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未摔入水流之中,而是摔在冰麵之上。就在我快如跌入水流前的那一刹那,整個水流快速地結出一層厚厚的冰層。


    我的肩膀重重地摔在冰麵上,一股劇烈的痛楚隨著肩膀快速散開。我砸下的位置也裂開了不少縫隙,向一張蜘蛛網一樣。


    好在這冰麵石麵地堅硬,我從高處落下,並沒有將冰麵砸穿。我努力地站了起來,揉揉了肩膀。還是有些疼痛。


    我移到一旁,用力踩著冰麵,發現冰麵十分地結實。透過厚厚的冰麵,發現溝壑中的水流完全變成了黑色,在冰麵下暗潮湧動。


    我覺得有些奇怪,剛才還是流淌的激流,怎麽一下子就變成了厚厚的冰層。


    冰層上散發著厚厚白色的霧氣,相比剛才要冷不少。


    是九幽寒氣!


    我越發地驚訝,沒想到關鍵時候。凶蟲竟然伸出了援手,利用九幽寒氣凍住了溝壑的水流。


    我喊道:“凶蟲,感謝你,感謝你。”


    不知從何處吹來的一陣狂風,激烈地掃蕩者四周。不過一會,籠罩在溝壑中,草原上,廢墟裏的迷霧被一掃而空。


    我站在冰麵上,抬頭看去,發現溝壑兩邊各站立著一隻龐大的蟲子。


    我揉了揉眼睛,方才發現自己沒有看錯。


    左邊那蟲,金色硬殼,一雙長長的觸角,正是金蠶;右邊那蟲,全身烏黑,雙通通紅,數隻大腳,身子悠長,嘴巴裏密密麻麻的牙齒,正是凶蟲。


    這是它們意識幻化,呈現在我的識海之中,它們真實的樣子可能並不是這樣子的。


    《蟲經》上講過,但凡有靈性的蟲子,多半有自己意念。意念強大的蟲子,甚至可以奪取宿主的意識。孟錚與大凶蟲之間,基本上就是這樣的關係。


    金蠶立在左岸,凶蟲立在右岸。


    我忽然意識到,昨晚金蠶沒有消耗力氣,凶蟲也沒有消耗力氣。兩蟲現在可以說是勢均力敵。從氣勢來看,凶蟲似乎還要凶殘一些。


    這大概是因為它大哥死於土卵蟲之手,它一腔怒火,無處可以釋放。正好拿金蠶當撒氣的對象了。


    金蠶發出了怒號聲,四周的濃霧再次席卷而來。凶蟲也沒有作罷,跟著發出怒號聲,將濃霧散掉。


    兩蟲同時跳躍而起,在半空之中撞在一起,發出了轟鳴的撞擊聲。溝壑邊上的岩石也跟著滾落下來,落在冰麵上。


    金蠶與凶蟲撞在一起,同時落在冰麵上。兩蟲快速分開,各自占了一個方位,吼叫聲不斷地響起。


    兩蟲都是世間難得的王蟲,它們的戰鬥力與意念十分強大。兩蟲在我體內打鬥過數次,早就有了很深的仇怨。


    這一次可以說是肆無忌憚地爆發出來,非要打過你死我活才肯作罷。


    金蠶最為厲害的是它的硬殼與一雙前爪。凶蟲最為凶猛乃是它那一張血盆大口,可以輕易地咬斷堅硬的石頭。


    兩蟲在毒性上分不出上下,隻有靠身體原本的戰鬥能力一份勝負。金蠶會放出蝕骨的毒氣與紅色的怨氣,而凶蟲則報以寒冷的九幽寒氣,與它那張血盆大口。


    金蠶的硬殼撞在凶蟲的身上,前爪劃開了凶蟲的黑色身子。凶蟲往旁邊躲閃,哈出了一口凜冽的寒氣,凍住金蠶的前爪,而後張口去咬金蠶的身子。


    兩蟲在溝壑冰麵上撞來撞去,咬來咬去。冰麵哢哢作響,有幾處更是受了重創裂開。


    冰麵也沒有剛才那麽牢靠了。


    我順著溝壑邊上尋找,找到了兩塊可以攀爬的石頭,暫時勾在石頭上麵,看著兩蟲打鬥。


    我心情很複雜,也不知道自己希望那隻蟲子可以贏。


    但是凶蟲剛剛的確是救了我。


    若不是它及時放出寒氣,凍住冰麵的話。我很有可能落到水中,現在還不知道怎麽樣了。


    但它是凶蟲,誰知道它心中在想什麽。


    我攀爬在溝壑邊上,決定暫時先看看情形。


    忽然之間,金蠶發出一聲暴喝,前爪揮出,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揮了出去,直接刺入凶蟲的背後。凶蟲哀嚎一聲,發出一聲慘叫,隨即快速咬住了金蠶的身子。


    這一次攻殺看起來平分秋色,但是凶蟲明顯吃了大虧。金蠶的硬殼十分地堅硬,凶蟲下嘴去咬,並沒有傷到金蠶。


    而金蠶的前爪還留在凶蟲的體內,正在用力抵抗著。


    我遠遠地看著凶蟲,聽著它的叫喊,不知為何,心中反而糾結得厲害。


    我是否真的怨恨凶蟲,恨得無可附加地步了。我在心中不斷地追問自己,想找到一個真實的答案。


    又過了一會。


    金蠶與凶蟲在冰麵之上滾動,劃出一道很長的距離。金蠶身上的紅色煞氣慢慢地纏住了凶蟲的身子,它的前爪還留在凶蟲的體內。


    看情形,凶蟲是要敗了。


    我順著溝壑邊上的岩石爬動,遠遠地看著冰麵上的凶蟲。


    它還在拚力地抵抗著,不服氣地抵抗著。可惜的是,它的牙齒還是沒能咬破金蠶的硬殼。


    我忽然與它紅色的雙眼接觸,感到它的心中藏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傷。


    這悲傷藏得很深很深。


    我之前從來沒有體會到凶蟲內心深處竟有如此身後的悲傷。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凶蟲,你是不是變蠢了。金蠶的觸角,它的觸角是它的軟肋。”


    我喊叫聲飛了過去。


    凶蟲並不是愚笨的蟲子,身子用力,在地麵上滾動,與那金蠶一起,幾乎是同時滾到很遠的地方,同時後腳用力,蹬在那溝壑上。金蠶對於凶蟲忽然拚命反抗有些驚訝,也跟著加強了力量。


    可是在這滾動之中,凶蟲做出了調整,嘴巴移開,咬住了金蠶的頭頂上一雙長長觸角。


    之前我與金蠶比拚過,知道它的軟肋。


    今日凶蟲故技重施,咬住了金蠶的觸角。金蠶軟肋受到攻擊,發出慘叫聲,刺在凶蟲體內的前爪也收了回來,前爪一劃。


    凶蟲連忙鬆嘴,兩蟲同時後退,方才分開了身子。隻是遠遠地敵視著,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又過了一會,金蠶叫喊了一聲,那凶蟲也毫無畏懼回應了一聲。兩蟲這一戰不分勝負,叫過之後,便快速地分開了。


    金蠶爬上了溝壑的左邊,凶蟲爬上了溝壑的右邊。我看到凶蟲爬了上去,也順著溝壑的岩石往上麵攀爬。我剛爬到一半,凶蟲就完全爬到了上麵。


    我隻能咬牙追上去,等到爬到溝壑邊緣馬上就能上去時。我看到凶蟲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紅色的眼珠子充滿殺氣地看著我,血盆大口張開,紅色的舌頭不斷地攪動著。


    “蕭寧……你今日為什麽要幫我。我死在這裏,難道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凶蟲問道。


    “你怎麽知道我想你死?”我反問道。


    凶蟲居高臨下,並沒有想讓我爬上去,我隻能暫時靠在溝壑的邊緣。


    “我當然知道。我了解你內心的想法。這十七年來,你一直都想我死。我如果死了,對你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凶蟲眼睛轉動。


    “你不了解我,正如我不了解你一樣。咱們之間有時候像是生死仇人,有時候又是至交好友……”我說道。


    我隨即有補充了一句:“你想知道我剛剛為什麽要提醒你嗎?”


    凶蟲沉默了一會,並沒有馬上說話,眼睛眨動了幾下,才問道:“為什麽?”


    我笑道:“說來也奇怪,因為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一種奇怪的悲傷。這悲傷就像高原上的萬年不化的寒冰。所以我不忍心你就這死去……這個理由,你會相信嗎?”


    凶蟲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悲傷……我沒有悲傷。我隻有憤怒。我哥哥死在你們人類的手上。所以我隻有憤怒。”


    “凶蟲,你不用欺騙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早已種下因果。今日你救我也好,我救你也好。或許我們早就有某種無法斬斷的關係。”我說道。


    凶蟲再一次陷入沉默。


    我又問道:“那麽你剛才為什麽要救我……”


    凶蟲笑道:“很簡單,我還沒有報仇之前。又豈能讓金蠶暗算你。”


    我笑道:“你沒有說真話……”


    凶蟲轉身而去,拖著受傷的身子走得很慢。


    我知道自己沒有看錯,它的眼中的確有著深厚的悲傷。


    金蠶與凶蟲同時受傷,微風吹來。四周一片晴朗,視野很開闊。溝壑的水流也慢慢地恢複了平常。我在廢墟外圍靜坐了一會,調理了自己的呼吸。


    慢慢地我感到全身暖意融融,疲憊與困頓感漸漸地消失,倒是肚子有些饑餓。


    因為這一股饑餓感,我醒了過來。外麵的光線越來越亮,太陽光比剛才也亮了許多。


    我問白師父:“我剛才睡了多長時間?”


    白師父道:“有一個小時左右。你的臉方才一半紅,一半黑。後來才完全好過來的。”


    我暗暗驚訝,沒想到我會入定這麽長時間。至於紅黑之色,極有可能是我體內金蠶與凶蟲打鬥時在我臉上的反應。


    我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身體氣息順暢,也沒有之前那麽困乏了。


    我一跳站了起來,肚子跟著咕咕叫起來,倒有些站立不穩。


    “蕭寧,你出去看看。外麵鬧了很長的時間,現在突然安靜下來。不會又生出什麽變故吧。”白師父說道。


    迎客廳的大門不知在何時關上了,外麵的聲音也漸漸地安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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