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老人講過,人老成精後續命的事情,很邪門。


    續命,指的是陽壽已盡的人,采用邪術,把別人的“命”續在自己身上,不人不鬼地活著,是一種邪術。


    說到這裏,也許有人懷疑,續命真的存在嗎?


    是的,我以前也覺得這隻是個傳說。


    直到我被續命那天。


    後來我經曆了這件事後,也對這個事情做了很多研究。


    這個東西怎麽說呢,可以說古已有之,在古代一些誌怪小說中經常出現,很邪門。


    而且,借命一事,在解放前都很常見,尤其是江南一帶,許多大家族都很流行。


    像著名學者錢鍾書(楊絳先生在《圍城》後記裏提過錢鍾書小時候被借命的事情),著名作家汪曾祺,也寫過自己小時候給家長借10年命的事情。


    不過看他們的講述,好像都沒成功。


    我小時候經曆的這起“換命”,則是差點兒成功,或者說已經成功了,後來功虧一簣。


    現在回想起來,還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剛被我母親從東北接過來。我小時候在東北我姥爺家呆了幾年。


    他們家在中蘇邊境,莽莽的原始森林裏,那邊也不太平,山精野鬼的,我在那邊也遭遇了各種怪事,這個之前也講過。


    我被接回來時,父母在鬧離婚,誰也顧不上我,就把我丟在了姑姑家。


    我這個姑姑住在蘇魯豫皖交界處,微山湖畔,一個很破的小鎮。


    那是傳統的湖區人家,其實就是漁民。


    外人都知道,漁民過得苦,但是大家很難想象,能苦到什麽程度。


    低矮的屋子錯錯落落蓋在湖邊,湖邊地勢低,每年夏天漲了大水,湖水會淹上來,倒灌到家裏,有一人多高。


    是的,很難想象吧,湖區人家,每年的房子要被大水淹掉三個月。


    所以每年暑假左右,都要像逃荒一樣在高地處搭上棚子,對付著住,等大水退了再回去。


    等大水退了,牆壁上的水漬有一米多高,牆上黏著拳頭大的螞蝗,屋腳還有臉盆大的癩蛤蟆,眼睛是血紅色的。


    不過我當時可不覺得苦,我們每天都用盡心思逃課,去湖裏洗澡、捉魚、掏龍蝦、釣黃鱔、采蓮蓬,過得無比美好。


    哎,童年多麽美好啊!


    扯遠了,我們繼續說續命。


    我們在的那個小鎮,一共也沒多少個孩子,附近有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學,幾個昏昏欲睡的老頭子,就算是學校了。


    雖然學校很破,但是規矩卻很大,每天早晨要上早讀課,六點開始,七點結束。


    大家五點多就要起來,趕到學校,連電都沒有,還要自己帶蠟燭,在那昏昏欲睡到七點,然後結束了!


    趕緊回家把早飯吃了,還要回來上課。


    特麽的,哪個愚蠢的老頭子出的規定,這不是瞎折騰我們社會主義接班人嘛!


    小鎮又窮又破,電燈三天兩頭跳閘斷電,所以大家都要自帶蠟燭,有人用瓶蓋自製蠟燭,也有人把橘子、西瓜掏空了做成燈,也挺有趣的。所以這個早讀,也被美其名曰:燈課。


    隻有玉玉不一樣。


    玉玉是我的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姑姑家隔壁家的。


    他帶的蠟燭很粗,灰色帶點兒棕色,而且有股淡淡的檀香味,有一股怎麽說呢?


    雖然我當時很小,也能大概感覺出來,就是一種很莊重、肅穆,以及有些鬼氣森森的味道。


    後來我才知道,這蠟燭是特製的,裏麵加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有高僧頭蓋骨磨成的粉末,有犀角,有朱砂,是鎮魂的。


    這麽貴重的蠟燭為何要帶去學校做油燈?


    那是因為,這個蠟燭並不是照明用的,是他爺爺給我用的,給我招魂的。


    玉玉沒有父母,他是跟一個老頭住在一起的。


    那個老頭幹瘦幹瘦的,一年四季穿著一件黑襖,渾身上下彌漫著藥材味,手裏轉著兩枚玉核桃,咯噔噔、咯噔噔響,瞪著一雙牛眼死死盯著人看,陰森森的,很可怕。


    他們家裏也很神秘。我有一次去過他們家,他家裏擺滿了各種線裝書,泡在玻璃缸裏的各類怪異胎盤,還有各種猙獰的銅雕法器,看著就很怪異。


    我從小就很怕他。


    我老覺得這個老頭很邪性,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尤其是他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盯上你,就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樣,又還不能完全形容那種感覺。後來我看《哈利波特》,說攝魂怪會吸掉你心裏的快樂,甚至靈魂,讓你變成一個行屍走肉。


    我心裏猛然一個激靈,我當時麵對他時,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


    但是我又不得不和他接觸,因為我姑姑家特別窮,條件稍微好一些的,都搬到高地住去了,也就玉玉家在這裏,我每天早晨要跟他一起結伴上燈課。


    玉玉從小體弱多病,說話做事都軟綿綿的,像根豆芽菜。


    他父親去世很早,母親改嫁,是跟著那個老人長大的。


    我本來以為那個老頭是玉玉的爺爺,後來才知道,他是玉玉爺爺的爺爺。


    而玉玉的父親、爺爺、爺爺的父親,無一例外,都去世很早,幾乎都是生下孩子沒多久就死掉了。


    而玉玉的爺爺的爺爺,雖然人很陰沉,也老得像個核桃,但是身體很好,經常一個人慢慢踱步,轉著那個咯吱咯吱響的玉球,衝著我冷笑。


    大人們也覺得這老頭很邪門,私下裏算算,老東西差不多要有一百多歲了,看著也就像七八十歲,所以嚴禁小孩子去他們家。


    但是我當時屬於半放養狀態,我姑姑、姑父都是很貧窮的漁民,白天駕船出去捕魚,晚上天黑了才回家,實話實說,能養活我就不錯了,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估計是這個原因,也許因為我八字純陽,所以就被這老頭選中了。


    因為童年經曆過這些,後期也遇到過許多高人,我也了解一些續命的事情。


    這續命源自道教,比較正統的有兩種,一種是北鬥續命術,一種是東嶽大帝續命術。


    第一種大家知道比較廣的,應該是《三國演義》中諸葛亮用七星續命燈為自己續命,後來失敗了。其實後世還有人用這種方法續命成功的,就是輔助朱元璋謀得皇位的劉伯溫。


    東嶽大帝續命術,日本的陰陽師研究得比較多,比較詭異,講究一命換一命,有點兒像民間的“借命”,生一人,死一人,據說日本有得道高僧換成功過。


    民間也有許多續命的辦法,多用核桃、頭發、符紙等,很詭異,多不成功。


    可能有人會問,既然續命真的有成功過的,那為何最有權勢的那些大人物不續呢?


    這個問題我也問了,有幾個原因吧。


    其一就是妨子孫,一人續命,子孫受損,多續幾次,斷子絕孫。


    其二就是,天道煌煌,改命是欺天瞞地,所以雖然勉強活著,也像死人一樣,隻能算是個活死人罷了。


    那個老頭子的做法就很詭異了。


    每天清晨,我去接玉玉時,他都讓我先在堂前站一會兒,大約三五分鍾的樣子。


    他反複強調,一定要站著,而且要正對著一個屏風,千萬不能坐下,或者麵對其他方向。


    每次站完後,他總會給我一塊糖,或者一塊肉幹等。


    我當時身體很好,也沒當一回事,站一會兒就有糖吃,又不是挨打,站他娘的一天都可以!


    但是過了一段時間,我就覺得身體越來越差,腿腳發軟,頭昏昏沉沉的,經常咳嗽,而且每次咳嗽都覺得胸口特別疼,像是得了癆病的老人一樣。


    後來越來越嚴重,嚴重到燈課都上不了了,玉玉就很擔心我,他有一次偷偷跑到我們家,告訴我別去他們家了,尤其不要再站在那個屏風後麵了。


    他說,以前他身體也很好,他爺爺讓他每天站在那裏,身體才敗落的。


    他有一次偷偷轉過去看過,發現他每次站在那裏時,他祖爺爺都在屏風後麵跪著,朝著他一個接一個磕頭,把他給嚇壞了。


    他還說,他爺爺問過自己,我的生辰八字,還讓他偷偷剪了一縷頭發給他。


    他實在是太怕我會死,所以才告訴我,讓我千萬別去他們家了,也讓我千萬不要告訴家人。


    我當時也沒當一回事,就隨口告訴了姑姑,我姑姑才覺得不太對勁,立刻通知了我父親。


    我姑姑是因為愛情,才跟家族斷絕關係,遠嫁到了這裏。我姑父那時候很英俊,當年是北大的某係學生會副主席,和我姑姑在大學時戀愛,後來因為72事件被下放回原籍,終生不得任用,也是悲苦一生。


    其實我們家本是大族,我爺爺當年是本市最年輕的一任市長,父親是改革開放後第一代企業家,他聽說我得了稀奇古怪的大病,趕緊請了一個民間大師連夜趕來。


    還別說,那個大師還真是有點兒本事,聽我說了一遍,就斷言,這是民間的續命術。


    他說,磕頭可不是隨便磕的,人的印堂,也叫命宮,是人體至陽至靈的地方,這地方不能輕易觸地,這不僅是最高禮節,在風水上說,這叫轉債。


    你給張三磕了個頭,相當於把你的債(冤孽晦氣等)給了張三,他受了你的頭,就要背你的債。


    而老人給你磕頭,你年紀輕輕的,一點兒功德都沒有,能背什麽債?


    那就隻能拿命還了!


    我父親很著急,當時就要召集人馬,把玉玉家打個粉碎,然後將老頭子綁起來,嚴刑拷問,讓他趕緊還命來。


    高人擺擺手,說不用那麽麻煩,續命原本就是邪術,隻要破了就好。


    我父親趕緊問他:這邪術好不好破?需不需要請家裏的老人過來坐鎮?


    大師微笑:微末之法,抬手即破,哪敢勞煩尊祖。


    他左右走了一遍,畫了一塊地方,讓人往下掘了三尺,果然挖出來了一個小壇子,裏麵有一撮頭發,一個幹癟的老核桃,還有一個寫滿了鬼畫符一般的符紙。


    高人讓人點起火,將這些東西一把火燒了。


    可能有人會問,是否一把火之後,我立刻像吃了大力丸一樣,渾身充滿了精氣,成為了大力士?


    其實並沒有,可以說大火基本上對我沒啥幫助,隻是讓我不再繼續損耗精氣而已。


    但是對於玉玉的祖爺爺就很嚴重了。


    據說大火一燒起來,他立刻就有了預感,拿了幾卷發黃的線裝書,還有一些金銀玉器給玉玉,又寫了一封信,拜托村裏一個人把他連夜送走了。


    玉玉被送到了杭州一座很著名的道院裏,這座道院和他祖爺爺有幾分香火情,那幾卷殘卷就是出自這裏。


    去年我去杭州靈隱寺,被人恭恭敬敬請到內堂,是一個很清秀的居士,恭恭敬敬對我拜了三拜。拜完後,他才告訴我,他就是當年的玉玉,他欠了我半條命,以後會還給我。


    送走唯一的骨血後,他換上了壽衣,端端正正坐在太師椅上,沒多久就死掉了。


    據我姑姑說,他死的樣子分外可怖,渾身焦黑,像是被烈火煆燒過,隻有滿口的牙齒還是晶瑩剔透的。


    他死前留下遺囑,讓人把他焚化了,骨灰灑在微山湖裏。


    桌子上放著三十七枚袁大頭,這是給自己處理後事的錢。


    此外,他還留了幾塊古玉給我,說是彌補給我的,真正的唐代古玉,但是被我父親直接丟在微山湖裏了。


    現在想想,起碼損失了一個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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