半句話好理解,就是說七八月間,是蛇的活躍期,都在樹山纏著吊著,這時候不能捕蛇,容易被蛇圍攻。


    後半句就很神秘了,說的是一種詛咒,就是蛇這東西靈性足,不能多捉,不然會遭到報應。


    這個報應,就是“蛇纏腰”。


    “蛇纏腰”是老獵人圈一個禁忌,說的就是人好好的,突然就覺得腰上像是纏上了一條大蛇,越勒越緊,最後把人的腰勒成茶杯大小,人當然也斷了氣。


    這種東西,幾乎巫術詛咒,你送到醫院也沒用,科學上根本無法解釋。


    所以開蛇館的,都要拜蛇神,要不然到了晚年,陽氣不夠,就會被“蛇纏腰”。


    你沒看到這家館子裏供奉了莽山蛇神嗎?他們不光供奉靈位,逢年過節,都要買了雞鴨送到莽山蛇窟裏,這是買命錢。


    我點點頭,終於明白為何老板聽了那句話那麽擔心了。


    我又忍不住問:那個老蛇花子為啥對咱們說那句話?


    光哥也搖搖頭,說:估計和昨天晚上遇到的事情有關吧。


    我還想問什麽,就聽見獵人扯著喉嚨叫起來:“快瞧,是那個瞎子!”


    直起脖子看看,前麵是一輛東風軍車,車廂上拉著篷,有個人正扒著篷往外看,正是那兩個捕蛇人之一的小孩。


    我一興奮,伸手按了一下喇叭,沒想到裏麵很快出來兩個軍人,朝著我們冷冷看了一眼,然後一左一右保護著那個捕蛇人,進到了車廂裏麵。


    接下來,那輛卡車開始加速,似乎想要甩開我們。


    我們一愣,這兩個捕蛇的手藝人怎麽和軍人扯上關係了?而且看起來,他們還很受重視,專門派了人保護他們。


    獵人是個混不吝,當下就喊著追啊,看看那老梆子要幹什麽!


    光哥卻踩了刹車,把車速放慢了,看著那輛軍用卡車慢慢駛遠了。


    他眯著眼說:“車牌是v打頭的,裏麵的人可不是凡人啊!”


    他給我們解釋,他們開長途的,第一怕交警,第二就是怕軍車。


    如果你和軍車起了衝突,地方上根本管不了,也不敢管,隻能自認倒黴。


    尤其是一些特殊牌照,他們一入行就牢牢記在心裏,生怕和他們起了衝突。


    最可怕的就是“v”字頭的牌照,全是雷區,不是軍委、四總,就是大區直屬單位,千萬別碰,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我有些奇怪,這兩個捕蛇人怎麽上了v字頭的車?難不成廣西軍區出了蛇精,讓他們捉蛇妖去?


    光哥意味深長地笑了:你以為軍區就幹淨啊?


    我又問光哥,怎麽認識這家蛇館老板的?


    光哥說:十幾年前吧,我們來這邊一個林場拉貨時,林場老板被一條大蛇追殺,後來托人找到這個老板才解決。當時是我來接的這個老板,所以就認識了。


    我忍不住說:什麽蛇那麽厲害,還敢追殺人?


    光哥冷冷地說:莽山蛇神。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林場老板還敢招惹他,還真是活膩了?


    但是不管我怎麽追問他,他都不肯告訴我莽山蛇神的事情。


    不過後來在機緣巧合之下,我還是知道了那個故事,那就是五六年後的事情了。


    等有機會再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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