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釗是福建人,說話有點兒台灣腔。


    據他所說,他早年間是在國內做貿易發家的,後來九幾年的時候海南炒房地產,一開始也是混得風生水起,結果後來房地產崩盤,賠得傾家蕩產,所幸懂日語和緬甸語,就從事些翻譯工作,養家糊口,後來也是機緣巧合,就來到了這邊工作。


    他慢慢地就喜歡上了這裏簡單的生活,於是也就不準備回去,長期留在了這裏。


    現在的劉釗,是這個若開族村莊的鄉村教師,從事教村子的孩子緬甸文、中文等教育工作,自得其樂。


    聽到劉釗的傳奇經曆,我不由得對這個萬裏之外遇到的同胞,表達出了強烈的敬佩之意。


    要曉得,從村子裏一路走來,我能夠瞧得出來,這個若開族的小村子十分貧窮,就連他住的這個屋子都四麵透風,擺設十分簡陋,想必生活也是很艱苦的。


    這位五十多歲的中年人他並非如我一般一事無成的小年輕,而是曾經搏擊大海、馳騁商場的大老板。


    九十年代,能夠在海南玩房地產的,那可都是大腕,然而經曆過了這麽多的繁華,他卻還能夠收得住心,而且還願意留在這裏,甘於貧苦,並且傳播中華文化,怎麽能夠讓人不欽佩?


    我們和劉釗交談的時候,不時有當地的小孩過來,用中文稱呼他為“劉老師”,恭恭敬敬,有發自內心的崇敬之情。


    而每當這個時候,劉釗也會報以微笑,從這些小孩兒招手。


    我們到這個村子的時候,天色已晚,劉釗十分熱情地招呼我們住下,為了讓我們睡得比較好一些,還特意騰出了一間通風的房間來,並且準備了當地富有特色的晚飯。


    整個過程,蚩麗姝一直都顯得很平靜,有一種置身事外的超然,不說話,劉釗問起她的時候,她也沒有回答,全部都靠我來圓場。


    對於蚩麗姝的無禮,我表示很無奈,私下裏對劉釗道歉。


    他卻顯得很豁達,說美女都有驕傲的權力,而且不得不說,你的女朋友真的很不錯,年輕人,一定要好好把握,懂得珍惜哦。


    我很想跟他解釋,說我和蚩麗妹並不是男女朋友關係,不過話都快說出了口,又因為自己的虛榮心,咽了回去。


    不得不說,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個漂亮的女友,那真的是一件很漲麵子的事情。


    晚飯說是豐盛,隻是相對於村子的條件來說的,劉釗是竭盡所能地招待好我們,不過終究有些不合胃口,我自己身體又有些問題,吃得不多,劉釗有些過意不去,一直給我們勸菜。


    另外還有自己釀造的米酒,我聽不住勸,多喝了兩杯,弄得頭暈暈的。


    入了夜,我回房休息,這才意識到劉釗隻給我們安排了一間房。


    如果是野外,倒也沒有什麽講究,但是在村子裏,男女同處一室,不管怎麽說,我都感覺到有一些不自在,酒意上頭,臉紅紅的,站在房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尷尬。


    蚩麗姝早在我和劉釗推杯換盞的時候,就已經離席了,這會兒卻是洗漱完畢,盤腿坐在了角落的竹席上麵。


    我進房來的時候,她抬起眼簾,瞄了我一眼,沒有多說什麽,又閉上了眼去。


    我瞧見她並沒有強烈抗拒的意思,也不多矯情,直接走進了房間裏。


    我喝多了酒,盤腿坐在蚩麗姝對麵的竹席前,話兒有些多,卻又不知道從哪兒說起,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時對麵的蚩麗姝突然說道:“我不喜歡那老頭子……”


    啊?


    我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說你是在講劉釗老師麽?


    蚩麗姝點了點頭,說對,就是他。


    我不由得來了些好奇心,說姑娘,你別這樣,做人要懂得感恩,要不是人家招待,咱們現在說不定就得睡在荒郊野嶺了,現在咱有吃有喝,還有得地方睡,咱不能幫啥忙,但也別在背後說人壞話啊?


    她瞧了我一眼,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而是繼續盤腿而坐,行氣全身。


    前幾日一路風餐露宿,十分辛苦,我和她之間又頗有隔閡,所以並沒有多聊幾句,今天能夠寄宿村莊,沒有那般勞累,而我又喝了點酒,心情有點兒小興奮,本來想跟她聊聊天,說幾句體己話兒的,但是這一下碰壁,卻讓我清醒過來,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想自找沒趣,找了一個角落,靠著背包,閉目養神。


    我是喝了點酒,難免有些亢奮,坐了一會兒,又忍不住了,問她為什麽討厭劉釗,難道就因為別人長得醜?


    她白了我一眼,說你長成這樣,我還不是讓你跟著我了?


    呃……


    這小妮子損起人來,還真的有些詞鋒尖銳,我頗有些狼狽,卻知道她不肯跟我深入地談,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說總之,我覺得人就應該感恩。


    她突然睜開眼來,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問我說道:“你這個人,怎麽一點兒都不知道上進?”


    我詫異,說什麽叫我不知道上進,我怎麽著就惹到你了?


    她身子一下子往前傾了下來,瞪著我,說我聽雪瑞說過,那個陸左那他們清水江流的鎮壓山巒十二法門傳給你了,然而你這幾日,除了偶爾背誦幾句,就沒有見到你修行過,行路的時候不行氣,休息的時候不打坐,迷迷惘惘,醉生夢死,你說你以後能幹個啥?


    我聽她說起這個,頓時就抱屈,說我的天,我剛剛拜師,不到小半天的功夫他就不見了蹤影;雖說傳了我十二法門,裏麵的每一個字我都認識,結合起來,我卻一個也不懂,除了背誦,我能幹嘛?


    她秀眉一豎,說你別找借口,真正有壓迫感的話,就不會像你這般懈怠;而且你不懂的話,為什麽不問?


    我說這荒郊野嶺的,我能問誰?難道問你不成?


    她下巴抬起,說問我不行麽,雪瑞我都能夠叫得出來,就你們清水江流、敦寨苗蠱那點兒破爛東西,我還不是手到擒來?


    我被她的譏諷刺得心疼,忍不住回了她一句,說得了吧,雪瑞可不是你教出來的……


    這話兒還沒有說完,我瞧見她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陰沉起來,立刻知道自己又闖禍了,又觸及到了她的逆鱗,慌忙把這事兒給打了岔,說問你就問你,那你告訴我,什麽叫做丹田?


    她瞪了我一眼,悶哼著不說話。


    我知道她還在生氣我剛才的話語,故意激將,說你看吧,我就說你不懂這些,還好意思嘲諷我呢……


    她突然說道:“丹田就是道家內丹術丹成呈現之處,煉丹時,意守之處,又分為三個中心,在兩眉間者為上丹田,在心下者為中丹田,在臍下者為下丹田。又曰上丹田守神,中丹田守命,下丹田守精,所謂‘呼吸元氣,會丹田中,丹田中者,臍下三寸陰陽戶,俗人以生子,道人以生身’,致虛極,守靜篤,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


    我又問,那什麽是炁呢?


    她答:“炁,乃先天之炁,代表無極,比物質能量更為細膩,超越了物質,有聯係場域,小則一隅,大則風水……”


    我又問,何為真言?


    她答:“真言乃舶來之物,梵語為mantra,音譯曼怛羅、曼荼羅。又作陀羅尼、咒、明、神咒、密言、密語、密號,即真實而無虛假之語言之意……”


    我起初隻不過是想要化解剛才尷尬的氣氛,沒想到我一有所問,她則毫不猶豫地解答。


    她說得事無巨細,一一講來,可比書本上麵的生動許多,如果不明白的話,她還能夠在舉手投足之間,給我釋疑,我頓時就放下了先前的心結,開始認真地詢問起了這些天來一直藏在我心中關於法門之中的諸多疑惑,而這些她都能夠一一解答,讓人敬佩得不要不要的。


    我知道機會有限,也是挑重要的說,一是禁咒,一是固體,前者是對付諸多妄靈禁忌之物,而後者則是強固體魄之法,正是我最需要的。


    如此一問一答,我大概清楚之後,她終於覺得煩了,說時間不早,明天還要趕路,且睡吧。


    說罷,她不再理我,自顧自地閉上眼睛睡去。


    我不敢擾她,回憶起先前的對話來,再默念起這些天來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十二法門,越發地覺得頗多收獲,按照著剛剛學到的東西,盤腿而坐,開始嚐試著修行周天。


    如此一夜過去,次日清晨,在主人家再三的挽留下,我們辭別了劉釗,再次踏上了出發的曆程。


    如此又走了半天,我昨夜收獲頗豐,在行走的時候用上了動功,居然疲累減輕了許多,正心法怒放的時候,一直在前行走的她突然停下了腳步來。


    我問她怎麽回事,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秀眉皺起,說不好,有埋伏。


    什麽?


    這荒郊野嶺的,誰會來埋伏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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