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嗓子啞掉的還有李隅,他則是因為易感期的躁鬱而肝火過旺,時常緊閉房門在樓上處理公務,一連幾天都鮮少和他說話。李勝南聽的是《孽海記》,阮衿就把思凡那一段翻來覆得去聽。他是典型的理科生死腦筋,用應試的方式對待戲曲,隻覺得到時候要是問起來,好歹能夠背得滾瓜爛熟。那故事講一個叫色空的小尼姑,幼年身體多病,被父母送進寺廟養著,她待在尼姑庵耐不住寂寞,由於完全受不了日日晨鍾暮鼓,青燈古佛的枯燥生活。某日入夜,在僧房中輾轉難眠,對著羅漢佛像左思右想,遂私自逃下山,一頭紮進滾滾紅塵,追求自己的俗世情愛去了。很簡單的故事,阮衿一邊戴著耳機聽一邊想,她是個非常勇氣的人。寺廟與羅漢佛像,也同樣是屬於他和李隅共有的一部分記憶。他在那裏想,如果有機會,他還想再爬一次嶙峰山,再進羅漢堂數一回羅漢,看看求簽結果會有什麽不同。正唱到“風吹荷葉煞”這一段,阮衿蹲身給貓喂牛肉凍幹吃,忽然轉瞬之間外麵天就陰了。他往窗外看,滾滾烏雲翻湧在天邊,雷電鑲嵌其中,隱隱閃動著爆裂的青紫光芒,一場急促的暴雨正在迅速醞釀著。想起二樓陽台還有被子沒收回來,他便立刻往樓梯上跑。沒跑兩步,阮衿站住了腳步。因為樓上傳來了“咚”的一聲巨大的悶響,幾乎震得人心悸,比雷電更像是大型家具倒地發出聲音。是從李隅那個房間傳來的,他很清楚。阮衿沒經過思索,跑得有點急促,忙不迭衝向了李隅的房間門口,顫抖著的手指已經按在把手上了,此時此刻,伴隨他心髒劇烈跳動的不止是即將落下的雷聲,更是耳機中色空唱的最後一句。“從今去把鍾樓佛殿遠離卻,下山去尋一個年少哥哥,憑他打我罵我,說我笑我,一心不願成佛,不念彌陀般若波羅。”而李生南那句“慎著點兒”,已經完全被他全然拋之腦後了。作者有話說:數羅漢抽簽參考的原型是武漢的歸元寺。另外外行實在是不懂戲劇,如有錯求輕噴。第12章 風雨李隅瀕臨易感期的這幾天,抑製劑一直擺在床頭櫃上。七年來他一直用抑製劑靜脈注射度平穩過了許多個的易感期。但從去年開始滋味就不太好了,藥劑混合血液,沿著血管逆流攀爬,會引起強烈的灼燒和瘙癢感,整條手臂上的毛細血管都在緊縮後暴起,呈現出如輕度靜脈曲張一般的症狀,幾個小時才慢慢消下去。周白鵠說的,是藥三分毒,都是成年alpha了,那該做的還是得做的。但鑒於李隅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輕微潔癖,不樂意隨便找人,就去買國外貴得要命的新型抑製劑,預定要提前一個月,然後從遙遠的大洋彼岸空運過來。很奢侈,很財大氣粗,很富家子弟,但用起來或多或少還是難受。但這一次易感期襲來的時候,他正滿身大汗地從午睡的夢魘中掙脫出來。做了個暴戾又真實的夢,他像隻蜘蛛一樣俯在omega纖細的背上,強硬又頻繁地向內進出,舒張的背脊將完全包裹住,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咬他的後頸,牙齒重複貫穿他的腺體,不停地像注射毒液一樣向內注射自己的信息素。好像真的被毒到四肢無力,怎麽都很好擺弄,那人被他幹得一直在悶聲哭,後頸被咬得血流潺潺,小蛇一樣蜿蜒到枕頭上。他把人翻過來,舔了一下他鼻梁上褐色的小痣,嚐到了皮膚上眼淚的鹹味。這味道從舌苔上一直傳遞到大腦皮層,將他一舉從夢中刺醒。李隅大口喘著坐起了身,煩躁地撫著自己的額頭。他覺察到自己的**熱已經到來了,那顆淡色的小痣綴在白皙的皮膚上,像視覺暫留似的,夢醒後依舊映照在他的瞳孔中,無端旖旎香豔起來,牽扯出千頭萬緒。他甩了甩頭,妄圖把與阮衿相關的那些東西甩出自己的腦子。但是再扭頭,自己擱在床頭上的抑製劑卻不翼而飛。上麵空空如也。他很快意識到這個罪魁禍首一定就是撒潑,因為它不受控的爪子總是喜歡撥弄他擱在床頭的小物件,藍牙耳機,袖扣,領帶夾,零零總總很多小東西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消失。貓被寵過頭就是這鬼樣子,很無法無天,而他也沒什麽辦法和精力去管教。而撒潑又比一般貓更聰明,這幾天他處於負麵情緒爆棚的低氣壓,它做了壞事,就隻跟阮衿躲在一起玩兒。李隅燒得整個腦袋都昏昏沉沉的,後頸的腺體脹痛,信息素幾乎要溢滿而出,而喘息時連嗬出口氣都滾燙得像火爐上蒸發出的白霧。他在浴室裏衝了半個多小時的冷水澡,但是外冷內熱兩重澆灌,並沒有紓解他的痛苦。太陽穴上的青筋在一突突地跳躍,牽動著腦內不穩固的神經,他穿著睡衣躁鬱地在屋內踱步,然後開始翻箱倒櫃,越找越是想把那貓抓起來狠狠揍一頓。直到一組大衣櫃都被重重掀翻在地上,李隅才在縫隙裏找了抑製劑,還隻是其中一支,靜靜的躺在那裏。很髒,他咬著後槽牙倒抽了一口氣,並不很想撿起來,但也不得不俯**去。他半跪在地上,感覺自己在徒手掏下水道。那取出來的東西上麵沾滿了撒潑的口水,牙印,貓毛,陳年嗆人的灰塵以及無數湧動的細菌。還有什麽比現在更糟糕,他感覺自己再也沒經曆過比這更窘迫的瞬間了。然後傳來用手掌砰砰砸門的聲音,阮衿焦急的聲音被悶悶地阻隔在門外,“李隅……你開一下門……沒事吧……”那顆該死的小痣又再次在眼前出現了。李隅緩緩呼出了一口氣,他盡量使自己看起來神色正常,將房門僅打開了一條縫,“有什麽事?”阮衿看起來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一股熱血頂著他爬上樓,心髒還在胸腔中砰砰亂跳,“你是不是易感期到了?抑製劑還有嗎,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去買。”“不需要。”李隅拒絕得直接又生硬,他想迅速將門合上,但是阮衿的手鑽進來了,摳在門板上的指甲呈現出用力過度的粉白,潤澤的,好像塗了指甲油一樣的。李隅的眼睛從上麵掃視而過,頓了一下,並未停留許久,但這一秒的猶豫給了阮衿可乘之機。那手牢牢扒住門板,然後半個身子都抵擠進門縫之中。模樣顯得費力又狼狽,但同樣顯得很誠懇,“等一下……我隻是想確定你還好。”“我好不好又到底關你什麽事?你是用什麽立場來關心我?”李隅靠近阮衿在門縫中探出的臉。皮膚看上去很白,溫涼而細膩,好像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造物,而他的房間熱得像蒸爐,一切在熊熊燃燒。這種不公使得他越發難受起來,彬彬有禮的表象在垮塌變形,成為咄咄逼人的荊棘,馬上要從喉嚨中生長出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和阮衿說下去了,靠太近了,即使說有抑製貼,他仍能嗅到信息素之外新鮮軟嫩皮肉的味道。他曾經親口品嚐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