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有時候把我想得太聰明,常常說出一句他原來讀私塾時學到的句子來考我。當我答不出來的時候,他就說:“不可能啊,這你都不知道嗎?你都大學生了,在原來是太學生,都能熟讀易經了。這都不知道?”我說我確實不知道。外公便說現在的老師都太無用,連基本的國學知識都沒有教給學生。


    我知道我盯著一隻孵蛋的母雞想不出躲避雷劫的方法,但是為了讓外公以為我確實慎重考慮過,假裝對著那隻母雞想了半天,然後對外公說我沒有想到。


    外公說道,母雞孵蛋是要避開雷電影響的。母雞選擇孵蛋的位置和方向都是有講究的,不但要避開雷擊的位置,還要避開雷聲震動影響到蛋殼內的小雞形成。如果修煉的精怪想避開雷劫,隻要呆在母雞孵蛋的地方即可。


    姥爹跟謝小米簽訂協約之後的第二天先去中藥店買了一些中藥,中藥一包一包裝著,每包裏麵有桑枝一錢半、艾葉一錢半、雄黃五厘、朱砂五厘。藥是按照去除屍氣的方法配的。煮好中藥之後,姥爹假裝說這是從四川帶來的特殊涼茶,讓謝家人和自己帶來的人喝。


    那天晚上謝小米在姥爹的房間鬧出不小的動靜,可是謝家大院裏沒有一個人來姥爹的房間一探究竟。因此,姥爹知道謝小米用屍氣將住在謝家的人迷住了,怎麽吵鬧都不會醒過來。


    第二天中午,姥爹假裝去謝家父親那裏詢問接下來怎麽辦。謝家父親臉色已經變了,一口咬定這樁婚事不能成。那是謝小米按照約定先給謝家父親打了退堂鼓。


    姥爹也不多做挽留,將頭一天挑來的彩禮原模原樣挑回去。


    婚約雖然取消了,但從此之後姥爹和謝小米的交往越來越頻繁,他們成為了難得的知己。謝小米常常偷偷溜出來跟姥爹吟詩作對,討論古詩。謝小米非常喜歡古詩,而姥爹非常熟悉古詩,所以他們有共同語言。


    幾年之後,謝小姐的屍體由於長期的腐化而日益難以維持原狀,姥爹勸謝小米放棄謝小姐的屍體皮囊,重新投胎轉世,以獲得新的有生命的皮囊。那時候謝小米已經有能力奪取別人的身體,但是她聽了姥爹的話去投胎。姥爹以為這是幫助她,沒想到她在投胎轉世的過程中出了意外。


    當然,那都是後話了。


    姥爹從迷失橋回來,帶回來了婚約取消的消息。姥爹的父親非常生氣。姥爹好言相勸,叫父親不要著急。


    姥爹回到畫眉村幾個月後,覺得日子過得非常無聊。由於清廷已經瀕臨崩潰,新軍閥蠢蠢欲動,洋人不斷騷擾,外麵世事多變,姥爹沒了繼續遊曆的心思。在畫眉村這塊地方,有父親的照顧,自己衣食無憂,不用勞作,每天除了讀讀書寫寫字就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於是,姥爹開始給人算命看相,預測凶吉,借此打發漫長而沒有盡頭的時光。隻要有人來問,他就幫看,也不收錢。開始來問的人多是看看熱鬧圖個新鮮,可是發現姥爹每言必中之後,越來越多的人來找姥爹。姥爹在玄術方麵的名氣漸漸超過了之前讀聖賢書的名氣。


    羅步齋平時幫糧官算賬,閑時便來姥爹這裏跟他討論玄黃之術。


    有時候,鄰居歪道士也來湊湊熱鬧。


    除了心頭掛念父親的健康之外,姥爹在那幾年算是日子過得非常舒坦的。


    姥爹的名聲響起來之後,來找他的人就千奇百怪了,事情也常常匪夷所思。


    一日,一個老婆婆跑來找姥爹,說她兒媳的奶被人偷了。


    當時謝小米剛好在姥爹這裏,她跟家裏說出外拜佛,卻來了畫眉村。她聽那個老婆婆說兒媳的奶被人偷了的時候,羞得滿臉通紅。


    那天羅步齋也在,他站起來扶著那位火燒眉毛一般著急的老婆婆坐下,問道:“老大娘,你兒媳的奶在她身上,怎麽會被別人偷了呢?”


    老婆婆擺手道:“我說的不是那個奶,是喂孩子的奶!前幾天她的奶還很充足,昨天突然說沒就沒了,餓得我的孫兒哇哇地哭。”


    羅步齋問道:“你沒有問問你孫兒他爸偷沒偷?”他故意把聲音提得很高,讓一旁的謝小米聽見,讓她難堪。


    老婆婆道:“我兒子在外麵做木匠,沒在家呢。”


    謝小米受不了他們的對話,插話道:“老大娘,這馬秀才又不是赤腳醫生,怎麽能解決你兒媳喂孩子的事情?”


    老婆婆聽謝小米這麽說,尷尬地笑著說道:“我這不是病急亂投醫嗎。剛滿月的孫兒餓得可憐,我心裏慌啊。聽人家說馬秀才什麽事情都能算出緣由,所以急急忙忙先跑到這裏來詢問。”


    老婆婆說完便要走。


    姥爹卻喊住她,問道:“您說說看,您的兒媳是怎麽突然之間沒了奶的?雖然我不是赤腳醫生,但說不定能幫上您呢。”


    “真的嗎?”老婆婆偷覷了屋裏那個漂亮的姑娘一眼,害怕她又說出什麽驅趕的話來。


    姥爹知道老婆婆的心思,說道:“您是來問我的,別人說的話不算數。”


    謝小米撇撇嘴。


    老婆婆又坐下,將她兒媳的事情一一說來。


    原來老婆婆的兒媳生了孩子才一個多月,孩子出生之後,兒媳的奶非常充足,不像有的新生婦女一樣為沒有奶而著急。用老婆婆的話來說,她兒媳胸前那對東西就是孩子從那邊帶來的飯,孩子的衣祿好,不會餓著。有些孩子沒從那邊帶飯來,所以到了這邊沒有奶可以喝,把自己餓得皮黃精瘦。


    謝小米在旁低聲笑道:“孩子有奶沒奶喝,倒是要看孩子自己是不是從那邊帶了飯食來,不說為娘的有沒有奶。我是第一次聽說。”


    老婆婆見她跟姥爹關係不一般,不敢反駁她,繼續說自己的話:“我看是哪個自己家孩子沒奶喝的人嫉妒我的孫兒,把我兒媳的奶偷走了。不然我兒媳不會突然沒有奶了。前天她還說漲得疼,孫兒喝都喝不完,昨天早上起來就一滴都擠不出來了。馬秀才,你說事情是不是很怪呢?”


    姥爹想了想,說道:“您能帶我去您家裏看一看嗎?”


    老婆婆求之不得,連忙點頭道:“當然可以!就是去請赤腳醫生,醫生還得看看人的臉,摸摸人的脈不是?”


    謝小米驚訝道:“馬秀才,你還真要去啊?”


    姥爹點點頭。


    於是,姥爹,羅步齋,謝小米三人跟著老婆婆去了她家。老婆婆不是畫眉村的人,但是家離畫眉村不遠。她那個村子與畫眉村就隔一條老河,過了老河水,往右一拐,走兩三裏路就到了。


    進了老婆婆的家之後,姥爹在房間裏看了看,又問老婆婆的兒媳一些事情。她兒媳自己也覺得奇怪。姥爹便問前天見過什麽人,做過什麽事。她兒媳說前天見過幾個人,沒做什麽事,因為剛出月,她還不能做什麽事。


    謝小米湊過來問道:“馬秀才,看出什麽端倪沒有?要不要解開衣服檢查一下她的……咳……咳……”


    姥爹懶得搭理她。


    羅步齋跟著姥爹走來走去,揣摩姥爹的心思。跟著姥爹的日子裏,羅步齋學到了不少東西,隻不過姥爹超出他太多,讓他無用武之地。


    “怎麽樣?怎麽樣?想出來沒有?”謝小米著急地問道。她並不因為姥爹不搭理她而熱情減退半分。


    姥爹朝那個才滿月的小孩子努努嘴,然後對謝小米說道:“我倒是想出怎麽解救你了。你的屍體皮囊早晚會腐敗嚴重,控製不了。我想到那時候你可以重新投胎,這樣你就有了屬於你自己的身體。”


    謝小米毫不在意道:“還遠著呢。現在我活得挺好,不用想那麽遠。”


    姥爹走到床邊的桌子旁,蹲下來看了看地麵的情況,又用手指頭蹭了蹭地麵,然後問老婆婆和她兒媳:“你們是不是用其他的東西裝過奶?”


    老婆婆和她兒媳不約而同地點頭。


    老婆婆說道:“有時候她漲得疼,就先擠出來一些放在杯子裏。”


    姥爹站起來看了看桌麵的杯子,說道:“以後你們可得注意了,擠出來的奶不要隨便放,要及時倒進茅廁裏。”


    姥爹指著桌麵的杯子問道:“前天有除了你們兩人之外的人動過裝了奶的杯子嗎?”


    老婆婆和她兒媳都說沒有。


    “那有人找你兒媳要過奶嗎?”姥爹問道。


    羅步齋立即搶言道:“誰要這個東西啊?”


    謝小米在旁撇嘴搖頭,意思是姥爹問的事情有點不著邊際。


    老婆婆也說:“平時有的婦女有奶喂孩子,但也讓孩子喝一點別的婦女的奶。這樣孩子長大了身體會好一些。但是我兒媳剛出月,還沒有人抱孩子來討奶。”她說前麵的話是給姥爹開脫,給姥爹在那兩人麵前留麵子。


    這次老婆婆的兒媳跟她說的不一樣了。她兒媳眼睛一亮,說道:“還真有人找我要過。前天吳婆婆來我家裏,說她的手被蜈蚣咬了,又腫又疼,找我要點奶塗抹在傷口上。她說這可以治療蜈蚣咬的疼痛。”


    “吳婆婆?”姥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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