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的一聲響,士兵大叫著跳了回來,急忙用另一隻手去捂住那隻觸碰了白毛的手。


    趙雲鶴掰開士兵的手一看,他的指尖留下了燙傷的痕跡。


    “碰到極熱和極寒的東西都會有燙傷的感覺。這屍寒之氣失去了皮囊的保護後會很快消失的。你們等他身上的白毛不見了再抬走。”姥爹一麵說一麵找到丟在桌下的毛殼香囊,將它重新貼身收藏。屋裏的屍寒之氣已經抵消得差不多了,褚鬼侯身上那些已經不足為慮。


    果然,褚鬼侯身上的白毛很快消失了。


    士兵們這才上前去抬他。可是一搭手就發現這人軟溜溜的,身上的骨頭都消失了。再看那臉,已經變成了融化開來的樣子。士兵嚇得扔下了他。


    被扔下的褚鬼侯像一團漸漸融化的豬油一般在地麵攤開。


    最後沒有辦法,士兵們將他裝進了一個籮筐裏,然後兩人抬了出去。


    姥爹想起那個半邊臉往下流的人,再看看在籮筐裏揉成一團的褚鬼侯,這才知道太多的屍寒之氣可以讓整個人融化。


    姥爹交代士兵們挖深坑將褚鬼侯埋葬,免得他腐爛後會產生其他瘴氣。


    處理好褚鬼侯和鬥鬼之後,姥爹急忙奔向廢棄的紡織廠。


    到了那口枯井旁邊後,姥爹看到竹溜子已經從井中出來,在井口的石頭下抖抖瑟瑟。竹溜子的毛濕漉漉,貼在身上,看起來好像突然縮小了許多,讓人憐惜。


    井口與石塊的縫隙之間還有淡淡的煙霧冒出。不過石塊上已經沒有了細密的“汗珠”,可見井中的溫度已經回升。


    姥爹將黃紙符揭去,將石塊才移開一點,就聞到濃烈的腥臭味。姥爹受不了,急忙又將石塊蓋回去,將黃紙符貼好。他打算選個適合填井的日子了,讓趙雲鶴派人將這口枯井填上。枯井裏的屍體幹脆就埋在下麵。


    竹溜子緊緊挨著姥爹的腳,很快身上的毛就幹了,變得比之前還要蓬鬆。


    姥爹將竹溜子帶回趙家,然後跟趙雲鶴告別。趙雲鶴留姥爹多住幾天。照道理姥爹是應該多住幾天表示跟老丈人親近,但姥爹婉拒了。


    姥爹借口說此次出來匆忙,家裏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實際上,他擔心小米在畫眉村不適應,也擔心其他鬼靈趁機騷擾小米。畢竟羅步齋也不在家裏,家裏隻有兩個女人和一個女孩。


    趙雲鶴見挽留不住,便派了人抬起八個大箱子跟姥爹一起去畫眉村。他雖然終於可以免於被褚鬼侯騷擾了,但軍政界和商界還有許多瑣事拖累,依然不能一同去畫眉村。


    那八個大箱子到了畫眉村之後,姥爹將它們交由趙閑雲保管,叫她不要輕易動裏麵的東西。


    羅步齋在姥爹回到畫眉村兩三天之後還沒有回來。


    姥爹等人免不了要擔心。


    趙閑雲很快就進入了角色,將馬家上上下下打點得非常好,掃地煮飯親力親為,沒有一點將餘遊洋當做傭人指使的意思,常常弄得餘遊洋反而不好意思了。


    趙閑雲是何等聰明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姥爹對小米與眾不同的態度,但她從不說什麽,對小米如親生女兒一般對待。哪怕是後來有了外公,趙閑雲依然對小米的親切遠遠超過外公。


    姥爹回家之後便認認真真教小米讀書識字。


    在姥爹回家後的第十五天,羅步齋終於回來了。


    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鐵小姐。


    羅步齋一回來就將自己與鐵小姐隱瞞姥爹的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羅步齋在離開畫眉村的頭一天晚上找了鐵小姐,請求她幫忙一起對付澤盛。鐵小姐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就在這一年,那時還叫直隸省後來改稱河北省的地方局勢極不穩定。各方勢力互相鬥爭,傷兵無數。而農民因此遭害,餓死者逃亡者不計其數。路上常見死人屍體。因此,澤盛潛入直隸省境內,到處收羅陰兵,趁機壯大自己的勢力。


    鐵小姐打聽到澤盛在直隸省活動,便叫人去查明澤盛的具體位置。


    當羅步齋找鐵小姐幫忙的時候,鐵小姐已經知道了澤盛在哪裏。可問題是鐵小姐根本沒見過澤盛,即使碰到也不認得。她父親倒是認得,可她父親在遙遠的承德。


    羅步齋便決定跟她一起去。


    於是,鐵小姐一麵派人去承德報信,一麵親自將手下的一幫鬥鬼人糾結起來,準備在直隸省夾攻澤盛。


    所以羅步齋說送鐵小姐去漢口的時候,實際上是要去直隸省。


    鐵小姐的人馬和承德方麵的人馬在直隸省遭遇了澤盛勢力的頑強反抗。經過幾天的戰鬥,澤盛雖然損兵折將,但仍然逃出了重圍。不過澤盛的雙腿受了重傷,已經不能行走。


    姥爹聽完,皺起眉頭對羅步齋說道:“我都說了不用管他,你又何必呢!他本來就怨恨我,現今雙腿殘廢,對我更是恨之入骨。說不定本來他要作罷的,這次又不會善罷甘休了。冤冤相報何時了!”


    羅步齋沉默不語。


    姥爹見他也是為了自己好,便又說道:“不過已經惹了就惹了吧。他若敢來,我們也不怕。”然後,姥爹將自己在趙家對付褚鬼侯的事情說了出來。


    羅步齋和鐵小姐聽了欣喜不已。


    姥爹想起那個渾白蠶蛹,於是拿出來給鐵小姐看,問她能不能叫懂得的鬥鬼人將她超度。


    鐵小姐拿起聻看了看,搖頭歎息道:“恐怕是沒有辦法超度她了。鬼死亦如人死,如果屍體擱置太久,已經腐爛,魂魄再健全也無濟於事。她沒有聚魂黃紙符包裹,就如屍體腐爛,已經回天乏術。”說完,她將聻交還姥爹。


    羅步齋問道:“我以前也以鬼治鬼,對鬼靈非常熟悉,為什麽從來沒有見過鬼死後會留下這個東西?”


    鐵小姐驚訝道:“哦?羅先生以前能以鬼治鬼?”


    羅步齋笑道:“以前的不堪之事,不提也罷。”


    鐵小姐見他不願提起,也不強求,於是給他解釋道:“你見過這麽多的人,又有幾個死後能留下舍利子呢?人的修行有高下之分,鬼也一樣。普通的鬼死了便會灰飛煙滅,這鬥鬼則不同,它怨氣極重,修為又深,所以死後有的會留下這種類似舍利子的東西。我們鬥鬼界的人叫它做聻,也叫做聻殼兒。因為它不是真正的聻,隻是化為聻時留下的殼兒而已。”


    在鐵小姐來之前,姥爹並沒有將聻拿出來看過。


    鐵小姐解釋這個東西的時候,姥爹將它放在掌心仔細地看。這一看,他忽然發現這個聻跟他撿起時看到的不一樣了。


    剛撿起來的時候它像一個蠶蛹,此時卻像一團蠶絲。之前表麵是光滑的,現在卻一圈一圈。顏色沒有變化,依然渾白如銀。


    姥爹找到一個斷頭,輕輕一拉,居然如扯毛線團一般扯出一段細細的絲線來。這絲線極細,比頭發還要細,比蠶絲還要細,細得幾乎看不見。姥爹用力一拉,想拉斷一節來看看。可是這絲線韌性極好,姥爹再怎麽用力也拉不斷,倒是手指被勒出一條紅色的紋路。


    “好結實!”姥爹感歎道。


    鐵小姐聽到姥爹的感歎,瞥了他手中的絲線一眼,驚訝道:“馬兄你的運氣太好了,這聻殼兒雖然少見,但這聻絲兒更少見!隻有極少極少的聻殼兒會變成聻絲兒。鬥鬼都是陰氣濃重的靈體,如果留下聻殼兒的話,陰冷之氣便會包裹其中,死後要用陽氣烘烤,內陰外陽,陰陽孕育,如結人胎,聻殼兒才能變成聻絲兒。這聻絲兒韌性極好,又細若灰塵,幾乎看不見,以之縛人則能殺人,以之縛鬼則能殺鬼。”


    褚鬼侯的鬥鬼本身便有陰冷之氣,且是含有怨氣屍氣陰氣的屍寒之氣。此為內陰。姥爹常年吸收太陽之光,此聻殼兒被姥爹撿起之後隨身攜帶,外部吸收了從姥爹體內散發而出的太陽之氣。此為外陽。難怪它會順利變成聻絲兒。


    “這麽厲害?”羅步齋聽鐵小姐這麽說,忍不住喜上眉梢,好像那東西就是自己得到的一樣。


    姥爹則將聻絲兒朝鐵小姐遞去,說道:“這麽好的東西,那就送給鐵小姐吧。鐵小姐常年跟鬥鬼人打交道,也跟鬥鬼打交道,有了這個東西,人鬼都不怕了。”


    羅步齋雖然感激鐵小姐,但見姥爹輕易將這麽珍貴的東西送人,臉上還是露出不情願的表情。


    鐵小姐見姥爹如此大方,也大為驚訝,連忙推辭道:“我雖然與人與鬼打交道,但還是那句話,我不直接參與鬥鬼人的鬥爭。所以給我是浪費了。馬兄還是自己留著吧。萬一弱郎大王突然出現,你可以用這個聻絲兒捆住它。”


    “是羅步齋跟你說起弱郎大王的吧?”姥爹看了鐵小姐一眼,又看了羅步齋一眼。


    羅步齋連忙道:“去直隸省的路上無聊,鐵小姐又數次追問你的事情……哦,不,是我主動跟她說起這些的……”羅步齋見鐵小姐雙頰緋紅,急忙改口。


    鐵小姐急忙插話:“你以前行蹤不定,弱郎大王找不到你留下的氣息,所以沒有追來。現在你呆在畫眉村太久,這裏到處是你的氣息,說不定弱郎大王突然出現。你有了聻絲兒,就多一份勝算,所以你還是留著吧。”


    她著急將話題引回來,免得羅步齋泄露更多她的心思。可她越著急,心思讓人看得越明顯。


    經過鐵小姐這一提醒,姥爹才想起自己不能在畫眉村呆得太久。當年離開畫眉村四海遊走,就是為了讓弱郎大王無法追尋他的氣息找到他。此事一晃就過去了十多年,自己居然掉以輕心,差點忘記了。虧得鐵小姐心思細膩,將這個問題提出。


    現在有了小米,姥爹不想再離開畫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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