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樓的後院比之其餘酒樓已經算是極寬敞了,但是也放不下這麽多人,刑獄同知聽得身後吵鬧,就吩咐衙役們封了院門。好奇的百姓們無法,就效仿起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院子旁邊的大樹上,牆頭兒上,到處都是人頭攢動。


    同一城住著,都是父老鄉親,隻要他們不吵鬧,衙役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很快,薛七掌櫃這隻赤裸裸的白豬,就在眾人的驚呼中,被抬了出來放在了門口的木板上,仵作帶了薄羊皮的手套開始查驗屍體,可是他越查越是疑惑,最後那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待到同知大人問話,他就低聲稟報道,「大人,這命案有些蹊蹺啊。」


    刑獄同知姓薑,在靈風城任職也有四五年了,平日為人還算和善,聽得仵作這般說,也沒嗬斥,就道,「仔細說說,有何蹊蹺?」


    仵作就道,「大人,這薛掌櫃脖子上的紅痕,確實是旁邊所插那把尖刀所割,但是刀痕極淺,根本不能致命,另外他身上也沒有任何別的傷口,口鼻裏也沒有血跡,更不是被人下毒而死,屬下……無能,實在找不到死因。」


    「咦,果然蹊蹺,」薑大人也是犯了難,連死因都找不出來,如何斷案,他想了想,就要衙役押了那豔娘和管事夥計過來,豔娘嚇得最狠,哪裏還會隱瞞半點兒,雙手扯著身上擋羞的帳幔哆嗦個不停,薑大人和仵作問什麽,她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的痛快答什麽,連薛掌櫃昨晚在她身上折騰了三次都說了出來,直聽的屋裏眾人暗笑不已。


    薑大人也是尷尬,幹咳兩聲,又去問管事和小夥計,結果更是沒有任何收獲。


    這可著實難辦了,薑大人聚了仵作和幾個心腹衙役,低聲商議著,要先拿出個說法,畢竟外麵淩風城裏的百姓可都在等著呢,總不至於讓人家罵他們沒本事吧。


    不提他們正商量著,單說外麵門廊下,拄著佩刀閑話兒的兩個衙役,平日跟隨自家大人也來黃金樓吃過酒宴,自然見過薛七掌櫃如何威風,此時他這般赤裸裸躺在木板上,讓他們突然就生出人死燈滅,金銀富貴半點兒帶不走的感慨。


    其中一個,想了想,轉身就進了廂房找了件青色的破衣,隨手搭在薛掌櫃腰間,替他擋了擋羞,另一人就道,「張老哥就是心腸好,連個死人……」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煞白的指著老張身後,嘴唇狠命哆嗦著……


    老張見他如此驚恐模樣,就覺脊背一涼,猛然回頭看去,隻見那原本死去多時的薛掌櫃,不知何時居然坐了起來,正舉著兩隻手臂伸懶腰!


    老張的腦子裏立時空白一片,再也無法運轉,雙眼一翻就軟倒了下去。


    院子四周的百姓們也是驚得張口結舌,各個連喘氣都忘了,一時間小院裏落針可聞,也不知這沉默持續了多久,人們猛然想起此時最應該做的事,轟然跳下各自棲身之處,鬼哭狼嚎著,拚命往外跑,「詐屍了,詐屍了,救命啊,救命啊!」


    原本這命案驚動的是半個靈風城,此時被大夥兒這般一喊叫,另外半個城池也都知道了,大街小巷,到處都是驚恐無措的百姓,各家大戶也都緊緊關了大門,下人們被逼著爬上門樓探看消息,生怕那僵屍何時就跳進自家院子……


    薑大人幾個正在商議,要給薛掌櫃下個縱欲過度而死的結論,突然聽得外麵轟然吵鬧,就惱怒的推門出來,結果,正見那薛掌櫃一臉疑惑的從案板上跳下來,見得他們,還很是驚奇的問道,「咦,薑大人今日怎麽這般有空閑,一大早就上門來喝茶?」


    他說著就要上前給薑大人行禮,薑大人驚恐得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嘶聲喊著旁邊的衙役,「攔住他!攔住他!」


    衙役們也是腿軟,擔又不敢抗命,哆嗦著拔出長刀,就要往薛七身上刺去,薛七嚇得跳了起來,「薑大人,我是薛七啊,這是我們黃金樓,你怎麽讓人……」


    他這般跳腳喊著,突然就覺出身上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頓時傻眼了,他身上是光溜溜一片,半片布頭兒都沒有,那剛才跳動間打在他腿上的居然是……


    他慘叫一聲,猛然用雙手捂了胯間,惱羞成怒,「這是怎麽回事?誰扒了我的衣服?是誰?」


    薑大人見他如此這般,先是說笑繼而惱怒,也是起了疑心,僵屍,應該不至於這般鮮活吧?


    他驚疑不定的瞧了一眼旁邊的仵作,示意他上前確認,仵作畢竟平日總是與死人打交道,這膽子還大一些,小步挪著出了屋門,先是雙手合十,對著薛掌櫃小聲嘮叨,「薛掌櫃勿怪啊,我也是奉命行事,不是有意冒犯……」


    說著這話,他猛然伸出手摸了一把薛七的胳膊,停了一息,就趕緊收了回來,琢磨了半晌,好似真有一些溫熱之氣,就再次去摸,這次確定了,驚喜喊道,「大人,是熱的,是活人!」


    薛掌櫃一把扯了那般破衣衫圍在腰間,暴怒罵道,「我當然是活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薑大人得了這「活人」兩字,就如同服下了定心丸,暗暗鬆了口氣,邁步出來,說道,「原來是一場誤會,薛掌櫃有所不知,今早,你們鋪子的管事和夥計來報案,說是你被殺害了,本官帶人正在查驗,尋找疑犯,沒曾想,薛掌櫃這又突然還魂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薛掌櫃聽得是目瞪口呆,他不過抱著豔娘睡了一覺的功夫,怎麽就成了死人了?


    仵作生怕眾人質疑他的手藝,連忙指了薛掌櫃的脖子,說道,「薛掌櫃怕是得罪什麽人了吧,脖子上的刀痕可是做不得假的,好再那人沒想真取掌櫃性命,隻劃破一層淺皮。」


    薛掌櫃的伸手去摸脖子,那先前結疤的刀痕,因為剛才那般掙紮,已經重新裂了開來,滲出些許血跡,他這一抹就沾到了手上,他立時驚恐的大喊起來,「快去請大夫來,快!」


    那管事和夥計想要將功折罪,立時撒腿如飛般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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