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定雲因為孟家的身份飽受了蕭關與麻蛋的指責,反駁兩句又挨了教訓,隻能閉嘴坐在椅子上。


    娘喊道:“夠了,不用再說。他們不了解蕭家,所以才會說這些話的。我當時沒有答應孟竹的要求。他瞧著黑竹竿衝上來,將我打昏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那時候,我沒有辦法,隻要回到故鄉小鎮。幾個月後,蕭寧就出生了。”


    孟定雲道:“當年孟竹將你打暈之後,就把凶蟲放在你腹中。那凶蟲會殺死你肚子裏的孩子,會順著孩子已經離開你的身體。這樣一切就會平安無事。可幾年前,孟家人忽然發現當年那個原本該死去的孩子,竟然平安無事地成長,已經變成了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


    我聽到這裏,身子忍不住發抖,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那個時候凶蟲真的弄死了我,那麽就沒有後麵那麽多事情。我能活下去,可能真的是天意。


    蕭關道:“又說屁話,什麽叫做原本該死去的孩子。這孩子本來就有活著的權利。”


    孟定雲對於蕭關的打岔,有些不滿,聲音也高了一些,道:“我從沈家下來後,這一路見聞,大概也能猜得出。當孟家知道蕭寧還活著的消息後,就讓孟竹出手。孟竹是個極其聰明的人。他把蕭靈霜的孩子是孟家私生子的消息傳給了曾家。曾家與孟家素有仇冤。曾家以為抓住了蕭寧,就可以用來威脅孟家。”


    蕭關道:“曾家主以為自己下了一手好棋,沒想到被人給賣掉。我猜孟竹畏懼棋叔的大名,所以才會拐彎抹角,引那曾家出手,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


    孟定雲並沒有反對蕭關的這個說話,事實上,孟竹就是這麽打算的。一來利用了曾家對付我們,二來也借機削弱了曾家的實力,減輕了孟家外部威脅,這一招可謂是一箭雙雕。


    孟定雲在山中呆了九年,之後所發生的事情,都是他推測出來的。


    娘有些意興闌珊,道:“這些事情我們都已經查清楚了。你在山中呆了九年,後麵的事情未必知道的很清楚。我要你說的,是十六年前發生的事情。”


    孟定雲笑了一聲,道:“我堂哥定方是個理想主義者,他與嫂子在學校認識,相處了幾年的時間。他與蕭寧一樣,都帶著七竅玲瓏心。孟家有家訓,永遠七竅玲瓏心的人,才有資格成為孟家的主事人。十六年前,孟家老的主事人過世,定方哥被選為新的主事人。我們需要把他從江城武漢接回去。”


    窗外的知了還在鳴叫,從遠處傳來了一陣微風,順著窗戶吹進來,房間裏稍微涼快一些。


    娘問道:“你確定孟竹不是孟定方派來的?你確定他不是主動拋棄我們母子二人的?”


    孟定雲道:“是的。孟家一方麵讓孟竹處理你,一方麵把定方大哥帶回了孟家。。從定方大哥啟程回孟家那一刻開始,悲劇就悄悄地上演了。定方大哥是個理想主義者,他回到金錢味濃重的孟家,這原本就是一件錯誤的事情。”


    我悄然看了一眼母親,她的眼睛再次紅了起來。從孟定雲口中說出來的話,她基本已經信了。可能這麽多年以來,她一直冤枉了我父親。


    她的拳頭緊緊攥著,一直都沒有放開。


    娘問道:“他回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是如何死的?”


    孟定雲搖搖頭道:“那個時候我恰巧不在孟家,定方大哥回去後不久,就被幾人誣陷,說他有背叛孟家的心,說他愛上了蕭家的女兒,已被蕭家女兒蠱惑,不會再站在孟家立場上思考問題。”


    娘問:“他又說了什麽?”


    孟定雲道:“他隻是冷笑一聲,對著那些冤枉的人發出怒吼,痛罵他們的鬼蜮伎倆,痛罵他們在暗處為非作歹。定方大哥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想法,卻沒想到那些人的膽子如此之大,會出手奪取他的性命!”


    娘大叫一聲:“啊!”


    我拳頭握緊,忍著胸口的不適,問道:“孟二爺說我父親是死在七彩蟲手下,是不是真的?”


    孟定雲眼睛有些通紅,不由地點點頭:“是的。我那是不再孟家,等我趕回來的時候。定方大哥早已死了,屍骨釘在棺木裏。還被冠以罪惡之名,連同棺木一起,被送入篝火中燒掉,最後什麽都沒有剩下來。”


    我眼中的淚水控製不住地流下來,屋裏的人都變得沉默,久久都沒有說話。


    娘忍了幾秒鍾,淚如雨下,失聲痛哭起來,聲音十分淒苦,十六年了,到了今日終於弄清楚心中疑團,孟定方並沒有下令傷害自己,反而麵對族人逼迫的時候,以最為激烈最為猛烈的方式進行反抗。


    娘哭了好久,才道:“方哥是個愛讀書的孩子,他心腸很好,對人都溫文儒雅,他沒有心機,怎麽都鬥不贏孟家的那些狼心狗肺,城府極深的小人!我……我好恨自己,好恨自己。這麽些年來,我一直恨著他。我不應該恨他,不應該恨他的。老天爺啊,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回到十六年前的那個夜晚,我不會再與方哥吵架,我要帶著他一起離開,去一個沒有人找得到我們的地方,一樣把我們的孩子撫養大。”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人世間肯定會少許多遺憾。不懂得珍惜的愛人會留住,錯過的緣分會伸手抓住。


    可驅動人世往前發展的是一種無常的力量,我們永遠也不可能時光倒流,永遠也不可能回到過去。


    我們隻能在現在和今日後的日子一遍又一遍地痛哭,一遍又一遍地懊悔。


    我們最終得到的,隻有自己孤獨的身影和永遠陪伴我們的懊悔。


    我們啊,又將如何麵對我們每一天的人生,麵對每一天中遇到的人和事?這些答案,又有誰能告訴我們呢。


    湘瑤是女孩子,聽了娘的哭訴,跟著鼻子一酸,淚水也跟著落下,小聲地啜泣起來。


    我心中也是起伏不已,安慰道:“阿媽,這不能怪你。這一切都是孟家人造成的。”


    孟定雲臉色也沉了下來,道:“嫂子,我也沒有辦法,十六年前,我也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孟家根本沒有多少地位。我說的話,沒有人會聽的。我後來離開孟家,就是因為我受不了孟家的氛圍!”


    娘的情緒很難平複下來,淚水如同溪水一般,無法停止。


    蕭關安慰道:“姐姐,你真的不需要自責。那時候大家都年輕,不了解這個世界,不了解這個人世,很多時候都身不由己。我想,孟定方也想過跟你一起。可他做不了主,也不能把消息傳給你。眼下,咱們要做的,不是難過。而是讓孟家浮出慘重的代價。”


    娘這麽多年來,除了在爺爺的靈前痛苦過,最為痛苦的要數這一次了。


    蕭關安慰許久。娘才停止了哭泣,問道:“不哭了,不哭了。老天無情,時光無情,過去的事情已成定局,永遠也不會翻轉過來。”


    娘頓了頓,咬著牙關,目光憤怒地看向孟定雲,問道:“孟定雲,你老老實實告訴我。當年到底是哪幾個人合謀暗害了方哥?告訴我,我不能讓方哥就這樣白白地死去。”


    孟定雲有些猶疑,許久都沒有說話,嘴巴動了幾下,思索了許久,搖搖頭道:“不……我不能把他們說出來。他們畢竟是孟家族人,與我有血緣關係。”


    麻蛋走上前,一把捏住孟定雲的肩膀,嘲笑地說道:“血緣關係,都是孟家族人,笑死人了。如果他們把你當成自己的族人,為什麽會讓孟二爺來殺人!先是豬臉大蝙蝠,接著是血僵屍,接著是食腦蟲……在他們眼中,你已經不是孟家人了。”


    孟定雲麵色烏青,忍著肩膀上的痛苦,腦袋搖擺,有些失魂落魄地說道:“不……我不能說。他們雖然不把我當成孟家人,但我終究流淌著孟家的血脈。我若說出來,他們就會死。就會因為我而死……”


    孟定雲變得不安起來,目光惶恐地看著窗外,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我要是說了,就會成為孟家的大罪人。我不能說……我不能說……”


    麻蛋用力壓住孟定雲,看向了蕭關,問道:“大哥,他不肯說,要不要我下點狠招。”


    我搶先應道:“麻蛋叔,暫時不用下狠招。我再來問問他。”


    麻蛋叔點點頭,壓著孟定雲,罵道:“要不是我們,你早就被大蝙蝠吃得幹幹淨淨。如今你可以依靠的人,也就隻有我們麻家十三峒和蕭家了。”


    孟定雲不安地看著四周,道:“我……不能出賣孟家的。我不能出賣的,我已經說了這麽多了,你們讓我去死吧。讓我去死吧。”


    我麵前坐起來一些,靠在枕頭上,喊道:“孟定雲,在東北謝家的時候,你曾答應過我,見到我母親之後,就會告訴我當年的隱秘,也答應幫助我返回孟家……你說的這些話都是屁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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