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一個奇人的故事。


    十幾年前,我大學退學後,找不到工作,在燕郊租了一個大雜院(月租30塊),靠給別人寫傳記(認識了老k偵探)老k偵探故事,給不靠譜的編劇做槍手,後來被老滿大哥收留了,住在北京三裏屯那兒的胡同裏。


    老滿大哥當時也窮得要死,我們倆就拚命想辦法賺錢,什麽千裏送屍、私家偵探、練攤賣烤串,我們都幹過,這些我也在微信公眾號:一隻魚的傳說,講過好多了。


    好在老滿還有“房”,不用交房租,不過說“房子”也不太恰當,應該是一個倉庫。


    這個倉庫很大,高高的房頂,粗壯的梁木,結結實實,板板正正,但是你再板正,他也就是個倉庫,沒法對外招租,誰會租一個倉庫呢?


    但是還真的有,就是我要說的那個奇人。


    這個一個邋邋遢遢的道人,而且半僧半道,用現代網絡術語說,就是佛道雙修的隱士。


    當年我還不懂,後來我請教了修行的高人,他們就告訴我,這個佛道雙修啊,其實是不存在的。


    怎麽說呢?


    修行這個事情,有點兒像爬山,大家各有各的路子,都是殊途同歸的,最終到達山頂就算。


    但是呢,你不能什麽都修,那樣是不行的,因為不是一路的。


    我舉個例子,還是說爬山,你可以一步步爬上去,你也可以坐著熱氣球飛上去,但是你不能爬一段兒,再做氣球飛一段,然後再騎馬走一段,沒有這個路子啊!


    但是當時這個人,他就是佛道雙修。


    他脖子上戴著一串嘎巴拉(正正經經108塊額骨磨成的,價值上百萬),手腕上有個雷擊木牌,這木牌是道家的,而且葷酒不忌,特別能喝,自己一頓能喝三瓶小牛二!


    所以我們當時就認準了,這人肯定是一個神棍。


    事實上也差不多,他租了倉庫一角後,在那裏擺了一個香案,上麵供奉著三清,觀世音菩薩,濟公活佛,甚至還有呂洞賓。


    現在民間好多人喜歡供奉一些神佛,其實這香案是有講究的,其中有一條,就是要專一,你信什麽,就供奉什麽,不能混搭。


    這裏有一個說法,就是神仙是很高傲的,他不會上人身(道教典籍明確說了,上人身的都不是真神,都是鬼怪狐魅),他還很要麵子,你要是供奉了幾個神,他就會很不爽,搞不好就在你家裏搗搗亂,讓你家宅不寧。


    嗯,也因為這個原因,我覺得神仙還挺可愛的,很有趣。


    但是這位老先生倒好,什麽佛教、道教都擺上了,倒是熱鬧。


    他每天在香案底下盤腿坐著,喝酒吃肉,還指點我,說供奉三清是尊重道門,觀世音是因為她念力大,呂洞賓是劍仙,能打啊,而且還招桃花(三戲白牡丹嘛),這濟公活佛就簡單了,他們都有共同的愛好,都喜歡喝酒吃肉嘛!


    行吧,他自己喜歡就好,反正我和老滿也不信這個。


    我們原本以為,他住在這裏,是為了避人耳目,好方便詐騙點兒錢財什麽的,後來發現,還真不是。


    他來到這裏後,根本不出門,就盤腿坐在香案底下,也不念經,也不打坐,就這麽歪著頭打瞌睡,睡醒了,就叫我給他買吃的。


    他很大方,每次都讓我買一大堆吃的喝的,然後邀請我們倆也過來,稱兄道弟,一起吃吃喝喝,倒也暢快。


    但是好景不長,過了大半年,這邋遢道人也沒錢了,我們三個又開始挨餓了。


    這時候,我們已經好得像一家人,房租當然也不會收他的,大家就商量著怎麽辦啊,要不然繼續出去練攤,好歹混口飯吃。


    邋遢道人想了想,就給了我一個電話,讓我聯係這個人,就說是金老七的朋友,讓他給點兒錢,不過千萬不能讓他過來。


    我將信將疑,試著打了個電話,對麵是一個姑娘,聽我說了“金老七”後,聲音激動得幾乎失了聲,在電話裏千萬懇求,一定要讓我告知地址,她馬上親自送過來。


    我當時還是個少年,哪經得過小姑娘懇求,當時就告訴了她地址。


    沒多久,就來了一個小姑娘,急匆匆跑過來,丟給我一個黑色手包,然後就問我金老七在哪裏。


    我把她帶進去,沒想到她看到金老七後,一下子就跪下了。


    我和老滿就慌了,想著這是怎麽個情況啊,莫非是金老七這個畜生騙了人家姑娘,這老忘八蛋也真的是,所謂盜亦有道,他怎麽能胡搞呢?


    沒想到,姑娘緊接著喊了一聲:爺爺!


    我和老滿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因為金老七吧,我們雖然沒問過他年齡,但是他看著沒那麽老,也就四十歲的樣子,而且他平時也喊老滿喊大哥的,怎麽孫女都那麽大了……


    這不對啊!


    小姑娘估計看著我們比較尷尬,就解釋了幾句。


    說自己上學時跳了幾級,研究生念的武漢大學二年製的民商法,所以自己雖然已經工作了,其實才剛20歲。


    我:……姑娘,你這分明是在炫耀啊……


    老滿:……姑娘,你是抱養的吧……


    但是想想也不對啊,這畢竟是孫女啊,不是女兒啊,她即便是剛生下來就念書,那也不可能啊!


    老滿於是試探著問了一句:老七,你幾幾年結的婚啊?


    金老七想了想說:那就記不清了。好像是抗美援朝那一年吧,山下到處都嚷嚷著打倒美帝國主義。


    我當時在“安東”(後來改名叫“丹東”)執行一個師門任務,那個江邊出了點兒事情。當時閑著無聊,溜出去看熱鬧,結果喝多了,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跟當地一個朝鮮族姑娘好上了。


    哎,這就是酒後誤事啊,隻能從師門退出來,都是虐債啊虐債!


    我後來查了查,抗美援朝那一年,是1950年。


    這麽算算,老七恐怕都有七八十歲了,這他娘的,這個人怎麽不會老啊?!


    金老七對她孫女很冷淡,對她女兒的所有問題通通置之不理,說不了幾句,就揮揮手讓她走了,說自己要清修了,見不得外人打擾。


    小姑娘很傷心,梨花帶淚出去了。


    我送她出去,她再三懇求我,一定要照顧好她爺爺,有她爺爺的任何消息,都請第一時間通知她。


    小姑娘在某特殊部門工作,福利很好,隔三差五給我們帶海味,海參鮑魚這種就不說了,還有簸箕大的烏賊,手臂粗的大龍蝦,一尺長的對蝦,說是單位發的福利。


    金老七雖然對她很冷淡,但是對她送來的東西,則是來者不拒,有時候心情好了,也默許她在這裏吃頓飯。


    小姑娘很高興,但是也很緊張。


    我們都很奇怪,按說這麽邋邋遢遢的老道人,能有這麽一個爭氣漂亮的孫女,心疼還來不及,怎麽會那麽冷淡呢?


    但是這種事情嘛,他不說,我們也不好問。


    老道人還是叫老滿叫大哥,叫我老弟,我們怎麽勸說他也不肯改口,隻說大家是江湖子弟,江湖子弟都是平輩相交。


    這也讓小姑娘很尷尬,不知道怎麽稱呼我們,最後隻好叫我們先生,老滿先生,小魚先生。


    有一年,中秋節,小孫女帶了一大簍大閘蟹,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大閘蟹,全是一斤一個的,很威武。


    當時金老七很高興,說吃大閘蟹就要吃這種大個的才鮮啊,還要配老石榴,喝紹興那種粘稠似蜜的老黃酒最好。


    我當時嘴欠,專門問了他為啥,結果他說了很煞風景的一段話。


    他說:因為大閘蟹的味道啊,是最接近人肉的,但是人肉略有些酸味,所以要配上石榴子,才更像人肉宴(後來老畢給我講,他師父做過一場人肉宴,去捉一個半神半鬼的怪物,也是這個說法)人肉宴


    人肉是什麽味道的,我不知道,但是這個一斤重的大閘蟹,確實非常牛逼。


    十幾年後,我去蘇州創業,認識了一個朋友,他嶽父在陽澄湖包了蟹塘,請我們去陽澄湖吃螃蟹(現場撈上來)。


    我專門問他,蟹塘有沒有一斤重的螃蟹?


    他當時都樂了,說我真是書生啊,現在哪有一斤重的大閘蟹啊,別說一斤重的,就算半斤重的,也都不靠譜。


    他說,你看市麵上那些大閘蟹啊,都是連繩子帶水稱的,實際上都要減去一兩,說是半斤,能有個四兩,就算良心了。


    他還解釋了一下,說陽澄湖大閘蟹啊,養不長,這螃蟹你就是供著它,它也活不到二年,而且很難過冬,所以都是當季捕撈,就一年的螃蟹,怎麽可能長那麽大呢?


    他見我將信將疑,就說:這麽說吧,有一年中秋節,我們去北京給大領導送禮,相送八隻六七兩的大閘蟹,後來找了五家蟹塘,都沒有湊夠。


    我說:可是我真吃過一斤重的大閘蟹,而且是一簍。


    他明顯不信,說:這不可能的,別說陽澄湖大閘蟹,你就是吃普通的大閘蟹,也很少會有一斤重的。


    我很肯定:就是陽澄湖大閘蟹。


    他仔細問了問,最後模糊說了一句,說倒是有一塊水域給圈起來了,據說是給zy特供的,估計隻有那裏才能出來一簍一斤重的大閘蟹。


    (現在想想,那個天才小美女的身份還挺特殊)


    那一天,大家心情都很好,金老七也沒要求在香案底下吃,大家弄了一個八仙桌,在院裏那棵老棗樹下擺開,吃了大閘蟹,石榴子,風鴨、食蔬,又喝了老黃酒,酒足飯飽,大家興致都很高。


    金老七也很高興,他哼了幾句京劇,慢慢轉著酒杯,看著天上一輪圓月,突然感慨了一句,對她孫女說:哎,我當年啊,第一次看見你奶奶時,就是中秋節哇!


    我們知道他終於要講當年的事情了,都趕緊豎起耳朵偷聽。


    他說,你奶奶是朝鮮族,朝鮮族也過中秋節的,他們那裏叫“秋夕節”。


    咱們過中秋節嘛,都是一家團圓,他們那裏不是,他們那裏是祭奠先人,要掃墓,有點兒像咱們的清明節。等掃墓完事了,就吃鬆糕,然後舉辦活動,像拔河、摔跤,女的主要是蕩秋千。


    我當時嘛,知道他們愛吃狗肉,就想溜過去混頓狗肉吃,後來才知道,他們過節時不吃狗肉,吃那種鬆糕什麽的。


    我覺得沒意思,就想撤回去。


    結果但是正在舉辦摔跤比賽,有個壯漢見我想溜,就嘲笑我,說漢族都是膽小鬼。


    我當時就生氣了,直接衝上去,幾下子就給他撂倒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人是當時的冠軍,我撂倒了他,就成了冠軍。


    既然成了冠軍,你就不好走了,隻好呆在那裏應應景,喝喝酒什麽的。


    姑娘們也有比賽,她們比蕩秋千,咳!


    你奶奶啊,就是當時的蕩秋千冠軍,她當時踩在秋千上,蕩過來,蕩過來,就像天上的一朵雲彩,看得我的眼都花了。


    我就站在底下看著她,周圍的人拚命給我敬酒,我就拚命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後醒來時,已經在你奶奶閨房裏了。


    我當時就知道:完犢子啦!


    因為我的師門啊,是一個非常神秘的門派,叫做金門。


    金門的人很少,隻有十三個,我排行第七,所以被稱為金老七。


    當時我就跟你奶奶說,不行啊,我師門在昆侖山,我得回去啊!


    你奶奶什麽也不說,就是看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然後不停地哭。


    哎,俗話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啊,我就安慰她,那就先住幾天再說吧……


    結果住著就住著,就有了你爸,就更加走不了了。


    後來,師門給我飛鴿傳訊過幾次,我也把情況和師門說了,後來師父說,這也是我的紅塵劫,既然遇上了,就且好好渡過去吧。


    結果國家就亂了一會兒這個事,一會兒那個事,然後就是大運動,想走也走不了了,就這樣渾渾噩噩過著,一直到你奶奶生病去世,我才幡然醒悟,覺得一切皆空,所以決定回去。


    等我再次登臨昆侖山,卻發現已經大變樣,他已經找不到師門的所在地了。


    再回家吧,也覺得沒啥意思了,索性就這麽在江湖上漂著吧,所以就成了現在這個鳥樣子。


    他最後感慨:我是上對不起師門,下對不起你們,天下雖大,真的是哪裏也去不成啊!


    我才明白,這個看似糊塗的道人,竟然還有這麽傳奇的經曆。


    不過他那個神秘的師門又是什麽呢?這個話題,他不願意多說,隻是大概說,師門雖然隻有十三個人,但是他們可能是全中國有史以來最厲害的門派。金門故事


    他說,《上海灘》你們都看過吧?


    上海灘最牛逼的是哪個?


    是青幫!


    民國時期,上海灘大流氓頭子杜月笙、黃金榮都出自青幫,甚至蔣介石當年入主入上海時,都得拜入青幫,好得到他們的支持。


    那青幫上麵是啥,就是天地會。


    天地會在美國的分部老大是誰知道不?


    就是孫中山,國父孫中山!


    但是,大家可能不知道,所謂的青幫,其實是由一個幫派衍變而來的,那就是漕幫。


    在中國啊,凡是能流傳上千年的幫派,都和漕幫有關,都和水有關,包括後麵反清複明的各種會了,邪教白蓮教什麽的,多少都源自這裏。


    而漕幫,就是他們金門掌握的。


    我有些不敢相信,說你們就十幾個人,怎麽可能掌握漕幫?


    他就笑,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幫派都是靠錢養著的,隻要掌握了天下之利,什麽幫派控製不了。


    我更加不信了,想著你都窮的要賣屁股了,還敢說你們門派富可敵國?


    結果他卻告訴我,他們門派之所以敢說富可敵國,因為他們掌握著一項秘術,就是采金。


    采金,就是采集黃金。


    自古以來,黃金都是財富的象征,誰要是能掌握住這個,那稱為富可敵國也不錯。


    可是這金礦不都是國家在掌控嗎?怎麽又成了他們的呢?


    金老七說,金門掌握了采金的四大秘術,分為“分水”、“觀山”、“探淵”、“淩雲”四派,每一派都有一門獨特的采金秘術:“分水”是采的水裏的河金,“觀山”是采的山上的山金,“探淵”是采的山體裂縫裏的石金,“淩雲”是采的天上的飛金(在山崖峭壁尋找鷹巢等,鷹有收集金沙習慣,借此尋金)。


    也因為這四大秘術,所以對於他們來說,這個金子嘛,是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當時我們都喝多了,也沒在意,大家隨便扯了些閑話,就回去睡覺了。


    沒想到,第二天早晨,這個邋遢道人就走了。


    走之前,他留下了幾句話。


    他說,他之所以住在這裏,是因為這裏是京城最富貴的地方,你們這個不起眼的胡同啊,其實是大清朝存放錢糧的地方。


    你們這個倉庫啊,是最特別的,它是存放一種比金子還要貴重的東西的,所以這裏既是最富貴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這種地方啊,凡人住不得,你們這幾百年前就被老黃皮子給占啦!


    (他說的不錯,我們倉庫生活著許多黃皮子,老得毛都變成了白色,月圓時還會人立著拜月,已經成精了。倉庫經常大晴天打雷,雷霆霹靂打在房梁上,嗡嗡往下掉灰,黃皮子嚇得四處逃竄)


    他說,他們金門最喜歡住在這種極富貴的地方,而且這裏也是一個陣眼,按說金門是要派人來鎮守的,所以他算了好久,才找到這裏,在這裏等了一年,就希望能重新聯係上金門。


    但是過了那麽久,都沒有見到來人,他有些心慌了。


    他覺得,師門肯定出了問題,他還是要去昆侖山看看,不管怎麽樣,都要盡一份力。


    這次去昆侖山,他不會再下來了,要麽死在門派裏,要麽死在大雪山上。


    最後,他貼著老滿耳朵,說了一句話,然後就告辭了。


    他說完那句話後,老滿直接怔住了,甚至都忘了起身去送他,看來應該是一句很重要的話。


    但是那句話到底是什麽,老滿卻怎麽都不肯告訴我,非說法不傳六耳,非要在他咽氣前,才能告訴我。


    他走後,我和老滿也聊起過,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神棍。


    老滿說:老七應該還是有點兒法力的。


    我問:如何見得?


    老滿說:你啊,咱們倉庫那窩黃皮子,自從老七來了以後,就再沒有出現過啊!


    我想了想,還真是,金老七走了沒幾天,那窩老黃皮子就出現了,大搖大擺的,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也因為這個故事,後來我寫作了《黃河古道》,記錄了一下這個神秘的門派,也不知道金老七有沒有找到他的師門。


    好多人都問,我的故事是真是假?


    其實所謂故事,本沒有真假,都是憑借著一些經曆改編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大家隨便看看就好了,不可全信,當然也不必全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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