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望著童心開店門時的背影問:”我睡覺的地方有好幾本跟賭術有關的書是誰的?”


    “喔,那是我二姐沒出嫁前看的書。”


    “有件事我想請教她,如果她來了,麻煩你幫我轉達一下。”


    “好。”


    兩人的對話到此為止,他似乎沒有繼續交談的意願,氣氛變的有點詭異。


    童心縱使再如何遲鈍,也能從他的態度中明白,打從他說要離開之後,便很認真的和她保持著距離,盡管她並不明白是為了什麽。


    可是,這層認識以足夠有難過的理由和些許落寞。


    或許這樣也好。他不是說了,他想走了嗎?


    現在就開始適應離別也好,隻是,為什麽她會這麽不開心啊?


    她沉溺在自己的愁傷裏,全然沒聽到門打開的聲音。


    童語一推開大門就驚呼:”厚!童心,杵在門後發什麽呆啊?知不知道我差點就撞到你!”


    童心回過神來。”喔,二姐你來了,也許他有事想問你。”


    “是嗎?”童語聞言,走近些許,劈頭便問:”找我什麽事?”


    “我想在附件找間賭場,不知你能不能幫我?”也許坐在藤椅上問道。


    童語上下打量他。”想去賭場弄點錢?”


    “是。”他答得倒是坦然。


    “喂,你知道嗎?十賭九輸,你都落魄成這樣了,還是別去了吧。”她勸,心裏卻忍不住驚奇著:這像是她會講的話嗎?


    乖乖!她真是中了老公王臻宇的毒太深了,連講話都正經八百得快跟他一個樣子了。


    也許從茶幾底下拿出一副撲克牌,眼裏邀請的意味濃厚,”玩一把?”


    童語發誓,自己心裏確實掙紮了一下,雖然最後她還是坐了下來。


    “那就玩十三張吧,但是三缺一……。”說完,童語抬眼看向童心。


    童心抬起腕表看了看,說:”我請隔壁美華過來湊四個好了。”


    十分鍾後--


    四人在關了門的花店內玩撲克牌,三個女人毫無例外的帶著驚詫、崇拜的眼光看著也許洗牌的手,隻見五十二張牌在他修長的手指間切切洗洗,優雅順暢,利落迅速,活像在看一場高級的魔術表演。


    對童心而言,也許是個有很多秘密的人,她已不止一次見識到他讓人驚奇的能力,她已經可以平靜接受他的各種樣貌。


    但童語和美華為了不讓自己看來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對他這一手媲美職業水準的洗牌手法盡管有著高度的好奇,但既然沒人先問,她們也就識相的閉上嘴巴,安靜的整理著自己手裏的牌。


    他們安靜地玩了五局。


    盡管也許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是大家還是能感到他身上輻射出來的無聊。


    他當然無聊。


    五局中他贏了四局,輸掉的那一局還是他故意放水,讓童心得以小勝。


    童心抬頭見到他那張越來越感無趣、卻仍勉強撐著的表情,於是對美華用近乎抱歉的口吻說:”我餓了,可不可以改天再玩?”


    “這樣啊……”美華的口吻充滿惋惜,她實在很想多加了解這位”也許”先生。


    “好吧,我也得回去載小孩了,下次三缺一記得找我喔。”


    “一定,一定!”童語很阿沙力的送走鄰居。


    店裏剩下童家姐妹和也許--


    童語再也按捺不住心底那洶湧澎湃的好奇。”你哪來這一手好功夫?”


    他沒理會她的問題,直接把話題帶回他想知道的答案。”你願意帶我去附近的賭場嗎?”


    童語當然很想看看他在賭場是不是也一樣那麽行。


    “嗯,好吧,明天晚上十點半我過來接你。”她說。反正老公到屏東去了,她可以溜出來一下。


    嗯,就帶他到龍爪幫的場子玩玩看。


    如果他真行,她當然得借這個機會跟他好好切磋切磋牌技,那是一定要的啦!


    童心看著二姐興奮的表情,顯得一臉滿足。


    也許看著童心,看到她臉上那種與世無爭的靜謐,久久無法轉離視線。


    不知是她的皮膚太過白皙或是那種低調溫柔的安靜個性使然,也或許是他們之間注定短暫的相遇,總讓他覺得她像朵開在夜裏的曇花。


    曇花一現的美麗他不見得懂,但是稍縱即逝的景致,對他而言,就隻有四個字:無力挽留。


    真希望自己從來不曾遇見她。


    第一次見到她那雙眼睛,他便惑於那對眸子的清亮,哪知那對明眸的主人竟有著世上最純淨的心靈。


    他承認她的確是個美麗婉約的女子,但說到底,那都不關他的事,等他把買花的錢付清,他也該走了。


    若他再多作停留,難保不會對她造成困擾。


    童心轉個身、抬頭,正好迎上也許的目光,他那種若有所思的直視有種熱度,熾得她臉部發燙。


    童語似乎嗅到了他們兩人之間有某種程度的曖昧了,她一驚,叫了出來:”餓死了!餓死了!童心,我們快去吃飯吧。”


    說完,拉著童心就往外走;童心不放心也許,回頭交代著:”雞湯在電磁爐上,你熱一熱再喝。”


    將童心塞進車內,童語就迫不及待地問:”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叫什麽‘也許’的?”


    “……沒有吧。”童心垂著頭,把玩著拚布包上的紐扣,低聲答著。


    童語聽出童心口氣中的猶豫和不確定,心中的憂慮像個炸彈般爆開。


    因為童心是她最疼愛的小妹,所以她忍不住要勸--


    “相信二姐,他絕對不是你能夠碰的人;基本上,你連認識他都不應該,想想看,從救了他到現在,你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你們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你可別傻乎乎的去喜歡上他。我老覺得他有一種很深沉複雜的氣質,你太單純了,他絕對絕對不是你該去招惹的人。算二姐求你,你千萬別喜歡上他,等他腳傷好了就讓他走,知道嗎?”


    “嗯。”童心的回答間短的讓人擔心。


    童語轉頭看了她一眼,直覺告訴她,她剛剛那一番話是白講了。


    “也許”早些走對童心才好,反正他的腳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對!


    明天就找機會跟那個什麽”也許”的把話講明,讓他快快離開童心。


    最好明晚就走。


    童語對這事抱持的態度有多慎重?


    從她隔天晚上準時出現在花店、卻不準童心跟去賭場就可以明白。


    童語一眼就見到坐在門口椅子上候著她的也許。


    見到她,他自行開門上車,並係好安全帶。


    童語轉頭看了他一眼,隨即輕咳了幾聲,準備開口對他”曉以大義”


    誰知也許忽然以一種再平靜不過的語調說:”放心,贏了錢,最慢,我明天早上就會離開。”


    “喔,那很好。但若是你賭錢輸了怎麽辦?”是不是還會照約定明早就離開?


    “我不會輸。”他說。


    不會輸?


    哼,這話可是所有賭徒的經典台詞。


    “哼!就憑你那兩下子?你還以為你是賭神喔。哼,你別癡人說夢了。”真賭輸了,她想童心一定會拿錢出來墊,那豈不麻煩?


    要是她舍不得童心賠這筆錢,那就得自己拿錢出來”粉飾太平”,噢!當初她怎麽會笨得答應陪他上賭場?


    可見她當時一定是被他那高明的牌技給唬到神經失常,十三張畢竟跟牌九不一樣,他可不一定穩贏。


    唉,都在路上了,多想無益,就先讓他小小插花幾局,一看局勢不對,再拉他離開就好了。


    也許跟著她到了一處住宅區的狹小公寓,爬上昏暗的樓梯,來到七樓的違章加蓋。


    童語用了個奇怪的方式按電鈴,裏麵迎出一個胖子。”喔,大嫂,好久不見。”


    “亂叫什麽!不怕你們堂主扁你哦?”


    “不怕啦,大哥去大陸考察,現在不在啦,啊你今天來是……”胖子邊問邊打量她身後的男人。


    “陪朋友來玩玩。”說完,便帶頭走了進去。


    滿室的煙霧和說話聲讓也許微皺了下眉。


    胖子走到另一個房間,泡茶招呼童語和也許。”大嫂今天是帶朋友來捧場啊?”


    “喔,對。這位是許先生。”她對著胖子胡亂一通。


    “不知道大嫂今天要拿多少籌碼?”


    “老樣子。”


    “十萬?”


    “嗯。”她故作鎮定,其實心裏對也許的牌技不怎麽放心,玩小的比較沒壓力。


    “走吧。”童語輕碰也許手肘,要他隨她往牌桌走去。


    也許走近賭桌,並沒有立刻下注,隻在一旁觀看;當看到童語在一旁等得有些不耐煩時,他這才拿出籌碼,加入賭局。


    就在童語考慮著要不要勸他插花就好時,他卻一臉平靜的將剩下的所有籌碼全壓下去。


    此舉很有種負氣的味道。眼見莊家信心滿滿的擲出骰子喊了一聲:


    童語想阻止已來不及了。


    她忍不住在心底哀號:完了、完了,她的十萬塊要飛走了。


    “至尊。”


    有人這麽輕輕喊了出來,想不到……想不到那牌竟是也許的!


    童語用力再看了一眼,沒錯,是至尊寶!


    ya!真是太棒了!


    她就從來沒拿過至尊寶,這小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好運。


    “還要玩嗎?”童語問,眼裏燦亮得全是興奮。


    “回家吧。”也許表情平靜得像是隻去巷口買了條煙。


    “這麽早就走?不再多玩一會兒?”胖子開了支票給童語,送他們到門口,還不忘問道。


    “我是有夫之婦,不能待得太晚,下次再來。”童語笑說:”這些給你們兄弟吃紅。”她拿了幾張千元鈔遞給胖子。


    “喔,謝謝大嫂。”胖子有些愕然,目送他們下樓。


    兩個小弟湊上來,”胖哥,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我們在錄影機裏看過了,那個姓許的看來應該沒有機會動手腳的。”


    胖子撫著下巴,厚厚的眼皮閉了起來。”這個……這個我也覺得很納悶。”


    回程的路上,童語仍然興奮不已,”嘿,真是太神了!你怎麽辦到的?”


    “……”


    “我以前從來沒有在那個場子贏錢說。”


    也許依然無語。


    “喂,發表一下心德嘛。”


    也許任然沒有吭聲。


    “你贏錢不開心哦?”


    他依然沉默。


    童語滿腔激昂的熱血,被他淡漠的態度給迅速冷卻。


    “對厚,賭的人是你,贏錢的也是你,不知道我開心個什麽勁。來!你的支票拿去。”


    也許並沒有伸手去接,事實上他根本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拿給童心吧,這是我跟她買花的錢。”說完,隨即閉上眼睛。


    童語聳聳肩。


    “喔,這樣啊,那好吧,我代她收下了。”


    車子緩緩開到花店門口,赫然見到店內燈火通明,童語忍不住喃唸:”哇,今晚的驚喜可真不少。”


    當童語看清停在巷口的車子後,更顯好奇了。”咦!這麽晚了,她回來幹什麽?”


    推開店門,童語便迎上童言的視線。


    “你回來幹嘛?發生了什麽事?”童語問。


    接過童心替自己倒的水,童語一屁股坐在工作台上。


    童言瞪著也許接過童心手上茶杯的動作,一伸手,將童心拉到自己身後。


    隻見她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也許--


    “龍先生,請你離開吧。”她美麗眸子射出冷光。


    “啊?”童語、童心同時發出聲音。


    怎麽?


    大姐知道了也許的真實身份了嗎?


    “聽起來,你已經去打聽過我了。”龍劭夫不帶一絲情緒的說。


    “沒錯。我知道你叫龍劭夫,是日本醫界神經外科的權威,也是經管賭場文明的黑泉組織之首小林泉之的外孫。不知如此,讓日本警方大感頭痛的黑社會角頭森田武治還是你同父異母的弟弟。”


    龍劭夫沒有說話。


    他隻是眯起細長的眼睛看著童言,臉上有種讓人望而生畏的森冷寒意。


    他近乎專注地聽著童言說--


    “這條街上有誰不知道我們家童心的心地最純潔善良,她純真得像張白紙一樣;但你不同,我不管你本人有多少優異,你永遠都擺脫不了出身黑道的家世背景;你住在這裏就像白紙上的黑點一樣突兀,早晚會給她帶來麻煩。看在她救過你的份上,你走吧。”


    童言不假辭色的對他下逐客令。


    “你這愚蠢的調查行為完全於事無補,雖然她確實不該……招惹我。”他說。


    童言揚眉。


    這話是什麽意思?


    招惹?


    難道童心招惹得他怦然心動?


    嗯,好吧,她承認他那副尊容看起來不像。


    這狀況比較像是她開婚姻介紹所時會不定時發作的職業病;既然不涉及感情,那不就是單純的抱怨?


    她美豔的臉上滿是不悅。


    “我說了這麽多,你走還是不走?”


    “大姐。”甫從驚嚇中醒神過來的童心拉著大姐的手,不忍也許被這般不留情的驅趕。


    童言生氣地甩開童心的手。


    龍劭夫看著童心,嘴裏緩緩說著:”事已至此,即便要走,我也要帶她走。”


    啊?童心驚駭得張開了小嘴。


    什麽?!童語額角淌下冷汗。


    龍劭夫冷漠地看了童言一眼。”你不該去打聽我;現在,連我都沒有把握能不能保護得了童心。”


    童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姓龍的,你聽好,童心不勞你費神,我自會保護,你可以走了。”


    真是!


    他以為他是誰?!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她也不可能把童心交給他!


    但這方的也許,喔不,是龍劭夫,當他看著童心,說出要帶她走時,童心眼裏的那股驚懼和疑慮讓他瞬間明白了一件事--她不肯跟他走。


    他眼神一暗,緩緩走近童心,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對這一切,我很抱歉。”


    童心可以明顯感覺到他話裏的深沉歉意,可是她沒有抬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抬頭看他一眼,是害怕看到他眼裏的難過嗎?


    答案是什麽她再也不會知道了,因為在對她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就走了。


    店裏沒有半個人攔他,連她也沒有。


    當她再度抬起頭,看著敞開的大門和半夜裏空無一人的街道,她流著淚,卻哭不出聲音。


    她深信,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因為,她記得很清楚,他沒有說再見,沒有。


    童言、童語相對無語,這樣的結果……算是好的吧?


    長痛不如短痛。事情總會過去的,她們也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隻是,事情終究沒能讓人如願的過去。


    龍劭夫離開的隔日,特地在娘家住了一晚的童言一早醒來,察覺屋裏寂靜到一種詭異的程度。


    坐在床上的她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棉被一掀,衝進童心房裏,發現床是空的,淩亂的棉被和床底下的拖鞋讓她心頭一緊,在衝到樓下察看--


    門雖然關著,可是門鎖卻是打開的。


    她癱坐在藤椅上,痛心地明白了一件事:童心被人帶走了。


    帶走她的人什麽都沒留下,連不能報警的警告都沒留。


    生平第一次,她從心底感到害怕,打電話的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她不敢想,萬一童心有個三長兩短,她要怎麽跟死去的父母交代?


    聽到段煜熟悉的聲音、在她說出”童心不見了”的當下,她的情緒當場崩潰。


    三天後,盡管童言和童語動員了自己和夫家的所有力量,童心的行蹤依然無所獲。


    大家心裏都有數,這不是件擄人勒索的案子,動手的人一定是專業訓練,因為屋內完全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他們甚至猜不透那人擄走童心的動機,這才更令人心焦。


    這日,童言童語兩對夫妻坐在花店二樓的客廳裏想著對策,童言想到什麽似的拍了一下沙發,眾人都將視線轉向她--


    “龍劭夫曾說過我不該去打聽他,現在除了他,再沒人能保護得了童心。依你們看,這件事會不會跟他有關係?”


    “這不是廢話!”其他三人不約而同的說。


    “我先找人幫忙找出龍劭夫的下落。”在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的段煜拿出手機開始找人。


    在還沒找到人之前,盡管心急如焚,他們也隻好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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