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人心裏盤算的挺好,卻不曾想曹旭在瑞王府上醉得人事不知,當日並沒有見到郡主,而今周清又帶著周良玉登門,其中肯定有貓膩。


    瞥見曹氏忿忿不平的眸光,昭禾心裏暗自發笑,「既然曹小姐來了,本郡主也就實話實說,宣威將軍立下赫赫戰功,的確是令人欽佩的大英雄。」


    聽聞這話,曹怡然不免有些得意,嘴角略微抬起。


    「隻是本郡主對宣威將軍並無綺念,也不會嫁入曹家,還望曹小姐回府後,將本郡主的心思說明白,以免生出誤會。」說話時,昭禾的目光落在曹怡然麵龐上,將她臉上的驚詫、憤怒、怨憎看得一清二楚,她實在太年輕了,還不會遮掩自己的情緒。


    曹怡然茫然搖頭,完全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郡主,這是太後的意思,你難道要抗旨不遵嗎?」


    「皇祖母並沒有下旨,當初在瑞王府,她老人家隻是讓本郡主相看一番而已,若不合適的話,也不必強求。宣威將軍沒有守約,想來是不滿此種安排,明日本郡主便去稟明太後,否則事情恐怕不好收場。」


    曹怡然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她麵色霎時間變得極為蒼白,用無比憤恨的眼神注視著周清,「謝夫人,你將周大人帶到府邸中,拆散了我哥哥與郡主,未免有些過了!」


    在她看來,周家人卑鄙不堪,先是周清使出手段嫁給指揮使,成了身份高貴的定遠侯夫人,而後又將自己的兄長推出來,想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德行,出身商戶,最是低賤不過。


    「這話說得就不對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郡主性情端和,我哥哥滿腹才學,本就相配,為何不能主動爭取?」事關自己的親人,就算周清不願與人起爭執,此刻也不會示弱。


    昭禾麵上透出幾分不耐,冷聲道,「該說的本郡主都說完了,曹小姐請回吧。」


    不加掩飾地逐客令一下,曹怡然隻覺得屈辱極了,昭禾身為太後的親孫女又如何?也不過是個頭發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罷了,似周良玉那等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哪能比得上她大哥?


    見女人坐在原處一動不動,雁回緩步上前,恭敬道,「曹小姐,再不走天就黑了。」


    狠狠瞪了雁回一眼,曹怡然終究不敢太過放肆,直接甩袖離開。


    翌日一早,昭禾帶著娉娉坐上馬車,往皇宮趕去。進到壽康宮後,她心裏不免有些忐忑。


    娉娉的五官與母親很是相似,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牙牙學語的昭禾,原本太後心存怒意,但對上了那雙懵懂眸子,就算有再大的火氣,也無法發泄出來。


    將孩子抱在懷裏,太後忍不住問,「宣威將軍有何不好?」


    昭禾早就想好了說辭,「曹家家風不正,曾經打殺了一名通房,侍妾通房雖不算正經主子,卻也是一條人命,曹夫人這般心狠,孫女恐怕和她相處不來。」頓了頓,她繼續道,「況且近日京中起了一陣流言,說孫女欽慕曹旭,正是曹家放出的消息,此種舉止委實卑鄙。」


    太後久居深宮,隻見過曹旭幾麵,當時對此人的印象不錯,覺得他踏實本分,勇武過人,怎麽也想不到私底下竟如此不堪,她眼神晦暗不明,低聲喃喃,「原以為宣威將軍是個不錯的人選,倒是哀家看走眼了,險些將你嫁到那等欺上瞞下的人家。」


    「如今婚事未成,倒也沒什麽,隻是那家子欺人太甚,還得讓他們徹底死了心才好。」昭禾低垂著眼,神情說不出的恭敬。


    太後撚動著手裏的佛珠,眼底透著幾分溫和,道,「該如何讓他們死心?」


    昭禾深吸了口氣,幽幽開口,「隻要孫女兒的婚事塵埃落定,一切便能迎刃而解了。」說這話時,她腦海中浮現出周良玉的麵容,呼吸不免急促了幾分。


    「你想讓哀家賜婚?」太後麵帶詫異。


    昭禾點頭又搖頭,「倒也不是直接下旨,總得先讓孫女問清楚再說,若人家同意了,您再下旨也不遲。」


    她與周良玉約在三日後會麵,等到了雲夢裏,便能完全將所思、所想吐露出來。


    「怎麽?你怕周良玉不願?哀家的昭禾不遜於任何人,看上誰那是他的福分。」太後之所以挑中了曹旭,是覺得他麵相生的踏實,不像柳賀年那般輕浮,卻忘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反正兒孫自有兒孫福,讓昭禾自己決定也好。


    轉眼就到了三日之期,這天昭禾早早就起來了,吩咐雁回留在府邸中照顧娉娉,她則換上了一件新裁的襦裙,嫩青色的布料既顯得皮膚瑩白無暇,又不會太過招眼。


    坐馬車往綢緞莊趕去,倒不是昭禾不想帶上雁回,隻是今日與周良玉相見,到底會有怎樣的結果還無法確定,若是鬧得不歡而散,她獨自心焦也就罷了,實在沒必要將旁人一並拖下水。


    馬車很快便停在了雲夢裏前頭,坐在櫃台後的丫鬟見郡主來了,忙不迭地俯身行禮。


    昭禾擺了擺手,壓低聲音吩咐,「待會要是有人找我,直接引到雅間兒便是,也不必通報了。」


    丫鬟不清楚郡主的想法,卻也不敢多問,恭敬地點頭應是。


    突然,她想起了什麽,輕聲發問,「主子,掌櫃的捎來了幾匹八達暈,都是難得的上品,您可要過目?」


    八達暈是複色暈錦,屬於宋錦名色,配色以丹碧玄黃居多,圖案少了細致的柔婉,多了幾分沉重壯闊,是錦類中難得的珍品,用來給男子裁製衣衫也不錯。除此之外,還有龜背、鎖子、雲鶴、舞鳳、靈芝、牡丹、寶照、方勝等等綾錦,做工講究,十分考驗匠人的手藝。


    「直接送到雅間兒吧。」


    昭禾擺手吩咐,指尖提著裙裾,腳步不停地往樓上走去,等丫鬟將八達暈拿上來時,她早就將紅木桌上的東西收撿一番,諸如茶碗茶壺之類的物什,都放在了木櫃上,免得礙事。


    小心翼翼把錦緞展開,平整地鋪在桌麵上,因織物容易勾絲,昭禾每次來到綢緞莊前,都會仔細將指甲修剪平整,以免一時失察,毀了貴重的織物。


    大概是看得太過入迷了,她並沒有聽到房門被人推開又闔上的聲音,兩手撈起錦緞,放在麵頰上輕輕蹭了幾下,感受到細膩柔滑的觸感,嫣紅唇角不由向上勾了勾。


    說起來,昭禾也沒有別的愛好,她自小就喜歡這些精細華美的織物,錦、緞、綾、羅、綢、紗、絹,各種各類,她都如數家珍,上品存放在庫房中,時不時去看上一眼,心中煩悶便會減少數分。


    周良玉站在她身後,也不知來了多久,悄無聲息,連半點動靜也沒有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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