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安頓趙豐年躺好,想起他上次發病,極是畏寒,此時雖然人事不省說不出話,但也必是如此,於是又多要了一床被子,加了上去。


    這才拉住店小二兒問清城中各個醫館的位置,把荷包裏的銀錢分出一半來給吳煜和張嫂子,「去把這些大夫都請來,不要怕花銀子,要快!」


    張嫂子和吳煜拿了銀子就跑出了客棧,大壯也被攆去準備湯婆子(類似於熱水袋)給趙豐年暖身子,屋子裏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瑞雪倚在床前,慢慢摩挲著趙豐年青白色的臉頰,心裏碎裂般心疼,「掌櫃的,我一來到這世上,就已經嫁給了你,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隻有你在身邊,雖然你總是冷言冷語,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不求你大富大貴,我隻求你活著,我們一起安靜過日子,好不好?」


    眼淚撲簌簌掉下來,砸在趙豐年的眉眼之上,可惜他卻依舊沉默著,如果不是鼻端偶爾微微顫動,幾乎就是個沒有生命之人,瑞雪悲痛至極,伸手掰開他的嘴唇,一口口往裏渡氣,「你不喘氣,我幫你!我絕對不會讓你死!」


    抱著湯婆子站在門外的大壯,早已哭得泣不成聲,就連身後的小夥計也滿眼都是同情之色。老話說,情深不壽,這夫妻倆看著就是平日相處極好的,怎麽就生了這事?


    旺財在客棧門外轉了兩圈兒,眼見張嫂子和吳煜匆匆跑遠,就溜進客棧後院,想進後院看看,卻被一邊唏噓感歎,一邊出門來的小夥計碰了個正著,他連忙摸了十幾個錢塞上去,小夥計就把知道的都說了,「這家的夫主好似在酒樓吃飯時,舊疾複發,春和堂的大夫說讓準備後事,但這家的婦人不相信,非要遍請全城的大夫,都來診脈。」


    「那你可知是什麽病症?」


    「這我可不知道,隻知道在酒樓裏吐血了,好似很嚴重。」


    旺財見問不出什麽了,囑咐他不要告知瑞雪等人,就又跑回了酒樓,楚歌歡早就等得心急,一見他進來,立刻裝做不勝酒力的模樣,扶頭說道,「今日這酒飲多了,真是頭痛難忍,在下先回府歇息了,改日找個好去處,再與眾位兄台小聚。」


    眾人也喝得有些找不著南北,聽得他這般說,都打趣幾句就應下了。


    唯有坐在他旁邊的嬌美女子,撒嬌耍癡,拉這他的袖子不肯放人,楚歌歡心裏焦急,隨手掏出一張銀票扔在她身上,果然那女子立刻去抓銀票,他就借機脫身開來。


    主仆倆下了樓找了個僻靜之處,旺財就把剛才夥計的話說了一遍,楚歌歡沉默半晌,說道,「走,去看看。」


    旺財摸不清楚主子心裏是打了什麽主意,仗義出手相幫,還是趁火打劫?低頭小心翼翼的引著他進了客棧。


    淩風城裏大夫出診的診金是五十文,張嫂子和吳煜心急,足足出了二百文,所以,哪怕是上元節的晚上,也有七八個大夫趕了過來,但是,他們每個診脈後,都是搖頭,其中一個甚至還責備張嫂子,明明就是將死之人,還半夜折騰他來幹什麽,氣得吳煜捏了拳頭,把他拎出了門,其餘大夫們也就都散去了。


    張嫂子攬著大壯抹眼淚,「就是進城賞個燈,怎麽先生就要沒命了呢?」


    瑞雪神情木然的站在床邊,任誰說話也已聽不進去,當初媽媽過世的時候,還曾拉著她的手,說過幾句話,如今這個人卻連半點兒征兆都沒有就倒下了,先前還抱著她說,必不負她,結果半個時辰不到,就要天人永隔了,世間還有誰比他更擔得起「負心漢」這三個字?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屋子裏響起,瑞雪慢慢收回發麻的右手,指了臉上多了五道血痕的趙豐年罵道,「你以為我秦瑞雪是好欺負的嗎,騙了我還想就這麽死去,怎麽可能?我一定要救活你,然後一輩子讓你當牛做馬,償還欠我的債!」


    張嫂子和吳煜都以為瑞雪瘋魔了,上前想要拉開她,卻被她推開,「我沒事,你們都等在這裏,我出去想辦法。」


    張嫂子要攔阻,卻見吳煜搖頭暗中使眼色,於是就收了手。


    等瑞雪邁步出了門,吳煜才低聲說道,「嬸子看著先生,我去跟著姐姐,也許她出去冷風一吹就好些了。」


    張嫂子抹著眼淚點頭,吳煜轉身就跑了出去。


    瑞雪漫無目的的在街頭遊走著,一時想去找老王想想辦法,一時又想回村去取銀錢,可是直到街尾,終於還是慘笑出聲,全城的大夫都說沒救了,老王一個文書還能有何辦法?就是取了家裏的存銀,也買不到救命仙丹?


    她一直覺得,自己開鋪子,做豆腐,打潑婦,鬥懶漢,不說無所不能,起碼也是個果決精幹的女中豪傑,可是今日她才突然發現,她是極無能的,因為這些都救不下她的男人,她隻會同普通女子一樣哭泣……


    楚歌歡倚在牆角,看著那個女子抱著一棵柳樹痛哭出聲,一聲聲哽咽傳到耳裏,突然就覺得心裏極不是滋味,這還是那個幾句話就激得自己漫天撒金,言語犀利而又坦然自若的女子嗎?她居然也會為了男子這般哀傷無助?是否世間女子的矜持清冷,隻是因為麵對的不是心儀之人?那個女子如此,眼前的女子還是如此,而他怎麽就不是她們的心儀之人……


    這個認知讓他惱火,大步走向樹後,舉起扇子在樹幹上敲了兩下,嗤笑出聲,「怎麽,你這般痛哭,就能救活那病秧子了?」


    瑞雪猛然抬頭,戒備的退後了兩步,待看清他的容貌,就皺起了眉頭,惱怒的說道,「救不救,關你何事?」


    楚歌歡唰得打開扇子,扇了兩下,卻被冷風吹得猛然一哆嗦,清咳一聲,有些尷尬的收了起來,「在下知道哪裏有好大夫?也許能救得你夫主的性命?」


    「你說的是真的?在哪裏?」瑞雪大喜,也不顧剛才還與人瞪眼,邁步上前就抓了他的袖子。


    「就在城西,據說是退隱回鄉的老禦醫,醫術了得,隻不過不輕易出診。」楚歌歡被她眼裏猛然爆發出的亮光,閃得微微眯了眼,忘了還要拿喬,一口氣就都說了出來。


    「你能帶我去嗎?」瑞雪殷切望著楚歌歡,心裏盤算著要趕緊回村把銀子取來,禦醫的診費一定相當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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