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很好。”他聽到李隅這麽說著,隨後臉上竟展露出吝嗇的笑來。是那種溫文爾雅的一抹笑意,像湖麵上浮動著閃爍的粼粼波光。好迷人,他想。作者有話說:明天休息。第9章 蜃樓阮衿昨晚上沒下去吃晚飯,早上醒了也沒有下去吃早餐。他躺在榻榻米上隻動腦不動身子,完全感覺不到哪裏餓,這連續幾日,他反反複複地回溯李隅在車裏吻他的細節,一幀一幀像在做剪輯一樣,明明什麽都看得清晰,但是還是分析不出什麽頭緒和動機。這個日式房間沒有任何窗戶,全然逼仄封閉的原木盒子,裏麵所有的東西都泛著天然木頭的香氣,就算不開燈好像也暈染著一種類淺金色的聖光。美則美矣,雅也雅極,但這光澤依舊灼傷眼睛。沒人喜歡長久地待在這種情趣房間裏,但總會慢慢適應。阮衿規規整整地躺久了,腦子也終於想累了。他換了一個側身姿勢,眼睛正對著那個障子門上的藝伎。纖纖右手輕托下頜,五指如蘭花綻瓣,向前自然舒展。從發頂到嘴唇的弧度像經由水流長時間衝擊打磨過,無不流暢圓潤,營造出一種又懶又媚的姿態。阮衿看著看著就有點莊周夢蝶了,實在分不清了自己在畫內還是畫外,亦或是完全在照鏡子。他覺得自己的麵容在逐漸和這個藝伎重合。這想法過於驚悚,他像烙煎餅一樣再度翻身過來,眼睛忽然蹭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他不清楚是什麽,隻是本能性地向後躲避,正瞅見一對深藍色的眼瞳。眼線清晰纖長,陽光下如純粹無雜質的寶石一樣,非常漂亮的貓眼睛。不知道是因為采光好,還是因為對他保持攻擊性,瞳孔縮成細短的一道豎線。直到被那粉色的鼻尖試探著蹭了一下額頭,他才如夢初醒,伸手摸到貓柔軟的後頸上,然後才直起腰坐起身來。哪來的一隻布偶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進到屋子裏來的。一身昂貴幹淨的長毛,蓬鬆發亮,奪目吸睛,看來被主人養得非常好。耳朵上支棱起的淺灰色看起來尤其柔軟些,他禁不住伸手摸了摸,那貓在他手掌下顯得溫馴可親,嬌軟地衝他“喵”了一聲,舒適的呼嚕聲在寂靜的房間裏清晰可聞。“嘿,你是怎麽進來的?你主人在外麵?”阮衿沿著它的自脖頸一直搔尾巴尖,顧自問了話,但貓被他弄得很舒適,仰著下巴眯眼睛,不予回應。當然,回應貓言貓語他顯然也是聽不懂的。他把這隻乖巧得像真布偶的布偶貓攬在臂中,赤腳往外走,障子門隻留著一道幾厘米的縫隙。這麽胖大沉重的一隻貓,可能真的是流體做的,無知無覺就沿縫偷摸鑽進來了。李勝南不喜歡任何動物,顯然不會是他的,而且阮衿昨天回家才得知李勝南這周在外地,暫時是不會回來的。幫傭廚娘之類的人也沒有聽說過有養貓,是來客人了?還是說……“撒潑……”樓梯上隱隱傳來熟悉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一直向上延伸,貓的後腿輕輕往阮衿小臂上一蹬,輕鬆掙脫,悶聲落地,循聲靈動地向前跑去。與人四目相對,總是顯得略微尷尬。尤其當阮衿想起他們第一回 在樓梯上遇見的情景,他率先敗下陣來,避開了眼神。李隅躋著拖鞋,身上換上了舒適的居家服,沒有了西裝革履的精英派頭,碎發隨意垂軟在額頭上,使得本來鋒利冷峻的臉弧度忽然柔和了,整個人看上去又嫩了幾歲。縱使匆匆隻看了一眼,阮衿一瞬之間仍然有點晃神。直到隱隱約約瞅見樓梯口放著行李箱,他麵上一愣,這才找到話說,“你這是……打算回來住嗎?”“嗯,”李隅應了一聲,把蹲在腳邊裝乖的撒潑毫不客氣地拎起來,語氣淡淡的,“怎麽?不歡迎我嗎?”“不是,我就是有點……”阮衿小心翼翼地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措辭,總覺得小媽這個身份實屬微妙,怎麽說都是完全不對勁的。末了,他隻得尷尬笑了一下,“那就……歡迎回家。”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李隅為這話牽扯了一下嘴角,一種轉瞬即逝的冷笑,仿佛刀光映雪,好像他說了什麽糟糕的冷笑話似的。時值下午一點半了,而李隅才剛回來不久,阮衿估摸著他沒有吃午飯。而他自己走動了這麽幾步,發覺肚子也實在餓得不行,便試探著問,“你還沒吃飯吧?明嫂留了飯在冰箱裏,我去熱一熱?”李勝南家裏請的都是鍾點工,他本性奸猾多疑,從不肯長時間留外人在家裏,縱使相處幾十年,他家裏廚娘,女傭,花工之類的都是做完事就盡快走,和主人並不很親近。阮衿杵在原地等李隅回應他,雖然本來就覺得自己有百分之八十的幾率被拒絕,但是他從來就是這樣的,被討厭是一回事,吃飯又是另一回事。他掩飾不了自己的關心,於是也不打算去掩飾。“行啊。”輕飄飄一句應答,他心髒驟然漏跳一拍,沒想到居然是算在那百分之二十裏的。.阮衿用叉子戳弄著盤子裏的菠蘿蝦仁飯,烤得焦黃噴香的芝士被他紮出成排整齊的**。他覺得自己的胃真是很奇怪,跟抽風似的,一會兒餓又一會兒不餓的。可能是因為他現在除眼睛之外,渾身上下的器官都在不遺餘力地打探著對麵人的動向,乃至腎上腺素飆升,衝淡了原本應有的知覺。他隻是偶爾機械地塞進嘴裏一口,聽著對麵人刀叉在瓷盤中輕微碰撞,在一片寂靜中響徹和回蕩,竟然也覺得有種莫名其妙的滿足。“這幾年過得怎麽樣呢?”忽然聽到李隅語氣不明的問話,手一抖,蝦仁從勺中滾落,又連忙舀起來按進嘴裏模糊道,“我挺好的。”過一會兒他又抬頭看李隅,“你呢?你過怎麽樣?”“我也挺好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自己這樣閃爍其詞,同樣的,帶著一點以牙還牙的意思,李隅也不肯為他展露哪怕半點真心。既然互相都說挺好,也就索性裝作都挺好了。“我這段時間臨近易感期,情緒一直不太好,所以有時候會控製不住自己。昨天的事,包括第一回 見麵的事,我都向你道歉。”李隅用餐巾擦拭完嘴角,兩手搭在桌布上,好像還在等阮衿慢吞吞進食。他的語調是如此平靜溫和,好像是和老友重逢敘舊,也並不對自己的失控有任何心虛的避諱。“沒關係,我不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