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死死壓著心裏的氣怒,低聲說道,「煜哥兒,去把院門閂上。」


    吳煜不明白姐姐要做何事,但還是小跑著繞過幾人去鎖院門,張大戶還以為瑞雪要請他進屋,行些不好為外人稱道的好事,樂得兩隻腫眼泡都擠在了一處。


    結果,瑞雪卻走去牆邊,拿了兩把大竹掃帚,扔了一把給吳煜,就衝了上去,吳老三一見不好,跳起來就想跑,卻被吳煜一腳踹翻,大掃帚鋪天蓋地就拍了上去。


    張大戶因為腦子裏設想的太過美好,不忍回神,反應就慢了半拍兒,被瑞雪一掃帚掃過,白胖的臉上立刻多了十幾道細小的劃痕,疼得他殺豬一樣叫了起來,四處想要躲藏,可惜身子笨重跑不快,院子又空曠,沒個存身之處,隻得任那掃帚上的竹枝抽得他是鬼哭狼嚎。


    張家跟車而來的兩個小廝和車夫,原本想要一同進院的,可吳老三生怕他們搶了功勞,死活留了他們在車上閑話兒,他們也樂得清閑,結果,正說得高興,就聽院子裏聲音不對,跳下車一看,這還了得,自家老爺正被追打得連滾帶爬,一推院門又被閂上了,他們隻得翻牆跳下,撿了木棍就要上前。


    這時堂屋大門「哐當」被推了開來,呼啦啦跑出十幾個大漢來,團團將兩人圍在了正中,各個眼睛瞪得牛一般大,唬得他們心寒,手裏的木棍也掉了下來,馬老六和徐寬上前,一腳一個踹倒,眾人正要一擁而上之時,院外就有人喊著,「住手啊,快住手!」


    瑞雪累得氣喘籲籲,聽得聲音,停手一看,原來是族老、裏正趕了過來,她立刻示意吳煜扔掉掃帚,把頭發和衣襟胡亂扯了幾把,這才滿臉委屈的撲到院門前,開了大門就哭道,「長輩們要給奴家做主,他們白日上門想要非禮奴家啊……」


    張嫂子原本就是怕張大戶欺負瑞雪,這才找了張大河分頭去請族老、裏正,結果一見瑞雪這般模樣,還以為她真的挨了欺負,眼睛都紅了。


    張大河操起牆邊的一根木棒子,就要往上撲,「趙先生還沒死,你們就欺上門來了,你們當我們雲家村沒人了。」


    張嫂子也挽了袖子,上去抓了正如野狗一般吐著舌頭喘氣的吳老三,邊撓邊罵道,「你這忘恩負義的狗東西,趙娘子是沒給你家豆腐,還是沒找你媳婦做工,她欠了你們家嗎,啊,你們一家子懶鬼,偷換餃餡兒害得她賠錢,她都沒怪過你們一句,你把先生氣得吐血,她也攔著不讓找你們算賬,就是念著一村兒住著的情分。你們居然這般狼心狗肺,又上門來欺負她,天雷怎麽不把你劈死,拉稀屎怎麽不把你們一家拉死……」她的嘴皮子也利落,手腳也快,待族老使人把她拉開的時候,吳老三臉上已經又添了十幾個血道子,頭發也被拽掉了幾縷,模樣狼狽極了。


    但是從院外跟進來的鄉親們可是沒有一個同情他的,那換餃餡兒和氣得趙先生吐血一事,他們都有耳聞,當初瑞雪不計前嫌,給吳家也送了豆腐做年禮的時候,村裏人還都讚瑞雪寬厚仁義,沒想到如今,這吳老三居然如此忘恩負義,真是太可惡了。


    再者說了,就算平日有罅隙,也是雲家村自家人的事兒,怎麽能引了外人來欺負自己人?


    吳老三滿地打滾哭嚎著,「打死人了,打死人了,我要去告官啊……」


    張嫂子狠狠呸了一口,罵道,「你要去就趕緊去,正好官差來了,我還要告你平日偷雞摸狗,無惡不作呢。」說著,她就又掙紮著,想上前繼續去撓他。


    吳老三被嚇得連滾帶爬的躲到同樣狼狽不已的張大戶旁邊,伸手抹了一把頭上的血珠兒,哭道,「張老爺,小的是好心,引您上門談生意,哪成想碰到的都是這樣的潑婦啊,張老爺哎,這些人佃你們府上的田,受老爺的恩惠,如今半點兒不念舊情,還想打死咱們啊……」


    張大河正在他旁邊不遠處,聽得他又挑撥,伸腳就要踹他,卻被瑞雪一個眼神止住了。


    吳老三也是被氣得糊塗了,他這般說話,對他來說半點兒好處都沒有,反倒站在了全村鄉親的對立麵,給所有人安了一頂忘恩負義的帽子。


    張大戶平日奴仆成群,嬌妾美婢環繞,從沒受過今日這樣的罪,本就氣得七竅生煙,礙於太過疲累,喘氣都喘不勻,此時剛剛歇得好一些就聽吳老三這般說,當即拍著地麵狠狠罵了起來,「你們這些狗奴才,枉我平日那般好心,佃田給你們種,你們連狼心狗肺的畜生都不如,居然都敢上手動手打本老爺,你們都等著下大牢去吧。」


    果然,幾個族老和裏正都黑了臉,什麽叫恩惠,什麽叫不念舊情?


    張家當年趁著全村遭難之時,以極低的價錢,將那些水田買了回去,村裏人隻剩下了極少的旱田糊口,若不然如今的日子也不會過的這般艱苦,這些年,佃了張家水田種的人家,要交極高的租子,累上一年,才不過剩下一兩鬥糙米,與白給張家做活計有什麽區別?


    仔細講起來,張家與村裏隻有仇怨,哪有恩德?


    裏正清咳兩聲,徹底打消了上前扶張大戶的念頭,扭頭去問,死死捉著張家兩個小廝的徐寬等人,「你們都是何人?先把張家奴仆放了吧,大夥兒都在,有什麽話都能說得明白。」


    徐寬點頭,示意身後兄弟放人,兩個小廝立刻連滾帶爬的跑去張大戶身邊,這個伸手扶,那個拍打泥水的,極力討好,想要老爺忘記他們剛才救援不及時的錯處。


    徐寬也不理會這些,拱手給裏正等人行了禮,說道,「我們幾人都是碼頭上做工的,平日多得趙家妹子關照,聽得先生小恙,特意上門來探望。沒想到,正遇這幾人言語輕薄趙家妹子,甚至還喚了兩個奴仆上前想要擒人,這才出手相幫。想我沛水幫,雖說上下都是窮苦出身,但是好賴也有二百兄弟,不能眼看著這人欺辱我們妹子!」


    裏正皺了眉頭,平日裏隻聽說趙娘子的鋪子生意不錯,去不知她居然如此受碼頭眾人推崇。他雖然也不待見張大戶,但是還畢竟有些牽連,說不得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些人在,萬一有委屈趙娘子的地方,恐怕就不好說了。


    他拱手回禮,沉聲說道,「那就謝過眾位兄弟出手相助了,不過畢竟這是我們雲家村的事兒,外人不好多插手,不如兄弟們今日先回碼頭去忙。有山子在家,明日必會把事情原原本本說與眾位聽。」


    馬老六平日脾氣最是火爆,但是難得粗中有細,想起他們村裏的裏正,在鄉親有爭執的時候,也常這般說,但每次最後都是在場人少的一方吃虧,於是,他立刻出聲反駁道,「裏正大哥,這是嫌棄我們兄弟礙眼了。我們兄弟也不想討人嫌,但是趙家妹夫剛剛臥病不起,村裏就有人引著惡人上門,我們兄弟實在不放心,怕我們這一走,妹子受的就不止是外人的委屈了,還是多留一會兒,替她也多聽聽,裏正大哥和族老如何還她一個公道。」


    徐寬裝作慍怒叱責道,「二弟說的什麽話,怎可如此莽撞,我常聽人說,這方圓幾十裏,雲家村的裏正,平日做事最是公正,想來今日我們就是走了,妹子也不會吃虧受委屈。」


    裏正被他們左一句吃虧,有一句公正,擠兌得倒不好趕他們走了,僵著臉皮,勉強說道,「眾位兄弟謬讚了,趙先生和趙娘子是我們村裏的,鄉親們自然不能讓他們受委屈。」


    徐寬微微一笑,帶頭向後退了兩步,表示不會再動手,隻作壁上觀。


    裏正心裏苦笑,與幾個族老對視一樣,就問瑞雪,「趙娘子,今日之事,到底是為何鬧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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