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豐年聽得她剛才那些話,想起他初見她時,她確實傷得很重,若說是發熱燒壞了腦子,記不清前事,倒也有可能,此時又見她頭痛模樣,心裏哪還有半點兒疑惑,傾身就抱了她,安慰著,「雪,別想了,別想了,你是小姐,還是丫鬟,我都不在乎,隻要你不離開咱家就行。」


    「我的頭……好疼,我想不起來,我到底是誰啊?」瑞雪見他如此心疼自己,心裏愧疚不已,但演戲還是要演全場,「掌櫃的,我不走啊,我還要給你生孩子,還要再開一間素菜館子呢。」


    若不是著急妻子頭疼難忍,趙豐年差點就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就是他深愛的妻啊,都這樣的時候了,還記得要開素菜館子,活脫脫就是個天生的老板娘,怎麽能是候府小姐呢?


    「好,咱開,咱明日就進城去買鋪子,一定開個靈風城最大的素菜館子。」趙豐年慢慢替妻子揉著頭上幾個能讓人放鬆的穴道,輕聲哄著,「別想了,你以前是誰家小姐丫鬟都沒妨礙,你已經嫁給我了,別說是來了一堆奴婢下人,就是皇帝皇子來了,也不能帶走你。」


    瑞雪聽得他這般說,鼻子一酸,心裏的愧疚和感動就都化作了眼淚,滴滴答答落下來,哽咽出聲,「掌櫃的,我不是故意騙你,我實在是……」


    趙豐年不知她說的是借屍還魂一事,還以為她為了猜錯身世而自責,連忙出口打斷她,「別想了,我又沒怪你,趕緊擦擦眼淚,一會兒煜哥兒回來,又得以為我欺負你了。」


    瑞雪抹了眼淚,想起自己弟弟那護姐到底的模樣,也覺心裏溫暖,輕輕歎氣笑道,「我喜歡咱們家的小院子,喜歡咱們家的鋪子,喜歡這村子,喜歡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就算吃些辛苦,也覺得心裏踏實。那些人即便以前真是我認識的人,現在對我來說,也是再陌生不過,我絕不會和她們回去那深宅大院,被規矩禮法綁得死死的,我還要和你還有煜哥兒一起出去遊山玩水呢。」


    趙豐年此時心裏大石算是徹底落了地,狠勁抱了抱妻子,語氣裏滿滿都是歡喜,「好,咱絕對不回去,等孩子們出生了,咱們就帶了他們一起去。」


    瑞雪在他肩窩裏蹭了蹭眼淚,用力點頭,「一起,都一起去。」


    夫妻倆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要堅守自己的家園,哪怕一場無邊富貴,唾手可得。


    若是這些陌生人,行事能入得了他們的眼,以後就當個親戚走動,若是他們有何不妥之處,就徹底斷了來往,照舊過他們的小日子。


    趙豐年安頓了瑞雪重新躺好,就要去前院打發那些丫鬟婆子,瑞雪想了想,還是說道,「掌櫃的,他們畢竟救了我,又是遠路而來,一麵都不見,到底有些不通情理,不如,你把那老嬤嬤請進來,我同她好好說說,再讓廚下準備兩桌細麵款待一番吧。」


    隻要她說,趙豐年哪有不應的,更何況這般處置也更妥當,於是果真去了前院,請那老嬤嬤進後院敘話,綠蕊和武二都要跟著,趙豐年卻是不喜他們一個出言魯莽,一個身上帶著功夫,出手相攔。兩人自然惱怒,老嬤嬤心急,隨意揮手讓她們退下,就隨趙豐年進了二門。


    瑞雪本來靠在軟墊上等待,但喝下的藥湯漸漸起了作用,眼皮就變得沉重起來,模模糊糊睡了過去,夢裏紛亂繁雜,好多陌生的畫麵閃過,一時是一個老嬤嬤在摟著她掉眼淚,一時是一個小丫鬟同她趴在一處矮牆後,偷看校場裏的男子們練刀,一時是一群人抓著她打板子,一時是一個年輕女子笑得很是得意,一時又有那年輕俊美的男子拉了她的手,要她等他回來……


    好多人,好多事,潮水般向她湧來,馬上就要將她淹沒,無邊無際的黑暗、窒息……


    一股巨大的危機感,瞬間從靈魂深入迸發出來,她拚盡全力的大喊,「我是秦瑞雪!


    那黑暗好似感受到她的決絕,僵持片刻,又如同來時一般,迅速消失的幹幹淨淨,隻留了那麽一絲淡淡的悲傷、留戀和不甘,在心底深處回蕩不休。


    瑞雪長長呼了一口氣,雖然不知剛才那般是夢境,還是真實的危險,但她清楚的知道,但凡剛才軟弱一點,恐怕她的意識就再也回不來了,也許這身子就是別人的了……


    趙豐年開門進來,見得妻子滿頭大汗,心裏一緊,大步邁到跟前,輕聲問道,「雪,雪,醒醒,是不是做惡夢了?」


    瑞雪慢慢睜開眼睛,見得他眼裏的急迫,疲憊一笑,「掌櫃的,我還在,真好!」


    趙豐年掏了帕子,給她擦去頭上的汗珠兒,安慰道,「說什麽傻話,你不在這,還能去哪裏?」


    瑞雪也解釋不清,剛才是何等的危險,也不願意他跟著擔憂,就笑得又歡喜了幾分,剛要再開口,就聽旁邊有人顫著聲音喊道,「小姐……真是小姐!」


    瑞雪這才知道屋子裏還有外人在,連忙放開了趙豐年的手,扭頭看去,那是一個微胖的老婦人,穿著對襟兒的草綠色錦緞夏衫,玉色繡折枝的錦襦裙,頭發盤得一絲不亂,插了兩根銀簪,眉目慈和,此時正滿臉都是淚水的望著自己,哪怕她剛才拒絕了這具身體原有的回憶,但是冥冥中,依舊對這老婦人生出一絲親切感。


    瑞雪暗暗歎氣,收回目光,問詢趙豐年,「掌櫃的,這就是你說的那位老嬤嬤?」


    那老嬤嬤頓時臉色煞白,所有驚喜消退的幹幹淨淨,不等趙豐年回答,她已是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拉了瑞雪的手就掉了眼淚,「小姐……我是桂嬤嬤啊,我是奶娘啊,小姐,你不認識誰,也不能不認嬤嬤啊……」


    瑞雪見得她這般老淚縱橫,一聲聲喚著小姐,心裏也是不好受,若是這肉身的原主人還活著,怕是早應該撲進老太太懷裏,一同痛哭了,但是她是秦瑞雪,不是老嬤嬤口中的小姐,若說她唯一能替那悲慘死去的前主人做些什麽,也隻是以這副身子麵孔,活下去,安慰那些曾經待她至善的親朋……


    「嬤嬤,剛才在河邊,真是感謝您府上的護衛,出手救了我,我們趙家貧寒,無以為報,隻備了兩桌兒薄酒,嬤嬤若是不嫌棄,一會兒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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