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酒會在"宜人"傳播的總裁駱宜人的宣佈下開始。


    沈默言到達時正好是酒會的高潮,駱宜人與新設的有線電台股東合影留念。


    何牧風也是股東之一。


    默言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見到他,奇怪的是他似乎也未攜伴。


    默言今晚穿件紫紅色平紋細布晚宴服,背部微露,垂墜的摺邊,嫵媚動人。


    正當她和"宜人"的公關室主任聊天時,何牧風端著雞尾酒走了過來||


    "怎麽沒帶男朋友一塊兒來?"


    "你不也沒帶女朋友來嗎?"


    何牧風靠著她的耳朵像吹風似地輕聲說:"我沒有女朋友,情婦倒是有一個。"


    "宜人"的公關見他們似是有話要說,識趣的離開。


    "你今晚氣色很好,不過衣服穿得太暴露,我不喜歡。"


    "我不是為你而穿的,所以無法配合你的品味,隻要我自己喜歡就夠了。"


    "我的女人不會穿暴露的衣服。"他靠得太近了,近到彼此的呼吸都聽得見。


    "我不是你的女人。"她退後了兩步,想與他保持距離。


    "你怎麽可以生得這麽美又這麽無邪?"他又逼進了兩步,不讓她情怯。


    "何牧風,你喝醉了。"她睜著水翦大眼看著他。


    "你害怕了嗎?聽說你玩弄無數男人的心靈卻從不曾愛上他們,你怎麽能夠這麽行呢?"他是有點借酒裝瘋,不是真的醉了,隻是暫時失去理智。


    "沈默言,你大概是上蒼派下凡塵收服我的天神。"


    "何牧風,你瘋了嗎?還是生病了?"沈默言十分訝異。


    何牧風幾乎是靠在她的身上。他伸出右手,無限柔情地撫摸她白玉般的雙頰,像是在品味一件稀世珍寶。


    如果不是在隱密的陽台,他不會這麽大膽;如果不是如此的寂靜,她不會這麽害怕。所有酒會的喧鬧在此刻幾乎是置若罔聞。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在這裏吻你的,特別在你心不甘情不願的情況之下我更是不敢造次。不過,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做我的情婦。"


    "哼!此生休想。"她用盡全身的力量說道。


    "走著瞧。"他下了戰書,一副準備攻城掠地的模樣,說完即離去,留下發冷顫的默言。


    酒會之後,餘波蕩漾。


    "聽宜人的公關說那天你和何牧風兩人在陽台親親我我,可有此事?"梁曉韻和齊漾蘋一搭一唱地詢問。


    "若真是親親我我也就算了,問題是並非如此。"沈默言不得不這麽說。


    "那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嗎?就是因為宜人的公關是有名的廣播電台,所以現在這則新聞是人人口耳相傳,已經變成緋聞了怎麽辦?你不主動說明嗎?


    "漾蘋問。


    "如何說明?難不成要開記者會?"


    "這倒也是好方法,一來可以澄清傳言;二來可以替咱們虹霓打廣告啊!


    "曉韻,永遠的在商言商。


    "哦||我可不幹,我又不是電影、電視明星,開什麽記者會?有誰會理我啊?"


    "怎會沒人理你?憑何牧風的知名度,人人都想知道真相。或者可以聯絡一些雜誌社記者來寫這件事,由雜誌披露也不錯啊!"這回是漾蘋的主意。


    "你們兩人是瘋了不成?謠言止於智者,我無端地搞這些名堂,弄不好會成為醜聞,豈不賠了夫人又折兵。"


    "說得也是,到時候何牧風一概否認,默言不就丟人現眼、自取其辱嗎?"


    "本來就沒什麽,被你們說得好像真有其事似的。我也不怕他否認啊!因為這些謠言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我沈默言坦蕩蕩,不怕這些是非。"


    默言站起身到檔案櫃拿了一疊會計報表,準備仔細對帳,結算年度盈餘。


    "開始幹活了吧!好姊妹們。"


    "再問一個問題,我們就不好奇了。"


    "什麽問題?你們問吧!不過,隻能問這一個。"


    "那天在「宜人」的露天平台,真的啥事都沒發生嗎?"漾蘋是好奇的貓。


    "你以為會發生什麽事?這樣說吧,現在大家傳的版本是什麽?"


    "有三個不同的版本:第一個是你們大吵一架,第二個版本是你們熱情擁吻……第三個是你們在陽台上……上演a片。"漾蘋愈說愈小聲,連她都不好意呢!


    聽到這三種版本後,默言不怒反笑,而且還十分誇張的朗笑,因為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曉韻被她這麽一笑,也急著想知道答案。


    "哪一個是真的……你們恐怕要去問男主角了,他最清楚不過了。"默言故意賣關子,逗她們。


    "哦……問何牧風怎麽可能問得到?有誰鬥膽敢在他麵前提這件事,根本是捋虎鬚."


    "既然會碰釘子那就把這事給忘掉吧!"默言聳聳肩。


    "你就告訴我們嘛!"漾蘋懇求著。


    "不是我神秘不說,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的,因為真的什麽事也沒發生。"


    "怎麽可能?三種版本都不是真的。"兩人異口同聲地說,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


    "看吧!早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我才要你們直接去問男主角。"


    "我們相信你。"兩人相視,同聲說道。


    雖然匪夷所思,但她們知道默言不會騙她們的。


    "那你和他到底在做什麽呢?"


    "什麽也沒做,他喝醉了,告訴我想找地方好好吐一場,問我哪裏不會妨礙到別人,我指了指洗手間的位置,他連謝也來不及說,就到廁所大吐特吐了。"


    "啊……原來是這麽無聊啊。唉!真沒意思,一點也不浪漫。"漾蘋是凡事講求浪漫的,嘔吐和浪漫可是相距十萬八千裏遠。於是她就此打消對此事的好奇心。


    沈默言洗完澡後,穿了件棉質的睡衣舒服地躺在床上準備入眠,床頭電話突然作響,十一點多了,會是誰?


    "小妹,是我啦,你睡了沒?"是默言的三姊沈默湘。


    "正準備睡呢,說吧!什麽貴事?"


    "想跟你周轉三百萬元,有嗎?"


    "沒有。"默言答得乾脆。


    "怎會沒有?二姊說公司今年很賺錢的,哦!不隻今年,去年、前年都很賺錢的,怎會連三百萬都沒有?"


    "公司賺錢是公司的,又不是我的,我當然沒有三百萬借你嘍!"


    "那我向公司借總有吧?"


    "也沒有。"


    "剛剛你不是說公司有錢,怎會又說沒有了呢?你是故意的是嗎?錢呢?我拿屬於我自己的紅利總可以了吧?"


    "你真是貴人多忘事,你的紅利早在今年初公司尚未開工之時就先預支了,你忘了嗎?而且我還是高估了給你的,你都花到哪去了?"


    不是默言不顧姊妹之情,而是她這個三姊花錢如流水毫無節製,所有的食、衣、住、行一概摒棄在外,而且喜新厭舊的速度簡直比到菜園除一株草還快。


    默湘之所以婚姻不保,也是因為前任三姊夫受不了她的揮霍無度而另隨他愛。


    "你管我都花到哪去了,總之我現在缺三百萬。那好吧!既然今年的紅利你年初時預支給我了,那明年的你也先預支給我好了,反正現在十二月了嘛!


    以後我的紅利都改在年初先發放。"默湘大言不慚地要求。


    "明年之事尚未發生,我無法預估。"


    "今年你就可以先預估,為何明年的不行?"


    "我剛才說過,是高估給你的。"


    "那明年也高估給我嘛!"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告訴我,到底你急著要這三百萬做什麽用?"默言滿腹疑問。


    "我要和朋友投資開家pub."


    "哪個朋友?"


    "你不認識啦!告訴你也白搭,總之你先讓我預支三百萬嘛!如果賺錢的話一定會先還給你們的。"


    "預支紅利也沒有三百萬,咱們四姊妹分攤下來頂多一人一百五十萬。"


    "那……你的借我,我湊三百萬。算我向你借,每月利息照算給你。"


    "我沒有錢借給你。"


    "怎麽可能,我知道你最有錢了,不想借就說一聲,幹嘛向我哭窮。"默湘在電話那端已顯現不耐煩的口氣。


    "我是不想借。但是並非向你哭窮,而是真的沒多餘的錢借給你。"


    "你的錢呢?你還教訓我亂花錢,看來你也好不到哪去嘛!還不是沒存到什麽錢。"她是存心奚落默言。


    "你先別對我大小聲,我沒有餘錢是因為買了這幢房子要先還貸款的錢。"


    "你買房子了?怎麽沒通知我們?好在你的電話沒換,否則還要打到公司去找你。你買的地點在哪?有沒有增值空間?"說到房子,沈默湘的力氣全來了。


    "公司附近,我不是買來等著賣的,所以不管它有沒有增值空間。"


    "裝璜好了沒?地址給我,改天過去坐坐。"


    如果位置不好的話,她是打定主意要說服默言賣掉再物色新的:"住宅環境最重要了,如果品質不善不如不住,三姊可以給你意見。你也真是的,這麽神秘,買房子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應該通知大夥替你慶祝一下嘛!


    ……大姊、二姊都知道了嗎?該不會是我最後知道吧?"


    "都不知道,本想過幾天等公司的事忙完一段落之後再告訴你們的,你就先打電話來了。"默言打了個哈欠,她真是累慘了,今天忙到十點多才回家休息。


    "還是我們最有默契了,我就知道你最近有喜事發生,沒想到竟然讓我料中了。對了!你的房貸不一定要那麽快還嘛!你可以每月攤還啊!那你就有錢可以先借給我了。"默湘又在打如意算盤了。


    "不行,我不想被房貸壓得喘不過氣來,有錢的話就先還一部份。"


    "唉呀!我的pub會賺錢的啦,到時候我會加上複利還給你的;而且隻要賺錢,我還可以先借你錢還貸款,這豈不一舉兩得?我的事業既能成功,你的房子又能早日清償,於你對我,都有好處。"


    "還是不行,你隻考慮到賺錢的情況;萬一賠錢呢?"


    "呸呸!你別咒我,一定會賺錢的,我開的地點很好,包賺大錢。"


    她這個三姊,簡直太直線思考,太一廂情願了,哪有生意是隻賺不賠的?


    光是聽她這種外行人的說法,沈默言更是不敢把錢借給她。


    "你的合夥人到底是誰?"


    "他的後台牢靠得很,不會有問題的啦!就算他撐不下去了,他的後台也會出錢出力的,放心啦!後台很硬不會隨便倒我錢,這也就是我敢拍胸脯保證,錢絕對可以回來的原因。"


    "再硬的後台也不能保證些什麽,現在經濟這麽不景氣,誰能為誰背書?"


    "何牧風,你聽過嗎?德茂集團的總裁。他唯一的弟弟就是我的合夥人。


    "


    "何牧雷?"這太奇怪了吧?何牧雷怎會到找到默湘合夥開什麽pub?而且幾次見麵都不曾聽聞牧雷提起……


    第二天早上,沈默言抽了時間撥電話問何牧雷心中之疑,先是得到他的竊笑。


    "你少不正經了,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知道默湘是我三姊嗎?"


    "你別氣成這樣嘛!我認識她早在認識你之前,之所以沒和你提起是因為默湘不讓我告訴你的,她說你是她最精明能幹的妹子,一天到晚管她花錢太多的事,怕讓你知道我和她頗有交情,你會要我替她看緊荷包,煩死人了。你還氣啊?"牧雷小心地探詢。


    "你知道她愛亂花錢還慫恿她投資開pub,這不是太滑稽了?


    存心不良嘛!"默言實在氣不過隻好教訓他。


    "天地良心哦!可不是我提議開pub的,而且我也還沒答應要同她合夥,隻不過,她一頭熱地進行,我也無法阻止啊,你別生我氣啦!"牧雷露出可憐巴巴的聲音,懇求默言的原諒。


    "你讓我覺得被耍了,你根本假心假意的與我交朋友。"


    "我該打,我該打。"說著說著聽他自擊巴掌十大下。


    "好了,你少演戲了,誰知道你摑的是臉還是大腿。我要忙了,你隻要記住,開店作生意不是兒戲,不能隨隨便便就冒然行事。"


    默言掛上電話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太陽穴一大早即發疼,擦上些薄荷膏在太陽穴上,有一種麻痺的清涼。到現在,她還想不通那晚何牧風的舉動透露著什麽訊息,是認錯了人?還是藉著酒意想傳達她傾慕之意。


    後者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那隻有另一種可能,他隻是想羞辱她罷了。


    "默言,你的狐狸又送花來了。"漾蘋推門而入,捧了更大的一束阿姆斯特丹白玫瑰。


    "今天不是星期六啊!"她接過花後滿臉疑惑。


    "雖不是星期六,卻是你的生日,一百朵白玫瑰給你賀壽,上頭還寫了張卡片。"


    默言把紙頭似的小卡片取下,心裏默讀。


    你有一種氣質,


    常繞我心,


    引我思念,


    動我情愫。


    在此祝你生辰快樂。


    狐狸


    "寫了些什麽?瞧你一臉專注。"漾蘋問。


    "沒寫啥,隻是祝我生日快樂。"


    不知道為什麽,隻想自己保留這份特殊的情懷,就連好友也不願透露。


    誰是狐狸?神通廣大到她的生日都能知曉,有心之人也不過如此。默言捧著白玫瑰。趁漾蘋出了辦公室後又把卡片的文字拿出來細細品味。能寫出這樣文句的人應該對她不陌生才對,可她就是猜不出誰是這神祕客。


    美麗的阿姆斯特丹白玫瑰||很少人知道她愛這品種的玫瑰花,這些年來她忙著開拓"虹霓",已經少有閑情追尋浪漫。看著花朵的嬌豔、白色的素雅,著實令她動心不已。


    默言找了一隻水晶瓶襯它,擺在右手邊書櫃平台上,方便於獨自欣賞。


    晚上周啟冬準備替她暖壽,默言約了漾蘋一同前往,她答應過漾蘋要替她和啟冬製造機會。


    當晚||


    用過餐後漾蘋提議到舞廳跳舞,默言以頭痛為由拒絕前往,不留痕跡地說服啟冬陪伴漾蘋。


    "你做漾蘋的護花使者吧!別讓我的頭痛掃了你們的興。"啟冬平常很少跳舞的,隨漾蘋去開開眼界也不錯。


    "你呢?頭疼開車我不放心。"啟冬擔心地看著她。


    "安心吧!我會開慢點,這離家裏也不是很遠,二十分鍾就到了,你們放心玩吧!"默言說完後也不讓啟冬有所猶疑,拎著皮包即往外移動,上了她的喜美雅哥。


    好久沒遊車河了,自從工作之後,全心投入事業,什麽休閑娛樂對她來說都是奢侈。


    她,有點寂寞,特別是今夜。


    就算是置身在熱鬧喧譁的台北市,人車比肩而過,她還是孤單。車裏的音響播放著歌劇"孤星淚"裏的"單相思"||


    我愛他,


    但當夜晚結束,他已消失無蹤,


    河隻是河,


    樹,舉目光禿禿無葉,


    街上熙來攘往,盡是陌生人。


    默言跟著哼唱,這是她最愛的歌劇之一,她到香港看過一場,當時感動莫名,至今難忘。


    "街上熙來攘往,盡是陌生人。"這就是此刻的寫照,她的生日。雖然朋友剛替她慶生,但卻無法滿足她枯竭已久的心靈。


    晚上,默湘又掛了電話來||


    "小妹,三百萬到底借不借嘛!牧雷已經答應投資了,我這個起頭的人反而扭扭捏捏,會被人笑話的。"


    默言有些惱怒。早上才警告了牧雷,叫他別隨便答應,一夕未過,就反悔了,一點也不牢靠。


    "我沒有那麽多現金可以借給你,你怎麽不信呢?"


    "說給誰聽誰都不信,我聽牧雷說虹霓很賺錢,不要說三百萬,就是三千萬你也拿得出來。"


    "你別聽外人胡扯。除非把虹霓整個賣掉才會有三千萬。"默言近乎咆哮地說,她一定要找何牧雷算帳,分明挑撥是非,離間她和默湘的姊妹之情。


    "那你就把虹霓收起來好了,反正也賺不了什麽錢,開pub比你搞服飾好賺多了。"


    "你是被什麽迷了心神,我們怎麽可以把「虹霓」收起來呢?這是媽留給我們的東西,又不是不賺錢,怎麽可以說賣就賣呢?"


    "好吧!既然你堅持要經營,那我和大姊、二姊的股份都賣給你好了,算你便宜,你出二千萬現金,我們的股份全算你的了。"


    "大姊、二姊?"


    "我已經說服她們加入pub的經營行列。"


    聽默湘這麽一說,默言的火氣上來了,沒好氣的反駁:"虹霓賣不到這個價錢,你們開的價太高了。"


    "要賣了才知道,你別當我是三歲小孩,你說沒那個價就沒那個價?明天我請人去估算一下。"


    默言相信她們是玩真的了,她怎麽可能讓默湘找人來估價呢?豈不加速虹霓的瓦解?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對待虹霓呢?說什麽公司也有你們一份的;你們這麽絕斷地說要賣虹霓,不是讓我進退維穀嗎?好不容易這兩年開始步上軌道的虹霓,賣了之後,要再買回來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默言心急如焚,怎麽也想不明白默湘她們賣公司的真正原因所為何來。


    "那你就出兩千萬買下來嘛!你有這份能耐的。"


    "你們真的是要用pub嗎?"


    "我是要開pub,大姊、二姊是因為日本料理經營不善,欠了人家一屁股債,最近又被債主逼得受不了,才隻好狗急跳牆要賣公司。"


    原來如此。


    "那你還想開pub,她們的日本料理店都快關門大吉了,你還要想不開地開什麽pub,不是活受罪嗎?"


    "我不同。她們沒有生意頭腦,活該開店賠錢;我的生意手腕比她們高明多了,將來你會知道的。你到底買是不買虹霓?"繞來繞去,她還是想賣虹霓。


    默言考慮之後說:"就算要賣房子,我也會想辦法留住虹霓的。"


    "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何牧雷突然出現在默言的辦公室,帶著一股極挫折的情緒。


    沈默言埋頭苦幹,手握筆桿疾疾而書。


    "懶得理你。"她冷漠地回答。


    "我到底哪裏得罪了你?"


    "你沒有得罪我,是我得罪了你。"


    "是因為默湘要開pub的事嗎?"


    "請你離開好嗎?你已經妨礙了我的工作。"


    "我可以解釋的,默湘保證她會取得你的支持,我才答應入股的,我沒有想到你根本不讚成這件事。"


    "我沒有不讚同這件事,我隻是不希望你把我們沈家姊妹當凱子耍。"她還是低著頭忙公事,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


    "你能不能抬頭看看我,我不是那麽惡劣的人,如果你不喜歡我開pub的話,我可以退出。"


    終於,默言抬起了頭,睜著一雙靈秀的大眼,含怨地說:"我是你什麽人?


    恐怕連朋友都算不上是。我憑什麽幹涉你要做什麽投資?隻是,何牧雷先生,你有三百萬嗎?或許你是要向你那有錢的哥哥開口要?"


    牧雷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我是向他開了口,就在昨天,他開了張三百萬元的支票給我。"


    沈默言冷笑,用鼻音哼了一聲後說:"可惜,我沒有你那麽幸運,隨時捧著有錢的哥哥當他是提款機。"


    她諷刺地嘲弄牧雷,她一向看不起這種孬種的男人,不知自己奮鬥,隻會挖家裏的錢。


    "你誤會我了,其實我也想好好創一番事業的,這次開pub也不全是默湘的主意,一半也是因為我想找一份寄託,不要成日成天的遊蕩。"他開始為自己辯解,他不願默言對他輕視,更不想失去默言這個朋友。


    "你以為自己做老闆就能使生活有寄託嗎?寄託不是用﹃找﹄的,而是需要你用心體會與經營的。"


    "你說得是。可這個idea也是很不錯的點子啊!也許我和默湘這次的聯手出擊會有成效也不一定,不試怎會知道行不行。如果一炮而紅了,財源自然滾滾,以後我也不用靠我哥哥的支助了。"


    又是一個異想天開的人,不過勇氣可嘉。


    "好吧!祝你們成功。"


    隻是……她要到哪弄兩千萬給默湘她們呢?


    隔天,沈默言收到了十二朵的白玫瑰,裏頭夾了張兩千萬的支票,裏麵寫著:


    不是送給你的,先借你渡過難關。


    有機會,我會記得索回。


    狐狸


    默言準備退還這張來路不明的支票,隻是不知道該退還給誰。隻有讓支票擺著不兌現。


    大約過了兩周,送來的花裏夾著卡片,寫著:


    不要見外好嗎?讓我幫助你。


    狐狸


    沈默言心緒紛亂,這個狐狸弄得她心神不寧。她上窮碧落下黃泉,就是找不著誰是狐狸。


    誰會這麽有錢,而且出手大方?


    認識她的有錢人很多,但是樂善好施的卻不多。


    突然,何牧風的影像在腦際一閃而過。不會是他吧?她的宿敵。


    為了求證,沈默言撥了通電話到德茂的總管理處,報了姓名後,秘書認出是默言,立刻替她接到總裁辦公室。何牧風接了電話,習慣性的報了名號。


    "你怎麽會知道我喜歡阿姆斯特丹白玫瑰?"默言直接了當地問,不想拐彎抹角。


    牧風先是愣了一下,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駭著了。


    "你真的喜歡阿姆斯特丹白玫瑰?"他不正麵回答,迂回地說道。


    "你不是很喜歡研究我嗎?"


    "你為什麽對我說話老是那麽衝,帶著玫瑰的刺?"


    "你不是狐狸嗎?還會怕玫瑰刺?"


    "再聰明的狐狸都會被紮傷。"一語雙關。


    "送我兩百玖拾貳朵玫瑰,又要借我兩千萬元,你想做什麽交易嗎?"


    "買你。"


    "你說什麽?"她不信地再問一次,好一個狂妄的何牧風,他以為她是一般的女人嗎?這樣就可以被收買的?


    "我想買下你。"他再大言不慚地說了一遍。


    "兩千萬加上兩百玖拾貳朵白玫瑰?我隻值這個價錢嗎?我能不能問問別人的行情是多少?"


    "別把自己說得像東西似的。"


    "既然你先開了價,我當然把自己當作是東西了。"默言自我調侃。


    "有興趣的話,晚上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當著趙明眸的麵嗎?"她故意扯出趙明眸,提醒他,她對他的事可是一清二楚的。


    "不,就我們兩人,隻怕你不敢來。"牧風用激將法,牧風很了解默言好勝的個性,引她入甕.


    "何牧風,別想激我,我不會上當的。"


    "我不想激你,隻想見你,怎麽樣?如果有興趣的話今晚八點到我家吃飯。"


    "如果你親自下廚的話,我就到。"她故意刁難他。


    "可以。"他答得簡單。


    接著,不等沈默言回答,何牧風率先掛了電話。


    不到下班時間,何牧風就離開了德茂,隻交待許總代理職務。"何先生,不讓司機送你嗎?"


    "今晚我有個私人約會,你叫老陳先回去吧!今晚我自己開車。"說完後進了香檳色的朋馳,掀起風塵而去。


    何牧風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已經很久了。他每晚端坐在沈默言手捧白玫瑰的少女畫像前,像個害了相思病的少男對她傾訴紛亂的情愫。他自己有時候都禁不住要懷疑是否害上了什麽不治之症,而這急症隻有沈默言能醫。


    今晚,他的解藥就要出現了,他雀躍得像個中學生。


    要他下廚?一點也不難。廚房的活兒切切洗洗根本難不倒他,在英國求學的留學生涯,他常常自己下廚弄幾個家常中國菜食,就像念書一樣,食譜在他手中簡簡單單的就能上手。


    直到現在,何牧風還弄不清楚自己挖空了心思討好沈默言,到底是為了什麽?想要得到她嗎?得到她的什麽呢?她的人?她的心?還是她的愛?


    也許,他很貪心,什麽都想得到吧!


    趁著鍋裏小火慢燒著砂鍋鱈魚頭時,何牧風到浴室裏快速地沖了個澡。


    愈是接近八點他的心情愈緊張,他沒有把握她會不會來,也許他的狂妄令她膽怯;不然就是他的態度跋扈得使她不屑前來。


    門鈴在渴望中響起,隨著鈴聲的催促,何牧風的心也砰砰地鼓跳著,他強抑喜悅地開了門,迎上她滿身的詩意。


    沈默言今天穿了件塔夫塔綢紅色四分之三袖長的短上衣,下搭薄紗黑色喇叭褲,青春迷人。


    "你很準時。"


    "也很緊張。"她說,丟給他一抹微羞的笑靨。


    "請進。"他側身讓她進入。


    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伊莎艾倫傢飾,充滿美式休閑風情,使用了大量色調淡雅的緹花布,表現出溫馨典雅的風情。對於隻住了一個人的大房子而言,這樣的裝璜對默言來說是一種奢侈。


    "還算滿意嗎?"牧風很想知道她的評論。


    "住起來舒服就是好房子,我對房子的裝璜很少有意見的,不過,你的眼光很好。"


    "想喝點什麽嗎?"


    沈默言並未回答,反而看著他的腳指頭後說:"你在家都是打赤腳嗎?"


    "這是我的習慣之一,不管天冷、天熱,我不習慣在家還要用鞋子束縛自己的腳。"何牧風見她不回答,隨意倒了杯柳橙汁遞給她。


    "家裏的飲料不多,除了這之外就是酒了,你應該不喝酒吧?酒傷害皮膚。"


    默言聳聳肩不置可否。


    "我喝花茶,各式各樣的花茶。如果你想讓自己的身體常保健康的話,應該也要戒酒才是,學我,喝茶。不過,果汁也很不錯。"


    她喝了口果汁,踱到他身旁說:"可以開飯了嗎?我可是餓慘了。"


    牧風領她入飯廳,聞到菜香立刻食指大動。


    "我要開動了,都準備好了吧?"


    "獻醜了。"他謙虛的說。


    "你一定是個美食專家,這些菜尚未吃,光是看就令人垂涎三尺,真的都是你做的嗎?"


    牧風點點頭,期待得自默言的讚揚。


    默言先嚐了口豆苗鮮筍和蔥薑草蝦,像是頭一回吃到這般美食似地睜大了眼。"你怎麽這樣厲害,能把菜燒得這麽入味?"


    聽到她的讚美,何牧風才放了心,輕鬆地加入了她的行列,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臉上不自覺地也堆滿了笑意。


    "你大概是第一回燒菜給女人吃吧?"


    "你真聰明。"


    "這不算什麽聰明,很好猜呀!憑你大老闆一個,當然是君子遠庖廚的嘍!"沈默言舀了碗鱈魚頭湯喝,對他又是一陣讚美。


    "隻我們兩人吃,你弄了這麽多菜,可怎麽消化呢?"


    "明天弄些給我爸和二媽嚐嚐。"


    "不好吧?嚐我吃過的剩菜?如此一來,好像顯得我很大牌似的。"


    "你太多慮了,他們不會這麽想,何況這也是我第一次下廚弄東西請他們吃。"


    "既然也想招待他們,怎麽不一起請他們過來用餐呢?"


    "今晚不行,今晚我隻請你一位貴客。"


    "那我真是受寵若驚。"


    "你不需客氣,事實上我才是蓬蓽生輝。"


    兩人互相客套,誰也不願先談正題,怕一觸及敏感的話題之後,今晚和諧的氣氛會瞬間消失。


    "為什麽叫做狐狸?"沈默言打破寧靜。


    "在你眼裏,我知道你把我給想像成狐狸。"


    "是啊,有點見獵心喜的味道。"她諷刺地說。


    "我不是對每一個女人都這樣的。"


    "是嗎?從十八歲開始,也該獵了不少獵物標本吧!"


    "你怎麽知道我是獵人不是獵物呢?"


    "你是獵物嗎?"


    "如果你是獵人,我願意為你成為獵物。"何牧風開始下賭注了,而且也標示了獎品||他就是獎品。


    "這是交易嗎?"默言步步為營地問。


    "不是,這是一場你包贏的賭局。"


    她搖搖頭後說:"世界上從沒有一場包贏的賭局。"


    "和我賭就不同,我會讓你贏。"


    "讓我贏?我能贏什麽?婚姻嗎?"


    "如果那是你要的,我會給你,記得你說過不做我的情婦,記得嗎?"


    "我不做人情婦,也不要婚姻。"


    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我可以問為什麽嗎?"


    "我有婚姻恐懼症,我的母親、三個姊姊、兩個堂姊都離了婚,我不想重蹈覆轍,所以不結婚,省得結了婚還麻煩得要離婚。"


    "你對婚姻太悲觀了,其實結婚這玩意兒在現今的時代背景還是需要的。


    "牧風似乎是有感而發。


    "真是稀奇,你不也是個反婚姻者嗎?怎會高唱起結婚好?若真是如此,那你豈不是早已掉入墳墓?"


    牧風站起身,一邊收拾碗筷一邊擦著餐桌,默言爭著收拾,卻招來牧風的拒絕:"你來者是客,到客廳坐去,我一會兒就好。"他半推半就地把默言領到長沙發椅歇息。


    默言也不勉強非幫上忙不可,一人靜坐在客廳一隅,窗櫺上擺了十數盆的大理花和仙客來,嬌豔欲滴。


    "在想什麽?盯著仙客來發呆。"不知何時,牧風來到她的身旁坐下。


    "我在想你的事。"


    "那方麵的事?"他倒是詫異她會這麽一說。


    "你從小生長在這樣一個複雜的兩性關係裏,如何尋求平衡?十八歲開始養情婦至今……多少年了?少說十年以上吧!像你這樣的男女關係,應該到了六十歲還是養情婦才是,還要婚姻做什麽?你根本可以不要婚姻的。"


    "嗯……我這樣來回答你吧!你所指的從小生長在複雜的兩性關係裏,應該說的是我的父母和牧雷的母親。其實這確實困擾了我很久,直到現在,我仍然不能忘懷那帶給我的傷害,我隻是盡可能地把痛苦調到最淡的程度,告訴自己不要碰觸它。這是一種壓抑的方法,因為是壓抑的,所以我必須不斷地在不同的女人身上,尋找一種平衡的對待。"


    "所以你養情婦。"默言像是一刻也不放鬆的看著他。


    "對。我一直缺乏安全感。所以依賴異性的柔情尋求安全感。因為她們對待我的方式是永遠的服從與溫暖,隻要我想靠近時,她們都會在我找得到的地方。"牧風幽幽地說。


    "不像你的母親?"


    "我的母親,是個可憐的女人,在我的眼裏,她強過牧雷的母親千百倍,她出身於書香門第,讀過大學,喝過洋墨水,能畫擅詩,幾乎所有好女人的特質都能在她的身上發現。"憶起亡母,突然勾起他的傷懷。


    "隻是你父親卻不夠愛她是嗎?"默言接著他的話說。


    牧風點點頭說:"我才兩歲時,父親就又娶了牧雷的母親做小妾,從那一刻起,我母親就瘋狂了,時好時壞。好的時候還認得出我,壞的時候卻當我是陌生人,偏偏壞的時候多||不過牧雷的母親倒也對我不錯,這也是我不記恨她的原因。"


    "既然你母親各方麵的條件皆強過牧雷的母親,那為何你父親不愛她呢?"


    "不是不愛,隻是多愛了另一個女人。"


    "好奇怪哦!我看不出這有什麽不同,多愛了另一個女人就是不貞不忠,就是背叛。"默言說得斬釘截鐵。


    "她和你的想法一樣,她要的是全部的愛,純粹的愛,不能摻任何渣渣的愛。"


    牧風仰躺在椅背上,眼神飄向遠方。


    "你母親真可憐,後來還弄得自殺的下場。"


    "牧雷告訴你的嗎?"


    "是啊!難道她不是自殺而亡的嗎?"


    "他沒說錯,她是跳樓死的。唉……二十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不能釋懷,無論說什麽,她仍然忍心丟下我尋死。"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令你感傷的。"默言明顯的感受到他的悲痛,隻是不知如何勸慰。


    "不要緊。我這是第一次對別人提起這段不甚愉快的過去,你不會覺得悶吧?"牧風側轉身,緊緊地瞅著她。


    "怎麽會悶呢?還是我自個兒好奇愛問的。"


    "滿足你的好奇心了嗎?"


    "還差一點……我還想知道,你在這樣的紛亂之中,怎會對婚姻仍有憧憬呢?"


    "因為,我相信愛可以令人釋放恐懼。"說這話時何牧風的臉龐閃過一絲幸福,沈默言別開目光,故意躲開他的注視。


    也許是夜的氣氛令他迷惘,為了不想有錯覺,她選擇淡然處之,唯有冷漠,才能澆熄瞬間的觸動。


    他知道她的回避,也就不強逼她。


    電話鈴聲突地劃破這一片靜謐,對方打的是牧風的行動電話,聽他說話的用字遣詞,想是趙明眸撥來查勤的。他說得很小聲,很簡短,大約交談了五分鍾後,他似有避諱的移動步伐至二樓。


    默言考慮了一下,決定"不告而別".留了張紙條道了謝後,駕著她的喜美雅哥,踏著夜色而去。


    回到家洗了澡,沈默言一個人躺在床上回想今夜的一切,仍覺不像是真的。今晚的何牧風有別於前次的態度,多了些溫柔、細膩、坦誠和吸引人的魅力,不,魅力一直是他所俱備的,他天生有一股收集眾人目光的魅力。


    她是何時成為他的獵物的?尤其是大手筆的又獻殷勤又奉上千萬錢財。她端視著今晚忘了還他的支票,怎麽樣也想不通他的動機。


    他已經有了個情婦,照牧雷的形容也是天生麗質的尤物,又何必大費周章的想要她?


    就在這樣的冥思裏,她墜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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