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嫂子早迎了上來,掏出一塊棉布帕子給她擦了臉上的汗,說道,「你這身子還沒好利索呢,怎麽就自己上山了,跟我說上一聲,我讓俺家那口子幫你砍上兩捆,就夠你燒兩日了。」


    旁邊的兩個小媳婦兒也附和道,「可不是,趙娘子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沒幹過粗活,再累出個好歹,趙先生可沒人照料了。」


    瑞雪也不反駁,笑著道了謝,張嫂子這才指著灶間門口木板上的一個小罐子和一隻籮筐說道,「我們是給你送束修來的,那板子上是我拿來的二斤素油和五斤糙米,還有一些自家種的菜,你先吃著,不夠跟我說,我再去菜地給你摘。」


    另兩個小媳婦兒也紛紛說了各自送來的物件兒,一個是二十斤包穀麵,一個是二斤細麵加十斤包穀麵兒。當然相對於張嫂子送來的,她們的禮薄了許多,可是瑞雪還是笑著說幫了她大忙,絲毫沒有讓她們感到難堪,兩人對瑞雪就越發親近了三分。


    說了兩句閑話,兩個小媳婦就告辭了,張嫂子剛剛幫著瑞雪把包穀麵倒進缸裏,正犯愁沒處放糙米和細麵,就又迎來了另外幾家人,自然瑞雪又少不了一番客套,她拿出了當初賣豆腐練出的笑臉和眼色,把一眾上門來的小媳婦哄得都很是歡喜,放下東西,直說以後有事她們一定來幫忙,然後才離去。


    總共十三個蒙童,十三家的束修都收了上來,瑞雪婉拒了要幫忙做飯的張嫂子,送了她回家去忙,畢竟農家的女子活計都很重的,喂豬喂雞,洗衣做飯,不能總麻煩人家。


    她簡單統計了一下這半上午的收獲,總共收了包穀麵八十斤,細麵十斤,糙米十五斤,外加素油半罐,雞蛋十個,鹽一斤,醬油一斤,幹蘑菇一串兒,還有粗瓷盤兩個,陶盆一個。


    瑞雪這幾日常跟張嫂子閑話,也把這個時空的物價摸了個差不多,粗略估算一下,各家送來的吃食,都超過了一百文的標準,甚至張嫂子送的素油和糙米足足值三百多文,她知道這是人家在幫她,心裏感激,暗暗記下,想著以後必要報答。


    抬頭看看外麵天色已接近正午,早晨剛起來就接待了族老一行,然後又上山砍柴,接待眾多學生家長,不知不覺就忙到了這時,想想屋裏還有一個等著吃飯的呢,就錘錘酸疼的腰,進了灶間,開始刷鍋燒火。


    舀了小半鍋水燒沸了之後,把一個雞蛋磕在碗裏,一邊慢慢加熱水,一邊攪成蛋花放在一邊,鍋裏再加半碗糙米,燒開之後小火熬著。


    估摸著米粥差不多熟爛了,就開鍋加個木頭格子,把那碗雞蛋花裏加一點兒鹽、一小撮蔥花、半勺素油,然後坐到鍋裏蒸。


    過不上半刻鍾,淡淡的米香味混著蛋香就飄滿了整個灶間,瑞雪忍不住臉上就漾出了笑意,麻利的刷了陶盆,盛了米粥出來,然後又用一塊洗幹淨的棉布墊著碗,把蛋羹端進屋去。


    趙豐年正望著窗外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麽,臉上有種悲哀、仇恨交錯的複雜表情,瑞雪好奇之下,待要細看,手上卻已經燙得受不了,連忙把蛋羹放到桌上,手指捏著耳朵,連喊,「燙死了,燙死了。」


    趙豐年看不得她這般毛躁樣子,就又皺了眉頭,瑞雪回身看見了,不知怎麽就衝口說道,「你皺什麽眉?我燙的直跳,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給你端蛋羹?」


    趙豐年聞言,眉頭皺得更似能夾死一隻蒼蠅般,高聲叱責道,「沒人教導過你三從四德嗎,一個女子行事功利不說,還如此毛躁,沒有半點兒婦德,連夫主都敢接二連三大聲呼喝,誰給你的膽子?」


    其實瑞雪剛才那些話,在前世頂多也就算語氣硬一點兒的抱怨,她本就是隨口而出,卻忘記了這裏已經不是原來的世界,這裏的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似她這般講話恐怕真是犯了天條,但是她的性子本就不喜服輸,要她立刻收斂脾氣道歉,又有些難以做到,想了又想,隻憋出了一句,「吃飯吧。」


    趙豐年見她沒有像其它女子一般,立刻躬身賠罪,反倒說了這麽一句無關緊要的話,立刻氣惱更甚,冷冷說道,「不吃!」


    可惜,他的肚子卻不受意誌控製,話音剛落,就發出了很響亮的咕嚕聲,他的臉孔頓時像被煮了一般,紅得發黑。


    瑞雪憋笑憋到要死,強裝著平靜,端了已經不燙的蛋羹放到床邊,說道,「趕緊吃吧。」


    然後就跑了出去,扶著桂花樹壓低聲音,哈哈笑得彎了腰,等笑夠了,就靠坐在樹根下,仰頭望著樹枝間湛藍的天空,長長吐了口氣,胸口隨即輕了許多,好似自從穿越而來就積在那處的鬱氣都因為這場大笑統統散掉了。


    對於未來,她突然有了那麽一抹期待,不管以後的日子,是富貴還是貧賤,起碼她這個便宜夫君還是不錯的,自己言語莽撞,兩度冒犯,應該都夠休棄出門了吧,可是他惱怒歸惱怒,卻連一句難聽話都沒說,顯見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外冷內熱的人。


    屋內的趙豐年雙手捂著肚子,望著眼前的蛋羹,鼻孔裏都要噴出火來一般,想他武國四公子之一,鼎鼎大名的千金公子,居然在一個愚笨女子麵前如此失禮,真是太過難堪了。


    他有心掀了陶碗泄恨,卻又被那香味惹得腹中饑餓之意更甚,不知怎麽就拿起勺子舀了金黃細嫩的蛋羹送進嘴裏,接過立刻被那軟滑香濃的口感征服了,轟鳴作怪的肚子也安靜了下來,待他重新想起剛剛高喊出口的「不吃」兩字之時,那陶碗裏已經空空如也,連碗邊兒都被刮得幹幹淨淨。


    瑞雪偷偷站在門邊見他端著空碗,慌張無措想要藏起來的模樣,肚內又笑得轉筋。


    這可是她,秦瑞雪的獨門蒸蛋羹,雖然用料簡單,但是十幾年來一直都是無往不利,從沒人能拒絕得了。


    當年媽媽臥病在床,脾氣暴躁,常常掀桌子不肯吃飯,但是隻要這蛋羹一端出來,就會立刻緩和下來,把蛋羹吃得精光,讓見者無不稱奇。


    這個時空的飲食怎麽也沒有現代精致,以她多年為弟妹做飯盒,照料病號媽媽,練就的廚藝,要哄得一個古人先從腸胃屈服,還不是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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