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兩人隻是朋友。


    秋天來臨,葉羽寧發現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麽在悄悄改變,接近淩晨三點,酒吧即將打烊,卻還有零星的酒客沒離開。傑斯已經把遊戲台附近的燈關了,葉羽寧邊打嗬欠邊擦拭空的桌椅,就連唱機裏喧囂的搖滾樂也靜止了下來。


    沒過多久,隻剩下最後一名女顧客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傑斯聊天。


    每隔一陣子,葉羽寧總會看見一些女人穿著低胸衣服流連吧台,喝著和酒吧粗獷調性不同的雞尾酒,眼神曖昧地找傑斯聊天。


    甚至一兩個行徑比較大膽的女人,言語中明顯渴求傑斯施舍一些感情。


    然而傑斯卻始終不為所動,輪廓堅毅的臉龐,酷樣的姿態,不給女人任何可乘之機。


    葉羽寧聽過的傑斯唯一一次戀愛,就是和梁子桐的那段。


    有一次,葉羽寧和傑斯去采買食物,在路上,好奇問過他:“為什麽不再談戀愛了?”


    傑斯沒有想很久,就回答她:“刻骨銘心的感情一次就夠了,不需要多,剩下的如果都是露水姻緣,還不如打開電視看球賽,看書也不錯,甚至連看世界地圖都很有趣。”


    第一次聽見看世界地圖比看女人有趣。那時,葉羽寧差點在機車後座笑翻了。


    今晚,最後一名婦人在接近快打烊的時間,卻一進沒離開的打算。葉羽寧頻頻打著嗬欠,擦拭完桌椅,把鏢靶上的飛鏢全部取下收拾好,連動手動腳都收拾好了,那女人還是沒走。


    葉羽寧走進吧台裏,就聽見女人說:“好想喝sexonthebeach。傑斯,我可以教你怎麽調,這裏有黑醋栗利口酒嗎?”慵懶鬆軟的語調,眼神媚媚地睨著傑斯。


    傑斯坐在吧台裏麵的椅子上,無聊地玩起打火機,搖頭說:“這種調酒我也會,不過店裏不但沒有利口酒,也沒有水蜜桃和鳳梨汁,隻有伏特加,想喝嗎?”


    “傑斯,有沒有人說你很不解風情?”女人一副被他打敗的語氣。


    葉羽寧在旁邊聽了,忍不住想偷笑。sexonthebeach是一種微甜的女性調酒,傑斯竟然叫對方直接喝伏特加!


    “有,大家都這很難說。”傑斯站起身,瞄了一眼牆上的鍾。“三點了,抱歉,酒吧要打烊了。”


    女人乖乖掏出鈔票放在吧台上,傑斯送她到門口去搭計程車,回來之後,葉羽寧已經在擦拭吧台。


    後來,兩人沉默做完清潔工作,一如往常,傑斯騎車載葉羽寧回租屋處,中途停在某個十字路口,她忽然說:“你知道那女的在邀你一夜情?”sexonthebeach在酒吧等於一夜情的代名詞。


    “小女孩,我在酒吧混很多年了,怎麽知道。”


    “別叫我小女孩。”她抗議,很用力地拿戴在安全帽的頭撞他的背。


    “噢。”傑斯縮了一下,笑著說:“你很暴力。”


    “你對她不感興趣?”她問。


    “我為什麽要對她感興趣?”他反問。


    “傑斯,你曾經有過一種“就是她”、“就是她沒錯”的那種戀愛直覺嗎?”


    “廢話,當然有,我都幾歲了。”


    “那你怎麽知道就是她呢?”她很好奇地問。


    傑斯聳了聳肩,一副很灑脫帥氣的表情。“不知道,時機來了就是會知道,甚至不需要想太多。”


    後來綠燈一亮,傑斯隨即很快騎走,葉羽寧還在思考他的話,雙手沒抓穩,差點摔下車,惹他回頭說:“喂!抱緊不會嗎?”


    以前,傑斯這麽說的時候,她都回他:“你作夢,下輩子吧。”然後,他就會立刻理清說:“拜托,我是為了安全起見,沒別的意思。”


    他們之間除了上次那喝醉後擦槍走火的吻,就沒有更進一步。傑斯對女人,包括對她,目前似乎都沒有太大興趣的樣子。


    有別於以往,葉羽寧靜靜地摟住他的腰,一句話都沒說。


    深夜的街上沒什麽車子,很快地,傑斯騎到葉羽寧住處樓下,隨即放她下來,她把安全帽還給他,從口袋裏拿出錄音筆,問:“我最近寫了一首歌,想不想聽?”


    “想。”


    自從上姿葉羽寧和蔡哥在飯店發生衝突後,傑斯就勸她不要再和蔡哥聊絡了。經紀公司的整體策略顯然是有問題的,蔡哥和她的想法差異太大,解約是最好的辦法。然而解約需要付一筆金額不小的解約金,地湊不出錢之前,她還是回歸基本麵,先儲存實力再說。


    以上這些都是傑斯都她的。所以,現在她空閑的時間大部分都拿來聽歌和寫歌。


    秋季的深夜,傑斯把摩托車的腳架踢下來,車停在街道旁,和她一起坐在大樓階梯上,用耳機聽錄音筆裏的歌。


    錄音的品質不好,但依舊聽得出葉羽寧的音質清透幹淨。這首歌有些淡淡民謠風,歌名叫做《在憂傷的街口遇見你》,是一個女生暗戀一個男生的心情。


    歌聲結束,傑斯取下耳機,微點頭。


    “很不錯。”他說。


    “隻是很不錯?”她微皺鼻子,不滿意地睨他一眼。他沉思半晌,好像想建議什麽,她搶先說:“好啦!我知道副歌的部分還不夠流暢,我再修一下,修好了再給你聽。”


    “嗯。反正繼續加油就是了。”他說。


    “傑斯。”見他要走,葉羽寧忽然拉住他的衣角。


    “沒有啦,沒事,拜拜。”她放開他,什麽重點都沒說。


    “嗯,早點休息。”傑斯說完,跨上摩托車,低音頻的引擎聲響起,隨即急馳遠去。


    葉羽寧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心想——傑斯,如果我不小心喜歡上你,你是否也會喜歡我?


    ************


    那種在微妙的感情中擺蕩,忽上忽下,若有似無的感覺,真的很讓人心煩。


    葉羽寧的個性不喜歡思考太深奧的東西,用腦過度經常會讓她不耐煩。以往在學校裏,她原就不是那種喜歡念書的好學生,或許是這種緣故,所以和傑斯越相處越讓她覺得像是在讀一本深奧的書。


    她始終無法搞懂他在想什麽,卻又老是被他出其不意的想法惹得哈哈大笑。


    然而,傑斯卻始終故我,若無其事,鎮定得像一座穩固的高塔,又讓葉羽寧微微感到心慌——他是不是會為任何女人,包括她,再動心?


    然後,秋季中期,葉羽寧突然累倒了,不幸感冒發高燒。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聽見電話響聲,葉羽寧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勉強睜開眼睛,卻是一臉痛苦的表情,掙紮了好久,才終於接起電話,是傑斯找來的,他問:“今天怎麽沒來上班?”


    “呃,現在幾點了?”濃濃的鼻音,微帶沙啞。


    本以為葉羽寧是故意翹班,一問之下才知道她感冒了,想到沒人照顧她。離酒吧正式開營業時間又還有兩個小時,傑斯掛完電話就直奔她家。


    瞧她整張臉紅彤彤的,傑斯抻手一摸,這才發現她發燒了,立刻量了體溫,耳溫竟然高達39度!


    傑斯胡亂幫她穿上外套,一把將昏沉沉的她橫把下樓,送她去附近的診所看病,擠在一群流鼻涕咳嗽還跑來跑去的小孩中間,葉羽寧表情分外無辜,她虛弱的靠在傑斯厚實的肩膀一。


    “好幾次叫你出去倒垃圾要穿外套,你都不聽,看吧,終於感冒了。”傑斯還在嘮叨。


    葉羽寧連回俏皮放大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覺得腦子好像快燒起來,昏沉沉。


    後來,醫生看診結束,確定是發燒感冒,當場讓她吃退燒藥,囑咐她多休息。傑斯送她回去休息,半路上,她坐在後座差點要睡著,他單手騎車,另一隻手緊緊拉著她。


    到達住處,傑斯又抱她上樓,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傑斯拉開她家的小冰箱,裏麵除了可樂和綠茶,什麽都沒有。


    傑斯到附近的自助餐店買了些清粥,叫她起來,但她沒什麽胃口,隻吃了兩三口就搖頭不吃了。


    這天工作時,傑斯有些心神不寧,好像酒吧少了什麽。不到淩晨兩點,還有一兩個酒客逗留,由於都是熟客,傑斯就請他們趕快離開,酒吧關門之後,傑斯又買了些東西過去找葉羽寧,她還是昏地在睡覺。


    量了耳溫,有些退燒了,額頭也出汗了。傑斯去浴室把毛巾弄濕。擦拭她的額頭,她恍惚間醒了過來。


    “起來吃點東西,該吃藥了。”傑斯說。


    一整天都沒吃什麽東西,葉羽寧肚子空空的,可是卻沒什麽胃口,勉強把熱粥吃了一些。傑斯看起來很擔心她,頻頻勸她:“多吃一點。”


    她隻好勉強自己多吃一點。後來,傑斯喂她吃藥,她沒辦法一次吞下那些藥丸,小時候發高燒吃藥的惡夢好像又回來了,但不吃又不行,傑斯眼神很凶地盯著她,她一次一顆,他好幾次才硬鹹下那些藥。


    送葉羽寧回床上休息後,傑斯在要回去之前跟她說:“醫生說隔六個小時要吃藥,早上我再過來看你。”


    “不用了,早上是你睡覺的時間,我會記得吃藥。”


    “不吃藥還會繼續發燒,醫生有特別交代,我怕你一個睡過頭就忘了。”


    “我可以用鬧鍾。”葉羽寧強調。


    “沒關係,我早上還是會過來。”


    見他要離開,她忽然舍不得,忍不住又拉住他襯衫的衣角,叫住他:“傑斯。”


    “嗯?”傑斯回並沒有凝視著她。她的眼神柔弱無助,停頓了好久,她才說:“我好像一直在給你添麻煩。”


    “我已經習慣了。”傑斯微咧嘴角,有些嘲弄地笑了。後來,忍不住又關心地說:“多休息,酒吧工作對你來說太累了。”


    “才不是,工作我能勝任。”她一臉倔強。


    可能是一個人孤單太久,來台北的期間又沒有遇到什麽知心朋友,現在因為生病而顯得特別脆弱,反正她是有感而發,講完之後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下來了。


    “呃?”看兔崽子她掉淚,傑斯有些愣住。由於她沒放開他的衣角,他隻好坐下來,手指溫柔撫觸她的臉頰,抹去她的淚。


    “閉上眼睛,等你睡著我再走。”他可以體會她需要有人陪伴的心情。


    “唱一首歌給我聽。”她低聲求他。


    “我五間不全,哪會唱歌。”傑斯濃眉微沉,表情有些嚴肅。“乖,眼睛閉起來睡覺。”


    葉羽寧吸了吸鼻子,緩慢閉上眼睛了好久,終於睡著了,她夢到自己跌進充滿陽光的海裏,有魚群,珊瑚,還有海豚在嬉戲……


    睡著之後,她的手自然鬆開他的衣角,傑斯站起身,離開房間,回家之間,他在她家樓下獨自沉默地抽了一根煙。在安靜的街上,想起的都是過去幾個月和她一起生活的細微小事。


    ************


    隔了幾天,葉羽寧感冒痊愈,傑斯去意外病倒了。


    該說流行性感冒病毒太厲害,還是葉羽寧太有感染必?總之,傑斯已經好幾年沒感冒過,因而一被傳染,立刻高燒不退。


    星期二的黃昏,葉羽寧去酒吧找傑斯,原本想約他一起去日式烤肉店吃燒烤,發現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發現他發高燒,想找溫度計,但找了半天還是沒找到,葉羽寧叫醒傑斯,苦勸活勸、死拖活拖,硬把高大的傑斯拖上計程車,帶他去診所看病。


    看診的時候,傑斯雖然是清醒的,但因為發高燒,腦袋昏沉沉,一直在亂講話,醫生頭號:“哪裏不舒服?”


    “我已經十年沒感冒了,我是被濾過性病毒感染了嗎?醫生,話問濾過性是什麽意思?”傑斯不回答問題,反而一直在發問。


    “是一種細小的微生物。因為該病毒小到能通過最小的濾過器,所以被叫做濾過性病毒。”醫生解釋,隨即問:“除了發燒,有流鼻水或鼻涕嗎?”


    “沒有,隻有喉嚨很痛,身體酸痛。”


    “把嘴巴張開一下。”


    醫生想檢查確認,並且在發炎的地方塗藥,傑斯卻不肯合作,隻說:“我已經有十年沒感冒了。”


    “我知道,但還是請你把嘴巴張開讓我看一下。”醫生耐著性子說。


    葉羽寧在旁邊忍不住笑了,勸傑斯:“快點,這樣你才能好好回去休息。”


    傑斯不甘不願地張開嘴巴,大腦顯然發燒到不大能思考,因為他說:“被小到肉眼看不到的病毒打敗,這樣好蠢。”


    呈羽寧和醫生好笑地麵麵相覷,她甚至忍不住笑出聲音。


    後來,回家的路上,兩人坐在計程車裏,傑斯像跳針的唱盤,不斷重複著,很難相信自己會感冒,已經十年感冒了。


    葉羽寧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多休息就好了。”


    到家之後,葉羽寧送傑斯回床上,剛幫他脫下外套,他忽然往前倒,她就被他厚重結實的身軀壓在床上,他一動也不動地壓住她,那種感覺起初很錯愕,呃,接著卻變得很……奇妙。


    “傑斯?拜托,起來一下。”葉羽寧捶了他一下,他卻一動也不動地睡著了。


    不知道他們就這樣躺著過了多久,直到葉羽寧覺得被壓到喘不過氣,手忙腳亂用力想推開他,最後還是他先翻身,她才脫困。


    脫困之後,葉羽寧趕緊跳下床,低頭凝視著沉睡的傑斯,隻覺得自己的臉頰燥熱,心髒也不安分地跳得很快,,但造成一切奇妙現象的人卻昏睡著,當下,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之後,輪到她照顧傑斯,葉羽寧才發現他是很頑固不合作的病人。藥丸送進他嘴巴裏,她一轉身,他竟然把它們全吐在地板上。


    “傑斯,你在做什麽?”葉羽寧回頭,幾乎要大叫。


    “很苦,這藥很苦。”他一臉無辜地說。“廢話,藥哪有不苦的。”很難相信平時個性成熟穩重又愛講大道理教訓她的三十歲男人,生病的時候竟這麽像小男孩。逼得她隻好再喂一次,親眼盯著他把藥吞進嘴裏,才能放心。


    由於秋季是美式足球開打的季節,通常傑斯酒吧在第一場轉播壞賽當天會非常熱鬧,玩樂性質的賭注會讓那些熟客邊看比賽邊high翻天。這仿佛是某種固定的儀式,傑斯的熟客和球友絕不會錯過。


    就連生病的傑斯也不願錯過球賽,所以完全不肯配合好好休息。


    任葉羽寧怎麽苦勸都沒用,他已經發燒到全身無力,球賽一開始,他一臉倦容,病懨懨走到地下室的酒吧,和大家一起熱鬧看球賽。


    霍磊明和璩烈頻頻勸他去休息,他就是不肯。


    由於今晚人特別多又特別忙。葉羽寧光是倒啤酒就忙不完了,根本無暇顧及傑斯。等到廣告時間,好不容易終於能喘口氣,她回頭去找傑斯,去發現他跳在吧台上睡著了。


    等球賽開始,傑斯又硬撐著醒了過來。葉羽寧在旁邊看了,隻能搖頭歎氣。


    後來,球賽結束,傑斯自己乖乖回一樓睡覺。這期間,葉羽寧趁客人比較優少的空檔,上去看過他一次,喂他吃了一點清粥,喂他吃完藥,再回來顧店。


    接近淩晨一,兩點,葉羽寧有點累了,頻頻在吧台內打嗬欠。好不容易最後一個客人離開,沒等到淩晨三點,葉羽寧就先讓酒吧打烊。


    衝上一樓去看傑斯,坐在床邊摸他的額頭,發現他終於退燒,她鬆了一口氣,剛放下手,忽然被傑斯緊緊握住。以為他醒了,但他沒有完全睜開眼,囈語不清的說著話,葉羽寧正要出聲安撫他,他輕喃著:“子桐,你來了。”


    這句話說得很輕,但她還是聽到了。她連忙抽回手,怔了怔,感覺心微微刺痛。


    “你弄錯了,我不是梁子桐。”她凝視著他,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


    她走進浴室將毛巾弄濕之後又擰幹,擦拭他的臉,這期間,他睡得很熟,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今晚,葉羽寧沒有回去,走到之前住的那間臥室,調好鬧鍾,忙碌了一整天,覺得又累又倦,心卻起起伏伏,好像飄浮在半空中,始終不定。


    於是,她盤腿坐在床上拿出錄音筆和筆記本,把舊的歌塗塗改改幾段旋律和歌詞,心一下子感傷,一下子喜悅,直到清晨微光漸亮,她終於弄清楚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


    休息了兩天,到了第三天,傑斯的感冒終於痊愈。


    雖然才不過兩天沒工作,他卻覺得自己躺在床上已快一輩子般那麽長,早晨起床後,就去衝個清爽的澡,換掉病氣很重的舊床單,丟進洗衣機清洗。


    然後,傑斯去敲另一間臥房的門,沒人回應,他還以為葉羽寧在睡覺,輕推開門,發現屋內空無一人。


    她的筆記本和錄音筆都還丟在床上,一兩件睡衣換掉後隨意丟在枕頭邊,空氣裏飄浮著淡雅清香的味道。很像他頭上洗發精剛衝掉的味道,她一定是早上衝完澡就出門了。


    出於一咱好奇,傑斯瞄了一下攤開的筆記本,看見一肉段抄寫塗改之後的音符,還是出於好奇,他戴上耳機,偷偷把錄音筆打開。


    剛聽一兩段,傑斯就愣住了,很像二十歲時第一次聽見木匠兄妹那種清澈的歌聲,或許這樣的形容還不夠貼切,因為葉羽寧是他很熟悉的朋友。她的聲音有種神奇特別的穿透力,仿佛陽光從雲層直接照射下來,情感細膩又濃烈,像是隻對著他一個人唱歌。


    忽然聽見大門門鎖開啟的聲音,傑斯撥掉耳機,把錄音筆放回床上,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葉羽寧提著兩大袋食物站在玄關處,順手把鑰匙掛在牆壁的掛鉤上,正要把食物提到地下室,一樓的門卻開了——


    傑斯神清氣爽,單手撐在門框上,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看著她。她的長卷發被戶外秋風微微吹亂,有縷發絲落在頰邊,她順手把頭發撥到肩後,笑容燦爛。


    “你起床了,有沒有好一點?”她問。


    傑斯沒回答她,反而問:“你為什麽一大早就出門?今天星期四,不是放假?”


    “我去買一些食物,你昨晚不是一直吵著不想吃那些湯湯水水的東西?我想煮飯,作一點菜。”


    “我哪有?”傑斯走過去替她提起兩大袋東西,兩人一前一後到地下室。


    “你又忘了。”葉羽寧取笑說:“你半夜吵著要吃麥當勞的漢堡。這也不記得了嗎?”


    “我有嗎?”傑斯微皺眉,一副真的不記得的表情。


    “打烊之後,你一直怪我不留一盤炸薯條給你,很生氣,不肯吃藥。”葉羽寧眼眸含笑,忙著把食物放進冰箱,還不忘回頭數落他。


    “我哪有。”他死不認帳,從袋子裏拿出一顆蘋果,洗幹淨之後,連皮咬了一口,感冒之後就隻能喝那些湯粥,現在就連蘋果都覺得特別香脆可口。


    葉羽寧聽見他不承認,就知道他在耍賴,什麽成熟穩重的男人!生病了就跟七歲小男孩差不多。


    見她滿眼都是笑,傑斯問:“我生病,你好像特別高興?”


    “哪有?我累死了,一個人顧店,弄得我全身酸痛,光是搬那些酒就重得要命,我都快變成女藍波了,”回頭瞄他一眼,“要不要摸摸看我的上臂的肌肉?”


    她把風衣脫掉,隨手擱在椅背上,短t恤的圖案是個頂爆炸頭的歌手,拍著自己略微結實的上臂,側過臉微笑凝視著他。


    傑斯站在她身後,將咬了幾口的蘋果擱在桌上,伸手把她的長發輕輕撥開,垂眼凝視她頸際,肩膀直到手臂優美曼妙的線條。


    心情微微飄浮,感覺似乎特別怪異。


    以前,剛認識葉羽寧不久,傑斯老覺得她臉上露出這種示好的微笑太甜膩,太年輕,她的五官過分精致,長相又太搶眼,實在不像尋常一般人。


    至少,以前傑斯從沒想過自己會喜歡她。


    但在這一秒,他不知道他們之間什麽時候變成了比喜歡還要深的關係。可能以前隻覺得關係有些微妙,今天早晨起床,卻忽然察覺他們之間有了奇妙的變化。


    “怎麽不說話?”


    葉羽寧狐疑回頭,發覺他半垂著眼,眼神性感,帶著說不出的溫柔,專注地在想著什麽。


    她微歪頭研究他臉上的神情,當他抬眼審視她,她就忽然呆住了。下一秒,她很快地撇開視線,裝忙似的繼續拿出塑膠袋裏的食物,沒有去深思他的表情代表了什麽。


    傑斯站在原地,單手撐在椅背上,一動也不動,眼光很隨著她,觀察著她。後來,她忙完之後,隨口問了一聲:“早餐要吃什麽?”


    “吃你好了。”


    “哼,敢開我玩笑。”


    葉羽寧衝過去假裝要狠狠揍傑斯一拳,傑斯很酷地把她摟住。以前他絕不會這樣摟住她,總是任她揍一拳,然後沒什麽表情地退開。等到她意識自己被摟住,已經來不及了。


    傑斯雙手撐在桌上,很有技巧將他高大身軀和餐桌之間,她動彈不得,困惑地抬眼看他——


    傑斯低頭吻住葉羽寧,強壯結實的身軀親昵地貼靠著她,覆住她的唇之後就展開緩慢誘惑的挑逗,她輕啟朱唇,他舌尖隨即侵入她的唇中纏綿繾綣。


    他粗糙的手指伸進她腦後卷發,觸感柔細微涼。她則微仰著臉,馴服地任由他吻她。他的身軀散發一股強大的熱力包圍著她,運動褲柔滑的而料緊密貼著她的雙腿。她雙手貼覆著他胸口的t恤,感覺渾厚的胸肌在她掌下,感覺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他身上有著剛洗完澡的清香皂味,嘴唇間的男性麝香更加迷人。


    傑斯將手緩緩往下移,從她頸後滑過她優美的背脊,落在她的纖腰之間。


    她被吻得有些神智不清,忽然社會學他舉止越來越輕佻,微微抗議,想推拒他,把他的手拉下來。


    傑斯離開她的唇,微微喘息,覆在她耳邊問:“怎麽了?”


    葉羽寧沒有聽見,因為他又找錯了耳朵,她想退後一步,卻隻能坐在桌緣,於是她推了他的胸膛一下,要他退後。


    傑斯沒有退後,隻是星眸微閉,慵懶地凝視著她。


    “怎麽了?”她問了一次。


    葉羽寧濃密黑睫垂落,眸中神情顯得困惑,似乎被他和自己熱情的反應嚇到,手默默撫平掀高的t恤,無措卻很誠實地說:“你感冒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把我認錯了,傑斯,你到現在還愛著梁子桐吧?”


    “哪有。”傑斯否認。“我怎麽可能把你們認錯。”


    “真的。你在睡夢中明明就叫錯了名字。”她抬眼瞪他,他卻一副沒這回事的表情。


    對葉羽寧來說,自己靜悄悄地喜歡他是一回事,但是她不希望傑斯隻是因為生病而感到寂寞脆弱,把她當成過去感情的替代品。


    如果傑斯對她沒有相同的感情,她寧願默默喜歡他就好了,永遠都不要更進一步,保持朋友的關太就好了。、


    “其實,我不大能了解你的想法。如果是我還愛著一個人,我不會讓他離開的。就算梁子桐現在已經結婚了又怎麽樣,去告訴她你還愛著她。”葉羽寧認真地說。


    “你在開什麽玩笑。”他濃眉微沉,一臉嚴肅地看著她。


    她微微苦笑起來,有些控訴質問:“那麽,你又在開我什麽玩笑?”有時,他們之間會出現年齡和想法上的明顯差距。傑斯不知道該怎麽向她解釋他心中的想法。


    其實,他的想法表麵看似成熟,但對她來說可能隻會覺得自私又世故。沉思之後,他才說:“分手之後,我一方麵覺得感傷,另一方麵卻大大鬆了一口氣,你不會懂的,我還沒有準備好要成家,不想結婚,也不想要小孩,我還想享受單身的生活,一個人半夜醒來想去哪裏就去哪裏,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對她來說,這樣的關係變得很痛苦,我們分手是讓對方去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這樣的結果我們都比較快樂,但不代表回憶起來我的心就不會感傷。失去她,我還是會難過,你懂嗎?”


    “就跟你說這種道理我聽不懂了!”葉羽寧瞪他,很固執地說:“既然還愛她,當初就不應該放她走。現在,你把我當成替代品又算什麽!”


    “我哪有說你是替代品!”他有些火大地吼她。


    “那我是什麽?”她質問他。


    傑斯半天說不出話來。結果,隻好落荒而逃。反正解釋了也不會讓她更了解他的想法。


    傑斯沉默地放開她。走向吧台去找香煙,找了半天都沒找到,他皺著濃眉,一副很頭痛的表情繼續往一樓走。後來,在客廳的茶幾上找到一包香煙,掏出火機點上,默默抽了一口,暗想著——


    葉羽寧不像梁子桐那麽圓融成熟,她絕對不會在兩人談論分手時,像梁子桐那樣笑笑地跟他說:我沒關係,傑斯,也許這樣的結局對我們最好。


    葉羽寧太固執,簡直像頭牛,而且對他來說,太年輕了,心禁不起感情失敗的重擊。


    老實說,他真怕到頭來會讓她失望,不小心傷害了她。


    要命!如果現在就知道結局會變成那樣,他又何必向她承認自己的心情?何必告訴她他喜歡她?何必去惹這些麻煩呢?


    傑斯一臉苦惱,卻隻能輕輕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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