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師父沉默了一會,笑著說道:“蕭寧,你長大了,對於過去的往事,能有自己的認定。人嘛,總是拋棄過去沉重的負擔,才能迎接未來的新生!”


    我看了一眼桌子邊上的黑貓,靈蛇之心雖然被取出來後,但它並沒有馬上死去,眼皮還在拚力地眨動著,對著我吐了吐舌頭。


    我鼻子一酸,忙走過去,將黑貓抱了起來。它沒有了靈蛇之心,已經沒有多少活力,瀕臨死亡之際,早已看淡了人世。


    我將它抱起來的時候,卻第一感覺到了它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地跳動。正常貓類的心跳是人類的兩倍,現在它跳動的心跳變得微弱了。


    它最開始被當做靈魂寄居的時候,因為承受不住人魂魄的念力,身體發生了腐爛,後來被爺爺蕭棋把靈蛇送入貓心中,激發了它身體的活力。


    此刻,黑貓體內的靈蛇離開之後,隻剩下不多的時間了。它的身體也沒有那麽溫熱,反而有些冰冷。我將它抱了起來,想給它多一點的力量,多陪它一會。


    白師父道:“它的壽命早就完了,你找個地方把它埋了吧。黑貓與你之間的緣分,就在今晚結束了!”白師父這話說出來之後,黑貓的體溫越來越冷,喵喵地叫了兩聲之後,便走了自己的貓生。


    我眼角有些濕潤,輕撫著它的身子,不願意將它放下來。月光透過門窗,均勻地灑落下來,有一些飄在黑貓的四周,黑貓安靜地睡在月光下來。


    門外站著的沈平安,控製自己的呼吸,盡量不讓黑色的屍氣哈出來,焦急地等在月光下麵。一雙深黑色的眼眸,神情地看著麻小巫。


    這時,麻小巫的眼皮動了兩下,手指也跟著動了兩下。


    白師父道:“好像要醒了。”


    我心中微微一動,一股喜悅之情從心底湧出來。


    三年過去了,麻小巫終於醒了過來,不用在黑暗中沉睡,也可以在陽光下自由地奔跑呼吸。


    沈平安嘴角翕動了兩下,身子有些發抖,雙手忍不住地揮動了起來,與此同時,又覺得十分害怕,不敢與麻小巫相認。


    當年月光下情投意合,而今人屍兩隔,這樣的結局,對於他們而言,到底是不是喜劇。或許對他們而言,並不是喜劇。


    大概過了半分鍾後,麻小巫手指又動了兩下。白師父又讓我端了一碗溫水過來,慢慢地喂給了麻小巫。


    麻小巫的嘴唇已經有些幹癟,在溫水的滋潤下,稍微好了一些。靈蛇的活力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真正地滋潤麻小巫的身體。


    “咳咳!”麻小巫發出了細微的咳嗽聲,眼睛微微睜開了,眼眸中充滿了驚慌了新奇,奇怪地說道:“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這裏是哪裏……”


    麻小巫費力抬起了腦袋,看著一身黑氣,皮膚幹黑眼睛憂傷的沈平安,牙齒顫抖地問道:“你……你是平安哥嗎?”


    沈平安忽然變得慌張和害怕起來,他的腦袋低下,不敢與麻小巫對視,哼了一聲,腳步一跳,躲在門邊上,不讓麻小巫看見。


    白師父與黑師父對視了一眼,兩人微微搖頭。他們是骷髏人,自然清楚沈平安心中所想。人與人要在一起,都會遇到艱難險阻,更何況是人與僵屍之間呢。


    沈平安不敢也不願意再與麻小巫相認,怕因為自己的出現,耽誤了麻小巫的大好人生。


    可是,對於麻小巫而言,隻有沈平安能夠留在身邊,就是世上最為幸福的事情了,管他是人還是僵屍。


    我暗暗感歎,麻小巫與沈平安兩人耳鬢廝磨,感情很深,不會有那麽多的顧忌。可是等到兩人長大之後,大概會體會到人與僵屍之間的距離,會體會到某種成年人才有的痛苦。


    而這一切是少年時代無法體會到的。


    白師父又給麻小巫喂了些熱水,道:“你……不要多說話。你足足昏睡了三年,剛剛醒來,身體機能還沒有完全恢複,不能太過激動的。”


    麻小巫扭頭看了一眼白師父,又看了一眼黑師父,差點嚇得暈厥過去。我忙說道:“他們是救你的好人,不是黑白無常,和沈平安一樣,都是僵屍。”


    麻小巫之前根本沒有見過白師父,這是第一次見到白師父,差點在看過之後,當場暈死過去了。


    麻小巫一口氣吊著,聽著我的喊叫之後,這才緩了不少,雙眸看著我,有些愧疚地說道:“蕭寧,你……好嗎?”


    我道:“我很好。我也知道了你與沈平安之間的事情。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什麽,我現在有了決定廝守一生的女孩子。她很好,比世上任何一個女孩子都要好。”


    麻小巫努力笑了笑,道:“她叫什麽名字?”


    我道:“張玄薇!”


    麻小巫點點頭,便沒有再和我說話了,目光重新落到門外,等氣力恢複得更多一些的時候,便大聲地喊道:“平安……平安哥,你怎麽躲起來。我認出是你了。不管你是人,還是僵屍。你永遠是我的平安哥……我以後也會一直跟著你,永遠也不會離開你。你不要躲著不見我……我們……”


    麻小巫說了很多話,有些疲憊地停頓了下來。月光依舊掛在天上,微風悄悄地吹動。躲在門邊上的沈平安,椅子在月光地照耀下落在了門中間。


    黑師父歎道:“人屍有別,終究會是一場悲劇。”


    白師父瞪了一眼黑師父,道:“你不是當事人,哪能知道他們的感受,或許他們會覺得幸福的!”


    黑師父瞪了回去,說道:“你不是我,怎麽知道我不知道他們是不快樂的呢?”


    白師父道:“別跟我繞彎子,我覺得他們是幸福的。”


    我見沈平安遲遲不出來,便走到了門外,用力拉了一把沈平安,將他推到了門口中間。


    沈平安猶豫地抬起了腦袋,目光與麻小巫對視。兩人心意相通,目光對上之後,就沒有再移開了。麻小巫的眼中,則流出兩行清澈幹淨的淚珠。


    我道:“白師父,你照看一下他們。我把黑貓帶去埋掉了。”


    白師父道:“快去快回啊。”


    我抱著黑貓走出來,與等在院子門口的五毒怪見麵碰麵了。


    五毒怪揮動蠍子手,高興不已。


    可是我從它的眼中,卻看到一絲落寞和不甘。他守護著麻小巫,也是因為某種情愫,他是白龍峒的蠱神,命運悲慘,卻意外地愛上了可愛的麻小巫。


    他的愛更加博廣,也更加無奈。


    麻小巫對五毒怪隻有畏懼之情,卻無半點其他的情愫,在麻小巫的眼中,五毒怪隻不過是讓人覺得可怖的怪物。


    哲人說,這個世界上的東西都是守恒的,有人在收獲喜悅與愛情的時候,就會有人得到痛苦和失敗。


    而此刻,五毒怪正好是後者。


    我巧妙地捕捉到了五毒怪眼神中的情感,道:“五毒怪,你這個樣子,還真是讓人心痛。好了,以後要弄清楚情況!”


    五毒怪嗷嗷地叫著,跟著我一起,出了茶花峒,一直停在邊上,還是嗷嗷地叫著。我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不用再道歉了,我不會跟你計較的,你早些回去吧。”


    五毒怪並沒有打算離開,而是坐在一塊石頭上,讓月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嘴裏麵不斷地念叨著。


    我在石頭邊上選了一塊平整的地方,將泥土挖了起來,很快就出現了一個長方形的大坑,將黑貓放在了中間。


    我看著黑貓,不知為何,控製不住地流下了淚水,按理說今晚是個高興的日子,我為何要哭泣呢,為何要流淚呢?


    我伸手將泥土澆上去,蓋住黑貓,也蓋住了過去很多很多的事情,露水越來越重,泥土都有些潮濕了。


    我忙完這一切之後,發現五毒怪還是坐在石頭上,雙眼哀傷地看著我,嘴裏麵哈著黑氣,手上揮動,又取出一條白色的蜈蚣,準備送給我。


    這白色蜈蚣是一種十分珍貴的蜈蚣,帶在身上可以克製屍氣。五毒怪之前就送過我一條,後來由我送給阿九了。


    我擺擺手道:“你不需要白蜈蚣,我體內有凶蟲,它可以幫助我吸食屍氣的。你那把黑傘很好用,我暫時留下了。”


    五毒怪訕訕地收回了白蜈蚣,嗷嗷地叫著,應該是答應了我的要求。


    我忽然想起了什麽,看著五毒怪,大聲叫道:“五毒怪啊五毒怪,我說你為什麽跟著我。原來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會因為麻小巫眼中隻有沈平安而難過嗎?你想錯了,我喜歡的是張玄薇。”


    我這才明白,五毒怪是怕我傷心,這才跟著我的。


    五毒怪忽然原地跳了起來,對著山林嚎叫了兩聲。五毒怪嚎叫之後,便能激發林中的毒蟲。就在這時,兩個黑影躍動,往一旁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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