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金花下定決心,不讓土卵落到了外人之手,顫顫巍巍地幫我解開了繩索。


    我走過去,看著黑溜溜的土卵,伸手摸了一下,心跳忽然加速,土卵雖是黑色,卻散發著光澤。


    我心中有些不忍,說:“土卵是九州風水靈氣孕育出來的寶物。如果就這樣毀掉,豈不是暴殄天物了!”


    不過沈金花一句話就打消了我的顧慮:“我聽他們說,得到了土卵,對他們的計劃有幫助!”


    我心中想道,土卵如此神奇,出來的蟲子必定厲害,若被他們得到,二叔會遭殃,後果不堪設想,還是毀掉為好。


    我四處找了找,從亂石中找了一塊稱手的石頭,握在手上麵,重重地捶打黑土卵,撞擊聲在暗道中回蕩,火苗搖擺,風聲吹動。不過一會,我全身就渾身濕透了,力氣都用得差不多了。黑土卵紋絲不動,完好無缺。我一天一夜隻吃了拳頭大的飯團,終究是提不起力氣,坐在一旁喘氣。


    沈金花右手被食肉蟲叮咬,無法幫忙,見我坐了下來,罵道:“你快一點,不要這麽愚蠢。他們很快就會追擊上來的。快……快點……”


    我有氣無力地說:“我一天一夜都沒有吃飯,哪裏來的力氣!再說,這個土卵好像無比堅硬,捶了這麽多下,連一點痕跡都沒有,我就算是累死了,也沒有用。”


    沈金花壓著怒火,起身看了看,目光落到了黑土卵的底部,說:“既然這樣,那你想辦法把土卵下麵的長石柱子給敲斷了。石柱子斷了的話,沒有地麵的生氣,黑土卵也要毀掉了。他們得了土卵,會害死你阿媽,會害死你二叔的!”


    沈金花很懂人心,用阿媽和二叔刺激我。人的潛力往往自己不知道,我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鼓起了幹淨,從亂石之中找出一個尖石,又找了了稱手的石頭。


    我坐在石柱子旁邊,伸手摸了摸,找出石柱子附近的縫隙,將尖石對著縫隙,舉起石頭重擊。石柱子有些風化的痕跡,沒有那麽堅硬,饒是如此,每捶打一下,都是耗盡了力氣。


    不過一會,我的右手掌就起了血泡,背後的汗水濕了又幹,幹了又濕,不知道捶打了多少下,終於將石柱子的縫隙敲得更開了。


    我擦拭了額頭的汗水,退到一邊,說:“小巫奶奶,你雙手雖然廢了,雙腳應該有力氣,踢一下試試。”


    沈金花從石頭上站了起來,後撤了兩步,深吸一口氣,快速奔跑,飛起一腳,踢在了石柱子的上半截。哢地一聲,石柱從中斷開,連接著黑土卵的石柱也跟著飛了出去,落到幾米外,滑動了一下,而安然地睡在地上。


    石柱子被踢斷的一瞬間,我耳邊響起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像是孩子的哭泣聲。那哭聲隻存在了一會就沒有了,我搖搖頭,以為是錯覺,可是那哭聲在我的腦海裏回蕩數久,遲遲都消失不掉。


    我看著地上半截石柱子,忽然明白過來,土卵生長極慢,土卵裏的蟲子,靠風水靈氣緩慢地生長,被踢斷之後,就相當於小孩脫離母胎,失去了營養。那微弱的聲音,很可能是黑土卵裏的蟲子發出來的。它的生命被一腳給踢斷了。


    我有些不忍心,說:“蟲子啊,蟲子啊!不要怪我們了,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如果你被壞人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沈金花說:“你把黑土卵帶上,咱們出去。”我走了過去,將石柱子撿起來,伸手摸了摸黑土卵,又傳來了一種微妙的感覺,時而冰冷,時而火熱,叫人捉摸不透。


    我將石柱子抗在肩膀上,跟著沈金花往前麵走去。沈金花從火盆裏抽了一根柴火,照著漆黑的暗道。這條暗道是白龍峒祖先,利用山中的洞穴改造,用來逃避戰火橫禍。當初在挖掘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這個黑色土卵。


    暗道已經有幾十年沒有使用過,石壁上布滿殘破的蜘蛛網,地上還有一些輕若蟬翼的蛇蛻,沒有人從這裏經過,反而成為了蟲子門的樂園。


    我們走了十幾分鍾,柴火的光芒的漸漸地變弱了。沈金花解開了頭巾,一頭係在我手臂上,一頭落在手上,說:“你如果敢丟掉我,我就咬死你。”沈金花也是第一次走這條密道,並不知道這出口通到哪裏,在她看來,一旦火光熄滅了,我是有機會乘機逃跑。


    我心中苦笑,沈金花真是把人想得太壞了。我幾乎虛脫,陷入這黑暗之中,說不定會有毒蟲蹦出來,跟著她一起,比我獨自跑掉要安全得多。


    又走了十多分鍾,柴火完全熄滅了,一點亮光都沒有,隻能摸著石壁往前麵走。沈金花越走越慢,呼吸聲也越來越沉重。一陣風吹來,我聞到一股血腥味,這氣味正是從沈金花手臂傳來。


    沈金花右手上的食肉蟲開始啃噬她的手臂了。我忙說:“小巫奶奶,食肉蟲咬你了,你沒事吧。”沈金花擺擺手:“幾隻肉蟲而已,咱們接著往前麵走。”她的聲音已經非常虛弱。


    暗道是逃命所用,沒有機關暗道,摸索著走了一會,漸漸地看到了一些亮光。我心中大喜,不由地多了一些力量,倒是沈金花的速度變慢。亮光漸漸變亮,順著暗道拐了一個彎,從小洞口跳了下來,就看到洞外的月光。


    暗道的出口是一個狹小的山洞,兩隻野山豬正在睡覺,呼呼地打著鼾聲。沈金花拉了拉布條,示意腳步放輕一些。野山豬戰鬥力驚人,一旦發現有兩人闖入了它們的家中,破壞了夫妻生活,發起瘋來,可不是開玩笑的。


    兩人躡手躡腳走出了野豬洞穴,迎麵吹來一股寒風,月光下的湘西大山格外地美麗。這裏已經遠離了白龍峒,暫時沒有危險。兩人已然沒有力氣再趕路。


    沈金花說:“在這裏住了這麽多年,唯獨夜色能讓人忘記憂愁。”言語之中頗有感慨。右手的鮮血滴下,落在潔白的泥土之中。


    沈金花取了一把短刀遞給我:“小娃,幫我把傷口處理一下,不要以為一把刀就可以對付。姑奶奶的本領,你還不知道!”


    我接過短刀,將右手的布片割掉,手臂處一整塊已經變得烏黑,原先的食肉蟲被打掉之後,傷口的蟲卵還來不及出來,經過兩個小時,又長出不少食肉蟲,沒有了三兄弟的約束,這些食肉甲蟲正在瘋狂地進餐。


    食肉甲蟲個頭不大,是利用三眼甲蟲改造,在古書之中,將這類甲蟲稱為“介蟲”。三眼甲蟲從土卵到成蟲,有的需要十幾年,有的隻需要很短時間。食肉甲蟲隻需要短短幾個小時,這些剛剛成蟲的甲蟲,對食物有著瘋狂的熱情。


    沈金花生怕我用匕首割掉她的脖子,警惕地看著我。我觀察了一下,用匕首挑走成蟲丟到積雪中,不過一會就凍死了。


    處理完這些蟲子,我說:“再過一會,還是會長出肉蟲的,我也不知道怎麽辦了?”


    沈金花沒有回答我,而是看著石柱子,摩挲著上麵的黑土卵,整個人如同雕像,不動彈了。


    嗷嗷嗷!嗷嗷嗷!山間忽然響起了野豬的叫聲,打破了寂靜的夜色。


    “該死的野豬!”賊道士的聲音傳來。“大哥,小心它的獠牙!”步甲的聲音傳來。


    沈金花掙紮地站起來,道:“小娃,看來是逃不掉了!他們追來了,你和我都沒有力氣,咱們往懸崖邊上走,把石柱子丟下去。咱們一起跳下懸崖,免得活受罪!”我默默地點頭,沒有反對。


    沈金花沒有接過我的匕首,兩人一前一後往懸崖邊上走去。東方的啟明星已閃動,很快就會天亮了,可我們的人生卻深陷黑暗之中。


    懸崖下麵深不見底,無數的孤魂在遊走,永遠無法超度。懸崖邊上的風特別地大,吹得骨頭都發冷了,飯團已經被徹底地消化。我心中想道:“沒想到要死了,肚子裏麵還是空空,這回要成為一隻餓死鬼了。好想阿媽做的紅燒肉、韭菜盒子、西紅柿雞蛋……如果能再吃一回就好了……”


    一行四人嗅著氣味追了上來。茅先生頭發亂糟糟的,衣服被公山豬拱出了幾個大洞。三兄弟衣服破爛不堪,眼角淤黑,身上沾滿了硬豬毛。四人臉色都很差,都被鋼線蟲折磨得夠嗆!


    “看來四位和山豬夫妻來了一次親密接觸,感覺怎麽樣?”沈金花諷刺地說。


    賊道士握緊拳頭,氣得要命:“老夫人,性命攸關之際,何必逞口頭之快。”目光落到石柱子上的黑土卵上,不由地叫了出來:“寶貝,快給我。我可以……考慮放過你們……不,貧道一定放過你們……”


    沈金花道:“幾十年的青春歲月,說給就能給嗎?給了你們,誰還我幾十年的光陰?”


    金甲道:“老夫人,一切都好商量,你們從懸崖邊上靠過來。咱們還是好朋友,可以一起研究研究,看土卵裏麵到底有什麽神奇的蟲子!”


    步甲道:“隻要老夫人把東西給我們,我們都聽你們。你的孫女……也幫你救活。大自然的寶貝,可不能就此葬送了。老天爺會懲罰我們的。”步甲癡迷蟲子,一時激動,不由地往前麵走了兩步,又擔心沈金花把黑土卵丟下去,急忙停住了腳步。


    我罵道:“你們這四人,沒有絲毫人性,你們是我見過最毒的人,比蟲還毒,比蠱還狠!老夫人,把這個石柱子丟下去,讓他們一切都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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