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七娘正開箱子往裏倒騰東西,哪裏聽清他說什麽,胡亂應了。


    趙豐年從東園回來,一進角門,就見彩月在院子裏亂轉,小手把一方帕子扭得像麵條一般,他就皺了眉頭,問道,「怎麽不在屋裏伺候夫人?」


    彩月扭頭一見自家先生回來,大喜過望,立刻奔了過去,「先生,奴婢要去請您回來,夫人不讓。」


    「夫人怎麽了?」趙豐年的心立刻就提了起來,瑞雪已經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怪醫還是沒找到,雖然他們夫妻兩人都不說,日日歡喜過日子,但心底都死死再壓著那份驚懼,若是出生之前,不能去除寒毒,這孩子就不能要了,與其讓他生下來受苦早夭,不如就不生。


    彩月連忙搖頭,「夫人肚子裏的小少爺沒事兒,是夫人臉色不好。」


    「臉色不好?誰惹夫人生氣了?」


    「奴婢也不知道,雲家的二奶奶來了,走的時候也眼睛紅紅的,然後夫人就臉色不好。」


    趙豐年隱隱猜出些因由,心裏歎了口氣,進門遣了彩雲出去,走到炕邊兒就笑道,「雪,外麵夕陽正好,我扶你出去走走啊。」


    瑞雪正歪靠在炕頭,身後墊了個厚墊子,雙手撫在肚子上,不知在想什麽,聽得他說話就驚醒過來,勉強笑道,「今日下課早啊,晚上想吃什麽菜色,我這就去做。」


    趙豐年上前攬了她在懷裏,「有彩雲彩月她們呢,你就別惦記吃食了,外麵景色正好,出去散散心吧。」


    瑞雪苦笑,想說什麽,到底還是忍了下來,「好啊,去桂樹林走走,這幾日看著比先前好一些了,怕是能活下來了。」


    夫妻兩人說著話,出了院子,信步在桂樹林裏慢走,正是晚霞滿天的好時候,橘紅色的霞光撒在桂樹上,隨著樹葉搖動,被切割成無數破碎的光片,一點點灑下來,有種殘缺的美。


    趙豐年故意尋了些有趣的話,比如學堂裏的孩子背書時出的差錯啊,城中文人做得那些驢唇不對馬嘴的詩詞啊,想引著瑞雪笑幾聲。


    心愛的人這般小心翼翼的哄勸照料,瑞雪的心結慢慢就鬆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她要學著相信這個男子對她的愛,哪怕以後她不在了,他也不會如錢黑炭那般薄情寡義,她的孩子也不會像可心那般,再說,她在現代翻了車,都能重生到這個時空來,一個小小的生產也定然要不了她的命,她要堅強起來,甚至比之當初醒來時更堅強,那時她是一個人,現在她是一個母親!


    夫妻倆細細低語著,雙手緊緊握著,走了小半時辰,彩雲來報吃晚飯,才回了屋子。


    張嫂子也是不放心,從鋪子回來,草草吃了一口飯,就約了翠娘一起去看孩子,到得錢家門外就聽見可心在哭,兩人立刻就奔了進去,正見劉七娘舀了一勺子羊奶,往可心的嘴裏喂,可心嗚嗚哭著,好似不肯喝一般,扭著小腦袋。


    劉七娘有些惱怒,伸手就要去掐她,卻被張嫂子一聲清咳止住了,抬頭一見是當日引她進趙家的嫂子和一個陌生婦人,於是就道,「哎呀,翠娘嫂子來了。這麽晚了,可是有事?」


    翠娘勉強扯了一個笑,「沒事,吃過飯無事,來看看可心。」


    張嫂子這時已經抱起了可心,看得她脖子上的一到紅痕,忍不住就問,「這孩子的脖子是不是燙到了?」說完,接過劉七娘手裏的陶碗,立刻臉色更是不好,「這麽熱的羊奶,大人喝著都燙嘴,怎麽能給孩子喝?為啥不晾涼了?」


    「羊奶涼了不是膻味重嗎,我也是為了孩子好,你誰啊,跑這瞎叫?」劉七娘可不是能吃虧的,當日對著瑞雪,那是他家錢黑炭的主家,衣食父母也就忍了,過後待雲二嬸都沒客氣過,更別說根本沒見過麵兒的張嫂子了。


    張嫂子氣得就要開口罵,翠娘卻拉開了她,打圓場道,「七娘沒生養過孩子,伺候的難免有些不周到,嫂子就別計較了。」說完又對七娘說,「這是作坊隔壁的張嫂子,他家張大哥是作坊的管事,張嫂子也替老板娘打理碼頭的鋪子呢。」


    七娘撇撇嘴,暗道,俺家錢黑炭也是管事,誰也沒比誰高,憑啥對我指手畫腳啊。


    翠娘瞧她那臉色就知道,剛才的話是白說了,這女子簡直笨到家了,世上人事哪怕同級也是要分個三六九等的,同樣都是管事,錢黑炭隻算是做工的,如今還遭了主家的厭惡,以後啥樣還不知道,而張家那可是主家的心腹,別的不說,就是那碼頭鋪子,一日進項幾兩銀,都是半點兒顧忌沒有,就交給張嫂子打理,這可不是一般的信任,誰也比不上啊。


    她也懶得再勸,看著張嫂子哄著可心喝了最後一口羊奶,就伸手接了過來,親了兩下,道,「等這孩子過了半歲,能吃些雞蛋黃、喝些薄粥就好了。」


    張嫂子點頭,打開可心的小被子,見她並沒有尿濕,也就放心了。


    兩人自說自話,誰也沒有搭理劉七娘,可把她氣壞了,這是在她家裏,她怎麽可能受氣,於是拎了掃帚掃地,揚得滿屋塵土,末了掃到門口,把灰撅出去,還要罵著院子裏的兩隻老母雞啊,「大晚上的,叫什麽叫,有能耐自己下蛋去,占了人家的窩算什麽本事!」


    張嫂子第一次同這劉七娘打交道,聽她如此無禮,實在忍耐不住,就道,「到底是誰占了窩,到底是誰不下蛋?」


    劉七娘被氣了個倒仰,還要回嘴再罵,翠娘怕她們打起來就拉著張嫂子往外走,「天晚了,咱們回去吧,明日得閑再來。」


    然後又扭頭囑咐劉七娘,「七娘也別在家悶著,日頭好的時候就抱著可心出去轉轉啊。」


    劉七娘跟沒聽到一般,哐得一聲關了門,張嫂子恨道,「錢黑炭眼睛瞎了,怎麽娶了這麽個敗家玩意兒。」


    翠娘也是苦笑不已,兩人歎著氣各自回了家。


    劉七娘趴在牆根聽得兩人走遠,回屋就狠狠掐了可心大腿一把,小丫頭立刻就哭了起來,她還嫌煩,扯了個被子就蒙在了她腦袋上,聽得聲音小了許多,還很是得意的挑了挑眉,轉身又去擺弄那半箱子的小衣衫和飾品,想著明日回娘家去一趟,把這些東西都帶回去給哥哥家的小侄女,雖說顏色素一些,可都是好料子的,就算那棉布做的,摸著也極軟極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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